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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花千堂

    车子穿行在鱼泉山道,似乎比来时快了许多,大家精神饱满一如早春的清新。

    虽然昨晚聆听了玉支二人神奇的五毒经历,但是大家还都有些疑惑待解。在车上,几个人来了劲头。讨论最激烈的有三条,一是石涧湖面的洪水来自何处,二是溶洞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生物共生系统,三是石函经过湿气的长年浸染,里面的卷轴会不会腐朽。这三个问题玉支二人昨晚可没有说道。对于第一条,支观说了个大概。雷惊峰和一字梁都是云阳峰丛内的连基山峰,属于典型的西南喀斯特地貌,有地下暗河连通,而这些暗河又与鱼泉双琴湖连通,疾风暴雨后,双琴湖水量暴涨,水流漫灌,于是无处可去的洪水只有从被震开的山体裂口喷涌而出。

    “照这么说,巨鳞金蟒的生存地有可能是地下暗河啰?”支沃若问道。

    “我倒觉得溶洞是它的原生地。这条巨鳞金蟒在洞内也不知长养了多少年岁,而且和蛛面依迷有着紧密的共生关系,是快成精的样子。”支观进一步的分析道,“我了解过当地的一些情况,据说双琴湖在当地人眼中是带有强烈神秘感的怪异之湖,历史上发生过多起人蓄无端消失的事件,我想巨鳞金蟒一定是罪魁祸首。”

    “这回不死即伤,会不会对洞内的生态平衡带来影响?还有那些被射杀的三足蜮,我可看见了他们以红头蜈蚣为食。”原田雪接着问道,“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找齐了八珍,而八珍的原生地却毁了,无异于竭泽而渔。”她看了看米一,又看了看盘龙,自认为点到了问题的核心。

    “没那么严重。我想我们都留了后手,巨鳞金蟒不至于死,那湖底也不知有多深,虽然另有洞天。失去平衡只是一时的,自然的恢复力很强大,金蟒用蛛面哺乳疗伤就是明证,倒是不必担心。”支观回道。“我倒觉得那些蛛面依迷是关键,只要它生生不息,洞内的平衡就不会出现问题,否则,毒物在赖以栖身的场所出现巨变后却一直没有消散就很难解释了。”

    “对呀。付师傅不是说,雷惊峰雨后,一字梁就会出现毒物,过了几个时辰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吗,我想肯定是水漫时逃命,水退后又都返回了洞里,蛛面依迷是毒物们离不开的依赖吧。”支沃若附和道。

    “我也这么想。”玉刀赶忙补上一句,幸福的笑脸一闪而过。

    “没有损伤最好。不然就得不偿失了。”原田雪似乎和支沃若有着同样的担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重温着花楼之行的点点滴滴。米一和盘龙却一语不发,时不时相视而笑,任凭云淡风轻。米一担心的只是明显加重了分量的石函和里面的卷轴。本来想在付长年家中打开石函,但又怕打开后在没有相关技术人员帮助的情况下卷轴无法得到完整的修复和保存,所以索性让玉刀妥为保管,等回了青城再同支英老儿一同理会。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青城境内。支英、支精已经在九层塔楼前等候良久。支沃若在最前引路,大家直上塔楼,看得出已然为揭开石函的卷轴准备妥当。电梯直上塔楼的顶层停下,大家鱼贯而出,两位身着道袍的年轻小伙轻轻推开了门,在若大的几案前,一位包裹着白色貂皮紧身衣的靓丽身形出现在盘龙的面前,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丁梓军。

    “盘哥哥。”梓军冲了上来,结实地投入盘龙的怀抱。米一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和支英快速地交流了一下眼色,心想,好你个老鬼,做事还真是思虑深厚,我们没想到的,你却一切都安排好了。

    大家落座后,各自续上香茗。玉刀把石函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几案上,只等梓军开启。

