吴宇轩（下）
不同于和平实业明昌分部的董事长办公室，和平科技里的董事长办公室不仅很大，还摆放了不少与工作无关的物品。比如地面上铺着阿富汗手工编织的纹样地毯、一张乒乓球桌、一架10万元级的天文望远镜、一套海南黄花梨木制成的茶具以及一具连吴森都分不清楚真假的等比例大小的北极熊标本。
“我想你现在应该没有心情喝茶吧？”林和平的威压依然在，只是刻意压低了不少，不过这仍让吴森的身体略微有些颤抖。见她不回话，林和平继续说道，“那就坐吧！”
吴森与林和平面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张深度足有1.5米的小叶紫檀质地的办公桌，即使是吴森坐的客人椅，也是用极其考究的意大利工艺手工制成。此刻坐在上面的吴森，丝毫感觉不到奢华的材质和考究的工艺带给自己的舒适感，反倒是觉得自己此刻正坐在刀锋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锋利的刀锋划成两半。
“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你忘记老幼尊卑，用刚刚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吴森心里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拉满的弓弦，必须有力地放出去。她清了清嗓子，一改刚才的怯懦，不卑不亢地说道：
“林老，作为‘保卫者计划’和平实业总务，本月我结束适应期并开始行使您授予我的签批权限。在签批本月员工工资时，经过反复核查，其中有28人既不在园区打卡上班，也不是公司外挂的高校教授，其中有人甚至已经离世，而该28人的月工资总额高达50万元。发现该问题后，我第一时间找到该28人所属部门的分管领导刘礼杰。获得的答案是，他没有权限向我解答该问题，需向林老您获得解答。关于该问题，还请林老示下。”
听闻吴森用如此官方的语气向自己发问，林和平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其所释放出来的威压，正压迫着这间偌大的办公室中的每一个粒子。他用干枯的嗓音问道：
“还有嘛？”
吴森几乎没有停顿，她立马换了一种声调向林和平发问，这声调不是下级对上级，而是孙辈对长辈，提问间，眼眶慢慢地湿润了起来：
“爷爷！这28人里，其中一人是我已经亡故十多年的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父亲是不是真的死于战地啊？您能告诉我吗？”
“哈哈哈哈！”
林和平突然发笑，将吴森眼眶里湿润的液体惊出了眼眶，吴森看着面前的林和平，确定这不是战术性的发笑，而是发自内心的会意地笑，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这怎么还哭出来了，快擦擦。”林和平恢复了往日的慈祥，起身向吴森递来纸巾，“怎么？被爷爷刚刚的样子吓到了吗？我只是想试试你心理承受力的底线在哪儿？你这么一哭，我可要给你打不及格了啊。”
见林和平刚刚是在试探自己，吴森此时放心了许多，但这并没有影响自己找寻真相的决心。
“爷爷，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哎！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说出来干吗啊！”林和平长叹了一口气，讲述起他与吴宇轩的过往。
在林和平的讲述中，他和吴宇轩是在一次面试时认识的，那时正是自媒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年代，林和平想做自己的自媒体平台，将自己反战的理念推广开来。顶级富豪嘛！做起这种事来肯定是大鸣大放了。什么官宣、资金筹备、人员架构、平台模型，很快就到了人才招揽阶段。因为对项目极其看中，林和平准备不拘一格亲自面试项目牵头人，刚刚硕士毕业的愣头青吴宇轩投来了简历。
吴宇轩的面试很顺利，不仅顺利到没有给其他竞争者一点机会，更是顺利到彻底浇灭了林和平做自媒体平台的想法。本来每人只有20分钟的面试时间，在反战方面与林和平意志相投的吴宇轩，愣是不惧双方身份的悬殊，吧啦吧啦地和林和平聊了整整一个下午，长达4个多小时的等待，劝退了其他所有竞争者。当时，林和平笃定吴宇轩就是他要找的人，于是又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在自己办公室一边吃盒饭，一边继续与吴宇轩聊两人对现代战争和核战争的看法。最后，二人聊到通过自媒体平台杀死战争的想法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和你爸爸成为忘年交的，如果你还能找到你父亲为你办满月酒的礼单的话，那上面一定能找到嘉铭爸爸的名字。那是我用嘉铭爸爸的名字，给你上的满月礼金呢！”
吴森微笑，接话问道：
“那为什么后来平台没有办起来呢？”
“这也多亏了你爸爸的一番话，否则我要多走很多弯路呢！你爸爸说，别看当时正是自媒体平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黄金时代，究其内里，不过是平台为了迎合大部分网友低俗的恶趣味，而赚取流量、获得利益的工具而已。像反战这种沉重的话题，可能会因为一两起事件出现短时间的爆款，但终将被主流的低俗用户的阅读习惯给淹没掉，如果没有主管部门的干预，获取绝大部分流量的自媒体平台将变得污秽不堪。你父亲的言论一出，我当时就不高兴了。”
“您当时怎么说？”通过林和平对往事的回忆，吴森此时已经陷入对父亲年轻时的遐想。
“我肯定不高兴啦！我问你父亲，那为什么我每次打开APP，看到的都是与战争有关的内容呢？你猜你父亲怎么说？他说，那是因为平台已经算出了我的阅读喜好，只向我推送我喜欢的内容，如果我坚持用APP看三个小时的大长腿、锥子脸，他保证平台会持续给我推那些打擦边球的文章和视频。”
