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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响鱼境

    吃过晚饭后,一行四人安顿下来,就住在四合院的东厢房。席间,大家说的都是些台面上的话,支英再没有进一步地探问鹤爪的事情,但看的出他的眉宇面额间似有所想。双方都吊足了胃口,一直到晚餐在融洽欢愉的气氛中结束都没有说出真意。此时,天已大暗,万物在天幕下呈现出黑黢黢的轮廓,寒风轻拂,树叶竹林发出异响,星点的灯光在留白如画的黑幕中闪烁摇曳。每个人的脸上都感觉到了来自体内的温暖对抗。

    分别后四人都没有立即回房,在旱式盆景边选了处空阔无遮处窃窃私语起来。之所以选在此处,主要是因为盆景园阔大低矮,便于警戒和隔绝第三者的监视偷听。如银的寒月照在米一雪白的头发上,反衬着被酒精催发得红扑扑的脸颊,看得出米一的心绪仍就在兴奋起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掏出手机躲在一角给念明大师打起了电话。好在念明大师正在炼山,电话一打即通。按照米一的想法,在与支英切磋交锋的过程中,支英不止一次地透露出了与武当的渊源,还特意提到了武当庐舍大师念明,这让米一既警觉又好奇,必须对只有片言只语了解的支英进行更深入的探究。盘玉二人原以为老米一打完电话一定会对下步的行动作出安排,不曾想,米一却问起了鹤爪的事。

    “米伯,这可不能怪我,我们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盘龙小心地答道。

    “还我们,这么说是你们两人故意串通起来把我瞒在鼓里的?还好你反应机敏,不然,老狐狸支英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听得出,米一的话语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似乎回想起当时自己当甩手掌柜的事,语气平和地又说道,“那就说说鹤爪和温翠岭的事吧。”

    “温翠岭在横断山中,鹤爪依迷在温翠岭中,我和老刀发现时正值花期,回去后肯定请米伯一睹风采。”盘龙瞅了瞅玉刀和原田雪,内心早就准备了说词,“我想下一步的事更要紧,还望米伯指点。”

    听盘龙如此一说,米一心领神会,故作叹气地说道:“支英城府很深,不好打交道是真。”

    “我看不见得。”玉刀很有底气地说道。

    “怎么说?”原田雪反问。米一和盘龙也想听听玉刀的高见。

    “自从我们亮出鹤爪依迷,支英大师便不可自拔。人都是有弱点的,因为他是树痴花痴,其心定有所动。之所以准许支沃若借献茶施技,不过是为了压我们一头获取谈话的制高点而已。我想不必我们动作,他很快就会有所行动。”玉刀控制着音量,声音虽然很低,在傍的人却听得十分清楚。

    “你这只是一般性的推断,但愿如此。”原田雪从心底里希望玉刀的推断成立,不然达成目的的可能会遥遥无期。

    “老刀的话有道理。但我还想补充一点。与其说他城府深,还不如说比一般人更持重谨慎。我们的出现是突然性的,再加上又扯上了武当的关系,他一定急着想了解清楚,说不定此时,正与念明大师通电话呢。米伯,既然他留下不吝赐教的话,那就再等等。”盘龙做出进一步的推测。

    “支英家族不简单。”米一听盘龙提到武当和念明,想着刚才电话里念明的回话说道,“其实支英有三重身份,国内首批盆景艺术大师,国际道家功夫联盟理事,第三个业内很少人知道,武当挂名外家弟子,与武当有特殊的渊源。支精也不简单,是青城武术馆馆主,听念明大师介绍,此人青城丹法已练至‘万化归一’之内丹七重,是一位道家功夫高手,由此观之,支英肯定也不弱。”

    “老刀,青城丹法你知道多少,内丹七重是什么概念?”盘龙问道。

    “很厉害。青城的丹法是内丹修炼法,共分三层九重,第一层为‘守中致和’入手丹,第二层为‘了一化万’入心丹,第三层是‘万化归一、一归虚无’入神丹,每层三重三三九重,第七重已至虚无,可发念力,催动万物。”玉刀听米一提到青城丹法,心中不免释然,想想在宝塔内支精的表现,正应验了自己的猜想,“当年在武当,我亲眼观摩过念悔大师和青城高道的比武切磋,当时,青城高道使用的最后一招就是‘了一化万’入心丹七重,可惜还是败给了念悔大师,但已经是入了道家内丹修为的高层,很不简单。听师父说,青城内丹之最高境界是密修诀中诀,我从没看过。”