“您试啦？”
林和平笑而不答。
“您肯定试啦！按您的性格，您肯定会不服气地跟我爸爸赌一把。”
“那肯定赌不赢你父亲啊。你父亲是谁啊？央媒的拼命三郎，国家的英雄啊！”
听到这里，吴森刚刚灵动的眼神呆滞住了。林和平知道自己对吴宇轩的评价，勾起了吴森对父亲的思念。他话锋一转，说道：
“‘战争是残酷且冰冷的，若要杀死它，只能用更加残酷且冰冷的手段。自媒体平台这种迎合大众、娱乐大众的玩具，显然不合适。’正是你父亲的这句话打消了我做自媒体平台的念头。后来，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父亲，尊重他的意愿，我找了找关系，把他推荐给了央媒，他就像切·格瓦拉一样，毅然决然地进了国际事务部，还专挑危险的地方去做战地记者。孩子啊！你父亲最后在黑海不幸殒命，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林和平说着说着，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那眼泪既是对已故友人的愧疚，也是对面前这位旧友后人的亏欠。
“所以，您就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父亲的愧疚？”
“一开始是。后来，我发现还有很多像你父亲这样的志同道合之士前赴后继，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于是就多方面打探这些人的相关信息，以和平实业员工的名义，对他们的家庭做适当的贴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人渐渐找不到了，一些人的子孙后代陆续成家立业，不再需要贴补了，我就用这些钱成立了一个秘密基金，基金里的钱全部用于世界各地的反战运动。我记得，这28个人的工资应该是从和平实业发出的，怎么现在挪到和平科技来了？估计是这边军管之后，有更多税务优惠政策吧。哎……这群喜欢省小钱的孩子。”
林和平苍老的声音非常适合讲这样具备时代感的故事，吴森几乎被父亲传奇的过往融化，就在她已经释怀时，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机警的问道：
“爷爷！截至目前，我的人生轨迹是否在您的计划范围内呢？”
林和平看了看吴森，随即说道：
“人的命运从受精卵开始便已经有了清晰的轨道，在这条轨道上可能会出现很多岔路口，只有选对方向，走向最终点的概率才会变大，至于如何做每一次的选择，决定权完全在你自己。”
与林和平的谈话结束后，吴森又处理了几件琐碎的工作，等回到公寓时，女儿已经睡熟。她谢过并送走照顾了小荣孜半日的助理后，看着熟睡的女儿，想起了林和平最后的那段话，口中喃喃自语道：
“我的小荣孜，你的人生轨道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想你现在应该没有心情喝茶吧？”林和平的威压依然在，只是刻意压低了不少，不过这仍让吴森的身体略微有些颤抖。见她不回话，林和平继续说道，“那就坐吧！”
吴森与林和平面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张深度足有1.5米的小叶紫檀质地的办公桌，即使是吴森坐的客人椅，也是用极其考究的意大利工艺手工制成。此刻坐在上面的吴森，丝毫感觉不到奢华的材质和考究的工艺带给自己的舒适感，反倒是觉得自己此刻正坐在刀锋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锋利的刀锋划成两半。
“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你忘记老幼尊卑，用刚刚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吴森心里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拉满的弓弦，必须有力地放出去。她清了清嗓子，一改刚才的怯懦，不卑不亢地说道：
“林老，作为‘保卫者计划’和平实业总务，本月我结束适应期并开始行使您授予我的签批权限。在签批本月员工工资时，经过反复核查，其中有28人既不在园区打卡上班，也不是公司外挂的高校教授，其中有人甚至已经离世，而该28人的月工资总额高达50万元。发现该问题后，我第一时间找到该28人所属部门的分管领导刘礼杰。获得的答案是，他没有权限向我解答该问题，需向林老您获得解答。关于该问题，还请林老示下。”
听闻吴森用如此官方的语气向自己发问，林和平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其所释放出来的威压，正压迫着这间偌大的办公室中的每一个粒子。他用干枯的嗓音问道：
“还有嘛？”
吴森几乎没有停顿，她立马换了一种声调向林和平发问，这声调不是下级对上级，而是孙辈对长辈，提问间，眼眶慢慢地湿润了起来：
“爷爷！这28人里，其中一人是我已经亡故十多年的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父亲是不是真的死于战地啊？您能告诉我吗？”
“哈哈哈哈！”
林和平突然发笑，将吴森眼眶里湿润的液体惊出了眼眶，吴森看着面前的林和平，确定这不是战术性的发笑，而是发自内心的会意地笑，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这怎么还哭出来了，快擦擦。”林和平恢复了往日的慈祥，起身向吴森递来纸巾，“怎么？被爷爷刚刚的样子吓到了吗？我只是想试试你心理承受力的底线在哪儿？你这么一哭，我可要给你打不及格了啊。”
见林和平刚刚是在试探自己，吴森此时放心了许多，但这并没有影响自己找寻真相的决心。