    玉刀娓娓道来,大家听得目不转睛,穿过寒冷的月光和婆娑摇曳的树浪远远看去,四个人就像在一起密谋的贼伙。

    “不过,有我在还是能扛住的。我那‘蛙鸣破阵’不会输了‘了一化万’,不然那支精老儿早就出手了。”看着三人被寒意逼出的一脸狐疑和担忧,玉刀算是交了实底,“依我的看法,支大师肯定像盘总说的在跟念明大师核实我们的底细,支精就不好说了,不过他现在也该忙完带着支观回来了。”

    “哦,怎么说?”

    “有不速之客。”

    “真的假的?”

    “等会儿就知道了。这不有人来了。”米一、盘龙和原田雪都没有听见任何的脚步声,但远远的看见一人小跑着从九十九级台阶上下来,来人正是支观。

    米一三人对玉刀投去佩服的目光,支观已到米一面前。抱拳作揖,口中念道:“米教授,家父家叔有请四位用茶。”

    “请带路。”米一有了底气,说话自然满满。四人跟在支观身后,一路匆快无语。

    进入宝塔,顿觉温暖如春。上至五层,支沃若早已在电梯前等候。乍一看,电梯内将就只能容纳六个人,大家松松地挤在一起,在亲闻着沃若身上发出的阵阵幽香中,电梯到了底层。支沃若首先从电梯内出来,随着一声轻唤,大家从香梦中惊醒。米一看着电梯的层数,心中一惊,不知不觉已深入地底二百多米。大家都没想到,九层宝塔内竟另藏乾坤。

    出来电梯,支沃若身上发出的淡淡幽香还在四处飘荡,一窟朦胧着好似冥光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支英端坐在一方石台上,似乎正在等待大家的到来。看见米一,支英起身前迎,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大家安静并在沃若的安排下各归其座。说是座,其实都是不规则而又杂乱高低排序的石台。支英坐在哪,哪里就是主位。支沃若把米一安排落座在父亲的身边,却有意无意地把玉刀安排在父亲的对面,自己站在父亲的身侧,让面对自己的玉刀一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来自支沃若如秋水般灵澈而略带愠宛的目光,不忍直视又无法回避。他索性闭上双眼,忽又睁开,那双闪动的明眸始终在盯着自己。他索性想些别的,发现支复和支精不在当场,但依旧逃避不了被审视的煎熬。他又猛喝了两口茶水,根本压不住起伏的胸膛。太记仇了,这得有多大的恨啊,不就是破了你的乱石纷飞嘛。玉刀想。

    “米教授,恕老夫开门见山,索要璇玑图所为何来?”支英突然问道。

    “实不相瞒,为解族疾而来。”米一答道,心想饭前已经说过,不会忘得这么快吧。

    “哦?”支英略显诧异。

    看到支英狡猾飞舞的两道赤眉,米一心想,你能开门见山,我也不藏着兜着,咱们就来个以吐为快吧。

    “四百多年前,姚汲林的后辈姚木金廹于朝廷的打压,当起了海盗,后来又加入了九洲岛原田家族,从此族中得了一种罕见的缩骨病,至今都无良方。前不久,姚敬三亲自到访昆明,谈及八珍依迷和从支大师手中获得的璇玑图,用尽各种办法始终无法破解,这不,我们此来就是希望大师能不吝赐教,解开谜团,集众族之力合作找寻。”米一简短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和想法。

    支英无声地点着头,那种认真的聆听神态使在场的每个人也都严肃起来。玉刀还是感觉到来自支沃若温情嗔怒的目光。

    “米教授快人快语,我也实话相告,璇玑图虽然不是原图,但内容不假。那个原田敬二之所以能从老夫这里得了此图,实在是因为盘山大师的夙愿使然。当年,盘山大师曾亲自到访,谈及先祖辈人中的海外一支所得的缩骨病,殷殷切切中满露真情,我一时被打动,就给了原田敬二璇玑图的复本。”老家伙终于脸露凝容,回忆着说道。“给他璇玑图,也是想借他人之手解了此图的玄机,当时我们互定契约,说好一切的研究成果两家共享,但是十八年来,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此图的奥妙一直也是困扰我族的谜题,想想都几百年了,为解开此图的奥妙愁白了不知多少代人。”

    “那这么说,璇玑图的奥妙不就成了我们三族的夙愿,找到八珍自然也成了我们三族的共同愿望?”米一立马听出了支英话语中的遗憾,机敏地抓住支英的话意用“奥妙、夙愿和共同愿望”把三族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看着支英脸上略显意外的表情,米一乘胜追击问道,“支大师见谅,我有三问,为什么大师能一语道出鹤爪藏身之所之寒冰缺?难道你们族史上就没有留下任何破解璇玑图的片言只语?还是这璇玑图另有来历和说法?”

    米一一连三问,每一问似乎都触及到了支英的内心深处。在支英看来,米一四人的言行举止诚恳,目的明确而且真切。八年前自己之所以在如皋大赛上展出熊掌依迷,不就是为了放出消息,找寻同道共解族惑吗。只是这八年来,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像米一这样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十八年前得到璇玑图的姚敬二肯定也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不然他的侄女也不会身在当下了。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姚敬二的状况。

    “不瞒大师说,原田敬二为了追寻八珍依迷已身死芒康雪山之红螺山境,正是其族人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他对璇玑图的研究笔记。你也许知道,恩师盘山曾多次带着熊掌和鹤爪依迷造访原田家人,我想这是他老人家对孤悬海外一族所做的最大努力。”听支英问及姚敬二,原田雪立刻感觉到了支英话语中的暖意,明眸闪动,下意识地直了直身子。米一继续动容地说道,“基于这层关系,前不久原田敬三才找到我们,谈及了大师所赠璇玑图和八珍依迷,愿集两族之力研究破解和找寻。但我们想,源头在大师这里,没有大师的帮助,我们的愿望必定很难达成。”

    “听得出来,米教授诚意满心。云南盘氏花木集团这我知道,规模很大,历史上对国家的珍稀植物保护和发展做出过巨大的贡献。这位盘龙小主就是盘山大师的孙子吧,听说在英国丘园深造过后主动回国发展,不错,玉刀,喀多庆的儿子,身怀绝技却不卑不亢,难得,原田雪,姚敬源的侄女,看着后一辈人已经出类拔萃,实感欣慰。”支英一个个点过,两条赤眉金光闪烁,他看了看身侧的支沃若拉起她的手继续说道,“米教授,你所问的三个问题我会解答,也一定倾尽全力提供帮助,这你不用怀疑。只是.....”支英刚想继续说下去,见支精和支复进来,支精近前俯在支英的耳旁低语了几句,说完话朝米一四人抱了抱拳,便转身坐在了支英的身侧。米一看着他和支复略带急促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想起了玉刀事前说起过的不速之客,心里有些担心起来。

    “米教授,自从熊掌依迷现世,便不乏觊觎之人。这些人来者不善,甚至国外势力也参杂其中,总是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刚才支精支复就化解了一起风险,现在都已安排妥当,不必担心。我想,破解璇玑图和找寻八珍依迷是件大事,我们必须好好商量。”支英做出了决断,看来他终于是下了决心。

    “支大师说的是,有大师的支持,一定大功可成,一切都听大师的安排。”米一有些激动地说道。在场的盘龙、玉刀和原田雪也都脸露信心和期待,一股大战将临的热血豪气冲上脑门,迅速弥漫全身。只见支英朝支观使了使眼色,支观会意。不知他动了哪里的机关,朦胧着冥光的石窟突然变幻了色彩,原先看似玻璃幕屏的一道墙面缓缓拉开,众人的目光霎时被光怪陆离的景色吸引,几乎同时耳中传来阵阵啮骨之声。