“爷爷，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哎！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说出来干吗啊！”林和平长叹了一口气，讲述起他与吴宇轩的过往。
在林和平的讲述中，他和吴宇轩是在一次面试时认识的，那时正是自媒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年代，林和平想做自己的自媒体平台，将自己反战的理念推广开来。顶级富豪嘛！做起这种事来肯定是大鸣大放了。什么官宣、资金筹备、人员架构、平台模型，很快就到了人才招揽阶段。因为对项目极其看中，林和平准备不拘一格亲自面试项目牵头人，刚刚硕士毕业的愣头青吴宇轩投来了简历。
吴宇轩的面试很顺利，不仅顺利到没有给其他竞争者一点机会，更是顺利到彻底浇灭了林和平做自媒体平台的想法。本来每人只有20分钟的面试时间，在反战方面与林和平意志相投的吴宇轩，愣是不惧双方身份的悬殊，吧啦吧啦地和林和平聊了整整一个下午，长达4个多小时的等待，劝退了其他所有竞争者。当时，林和平笃定吴宇轩就是他要找的人，于是又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在自己办公室一边吃盒饭，一边继续与吴宇轩聊两人对现代战争和核战争的看法。最后，二人聊到通过自媒体平台杀死战争的想法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和你爸爸成为忘年交的，如果你还能找到你父亲为你办满月酒的礼单的话，那上面一定能找到嘉铭爸爸的名字。那是我用嘉铭爸爸的名字，给你上的满月礼金呢！”
吴森微笑，接话问道：
“那为什么后来平台没有办起来呢？”
“这也多亏了你爸爸的一番话，否则我要多走很多弯路呢！你爸爸说，别看当时正是自媒体平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黄金时代，究其内里，不过是平台为了迎合大部分网友低俗的恶趣味，而赚取流量、获得利益的工具而已。像反战这种沉重的话题，可能会因为一两起事件出现短时间的爆款，但终将被主流的低俗用户的阅读习惯给淹没掉，如果没有主管部门的干预，获取绝大部分流量的自媒体平台将变得污秽不堪。你父亲的言论一出，我当时就不高兴了。”
“您当时怎么说？”通过林和平对往事的回忆，吴森此时已经陷入对父亲年轻时的遐想。
“我肯定不高兴啦！我问你父亲，那为什么我每次打开APP，看到的都是与战争有关的内容呢？你猜你父亲怎么说？他说，那是因为平台已经算出了我的阅读喜好，只向我推送我喜欢的内容，如果我坚持用APP看三个小时的大长腿、锥子脸，他保证平台会持续给我推那些打擦边球的文章和视频。”
“您试啦？”
林和平笑而不答。
“您肯定试啦！按您的性格，您肯定会不服气地跟我爸爸赌一把。”
“那肯定赌不赢你父亲啊。你父亲是谁啊？央媒的拼命三郎，国家的英雄啊！”
听到这里，吴森刚刚灵动的眼神呆滞住了。林和平知道自己对吴宇轩的评价，勾起了吴森对父亲的思念。他话锋一转，说道：
“‘战争是残酷且冰冷的，若要杀死它，只能用更加残酷且冰冷的手段。自媒体平台这种迎合大众、娱乐大众的玩具，显然不合适。’正是你父亲的这句话打消了我做自媒体平台的念头。后来，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父亲，尊重他的意愿，我找了找关系，把他推荐给了央媒，他就像切·格瓦拉一样，毅然决然地进了国际事务部，还专挑危险的地方去做战地记者。孩子啊！你父亲最后在黑海不幸殒命，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林和平说着说着，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那眼泪既是对已故友人的愧疚，也是对面前这位旧友后人的亏欠。
“所以，您就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父亲的愧疚？”
“一开始是。后来，我发现还有很多像你父亲这样的志同道合之士前赴后继，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于是就多方面打探这些人的相关信息，以和平实业员工的名义，对他们的家庭做适当的贴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人渐渐找不到了，一些人的子孙后代陆续成家立业，不再需要贴补了，我就用这些钱成立了一个秘密基金，基金里的钱全部用于世界各地的反战运动。我记得，这28个人的工资应该是从和平实业发出的，怎么现在挪到和平科技来了？估计是这边军管之后，有更多税务优惠政策吧。哎……这群喜欢省小钱的孩子。”
林和平苍老的声音非常适合讲这样具备时代感的故事，吴森几乎被父亲传奇的过往融化，就在她已经释怀时，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机警的问道：
“爷爷！截至目前，我的人生轨迹是否在您的计划范围内呢？”
林和平看了看吴森，随即说道：
“人的命运从受精卵开始便已经有了清晰的轨道，在这条轨道上可能会出现很多岔路口，只有选对方向，走向最终点的概率才会变大，至于如何做每一次的选择，决定权完全在你自己。”
与林和平的谈话结束后，吴森又处理了几件琐碎的工作，等回到公寓时，女儿已经睡熟。她谢过并送走照顾了小荣孜半日的助理后，看着熟睡的女儿，想起了林和平最后的那段话，口中喃喃自语道：
“我的小荣孜，你的人生轨道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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