    这是一处和温翠岭差不多情境的天坑,只是空间更显高阔陡峭,一些山岩因长期遭受风霜雪雨的侵蚀磨泡,坍塌后形成了新的天坑,天坑相互连通,抬头可见星月。雾气被如雪的月光照射,在天坑内弥漫蒸腾,裸露在外的岩矿晶体透过雾气放出光辉,整个地境好似神仙福地。最恼人的当属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充满天坑的啮骨声,声音并不大,但听上去却清晰异常,听得久了,几个人都感觉有些头重胸闷。米一不好意思相问,领着盘龙三人跟在支英后头,瞪大着眼睛四处逡巡。不一会,别样的场景再次震惊了他们的想象。只见高大陡峭的岩壁上错落有致地生长着一棵棵珍珠黄杨,荡着纤绳的两个苗圃人工正在对珍珠黄杨做着修剪和维护。这是什么种植培育法,难道下午在专展上看到的珍珠黄杨都是出自此处的天坑崖壁?如果是这样,那就能很好地解释黄杨专展上的不同凡响了。令人更为惊异的是,流淌在天坑中的泉水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沿着崖壁逆流而上,分出条条支叉,像一张布满血管的网,贴附着崖壁嗞嗞有声地浇灌着黄杨,水流内游动着黑色的斗水小鱼,像长了蹼爪似的时而游戏,时而贴壁不动,正欢快地发出阵阵的啮骨声,啮骨声此起彼伏,炸成一片,把若大的天坑响成了一处忙得不可开交的门庭集市,有些小鱼游累了,就嗖地一声钻进黄杨的根底不见了踪影。

    “怎么是这样?真的太神奇了,这怎么解释?”米一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自言自语地问道。盘龙三人也看得心襟摇荡,无言以对。

    “这里叫响鱼境,是一处天然遗存的等离子纠缠虚空,也是一处被祖辈们发现,至今不为外道的绝对密境,不输温翠岭的寒冰缺。”支英答道,溢于言表的自豪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一直向前,如在洞窟中仙游。在恍如梦境中,一棵棵不大不小的裸树从开裂的地缝中长出,裸树呈赭黑色,没有一片叶子,如举的树杈上开满了形似熊掌一样的花朵。这一定就是支英在如皋大赛上展示的熊掌依迷了,只是当时并没有出现啮骨鱼。大家都惊讶得不眨一眼,缄默不语,只顾细赏。那洁白如瑕的依迷熊掌从五片大如酒盏的暗黑色肉瓣中长出,倚在长长的花茎顶端,被空中掉落的雨滴击打,含顰带笑,不断点头,好像在热烈欢迎大家的到来。啮骨鱼则顺着空中滴落的雨水爬满花朵,那点点的鱼黑点缀着朵朵的洁白,妖野、狂放、古灵精怪。

    随着声声浑厚低沉的音律响起,有如天籁,压顶而来,喧哗骚动的啮骨声戛然而止,即刻像轻抚湖面的微风沁人心脾,使人顿感安静和恬怡。

    “这是静音咒,道家真功,非青城丹法不可为。”玉刀小声地对盘龙说道。

    “这些啮骨鱼怎么这么听话,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盘龙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听玉刀说话,便故意放慢了脚步问道。

    “都说青城丹法修至化境可发念力,催动万物,我想这一定是支精大师所为,他的内功丹法又进了一层。”玉刀回道。

    米一看见盘龙和玉刀在后面窃窃私语,也不理会。冲着支英抱拳施礼说道:“大师,真的没想到,传说中的依迷熊掌竟生长在这般古绝秘境,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我想米教授也看出来了,响鱼境是天然的秘境系统,有着不同一般的动植物生态,山水鱼林生生相系又互不干扰。我的祖辈发现这里可谓九死一生,说起来,和八珍依迷、璇玑图存在莫大的干系。是全族必须以生命保护的东西。”支英触景生情,长叹中饱含慷慨,“目前,也只有你们进来过。”

    米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体内的热血开始翻涌。所谓志同才能道合,支英是把自己四人当成了家族成员,至少不是外人,否则是不会把用生命保护的东西拿出来分享的。可见,支英对探寻八珍依迷的决心是空前的,撇开八珍依迷的药用研究和经济价值不说,自己这回也一定要铁了心地带领着几个年轻后辈破了这个古局。他平静了一下心绪,心想信心虽然比黄金重要,但如何付诸行动更重要。八珍依迷的传说在业界是不宣之秘,长期以来觊觎之人颇多,特别是八年前如皋大赛上依迷熊掌的重现,更是搅得业内一时暗流汹涌,而且支英还说过有若干外域势力的参与,情况比想象的复杂,以后的行动必然要十分的谨慎小心,不然一分疏忽就可能铸成万千悔恨。他把想法告诉了支英,看着支英额下两条飞舞的赤眉,两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