    “还没嗲够?我们都等不及啦。”米一嘟哝着,笑眯眯的品着茶水。他绝没想到,支英会千里迢迢把梓军请来。考虑到石函浸染在湿气中时日长久,内里的卷轴状况不知,为谨慎起见,米一便叮嘱了支观相请有关专家,但他实在没想到,支英老儿会请了梓军,这自是支英的老到深谋之处,但江西到青城何止千里,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心里不禁暗自佩服。现在梓军来了,一切问题应该不在话下。因为不管石函里的卷轴如何,凭梓军在考古界内的多年浸淫,完好无损地取出卷轴大概不是问题。

    “来啦---”梓军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米一,和盘龙双双来到案前。只见她麻利地打开了考古包,拿出一套稀奇古怪的装裱修复工具来。她用马蹄刀插进石函盖的缝隙,又用木槌轻敲,一会儿,石函盖被取下,一汪轻浊的污水顿时揪紧了每个人的心。“还好,卷轴的字芯和命纸比较完整,看上去损伤不大。”梓军一看水中的卷轴就知了大概。大家都松了口气。梓军拿过羊肚毛巾开始挤吸污水,把污水挤吸完后,才用起子小心地取出卷轴,慢慢地平铺在事先备好的热水槽里烫过,又取出平铺于案台,用直尺镇住,用棕刷刷过,反复地用羊肚毛巾把卷轴上残存的水渍吸掉。看着梓军小心谨慎的样子,大家的心都纠得很紧,生怕卷轴一不小心被弄破。此时卷轴上的文字已然非常清晰,那些深黑的金丝铁篆开始在大家的眼前跳动。梓军取了相机多角度拍照留存,又誊写了一份手稿,沁满微汗的脸额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好了,卷轴就等自然阴干,再做些脱酸处理即可。还是看看卷轴上说了什么吧。”梓军把誊写好的手稿递给米一。

    “直说,这里没有秘密可言。”米一说道。

    “鼠毳之山在云锦之浪荡矶,其上多菌蕈中馗,气生之菌丝尤厉。有栉蚕,状如节竹,性猛,液毒。非紫云神丹、菖蒲艾簑不可禳。毳杂蕈底,数数然焉。”梓军一字一读,边读边思。

    “菌蕈,栉蚕不难理解,云锦之浪荡矶什么意思,还有紫云神丹、菖蒲艾簑,这东西到哪去找。怎么越说越复杂。”米一被说糊涂了。

    大家一时沉默。支精则若有所思,他捻着山羊胡须,睁开了始终微闭的双眼。“时过境迁久矣。当时的语境与几百年后的今天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不过,浪荡矶则是有的。我想八九不离十指的就是龙虎山。”支精啜了口茶又说道,“道门中人大概都知道,龙虎山自汉代便叫云锦,张天师结庐云锦采补天地阴阳炼化了九龙神丹,丹成而龙虎现,云锦自始更名龙虎至今。”

    “大师精辟,果然不凡。”盘龙有些小激动。看着手机上的百度检索结果又问道,“但龙虎山旅游图所说的浪荡矶其实是一处游人如织的胜景,哪来什么菌蕈。”

    “否也。据我所知,浪荡矶西侧崖有一山川大裂谷,山势陡峻,还是原始地貌。我等与同道中人欢游绝不敢踏足,外人自视也亦若此矣。”支精气若神闲的回答道。

    这老道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之乎者也。不过说的也蛮在理,想必龙虎山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姑且听之,盘龙心想。“大师精辟,想来紫云神丹、菖蒲艾簑大师也知一二?”

    “没见过。”支精又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说道,“但听过。乃天师府秘藏。唉--”

    这一声“唉”可把在座的各位吓了一跳。尤其是米一,听到支精唉声叹气立马想到事情难办,但还是轻声问道:“大师对龙虎如此熟悉,何以叹气?”

    “要得此丹并非易事,必要得了闻香会的魁首方可。这闻香会每年都要举办,大概在惊蛰日前后,是天师府与花千堂闻香馆的旅游合作项目,届时全国一些知名的香道达人会聚花千堂,静心清灵,闻香悟道。”支精慢慢道来,似乎已身历其中。

    “道家历来以慈悲为怀,救苦救难,紫云神丹既然如此神奇,为何不广施道缘,泽福众生,办这闻香会岂不有些沽名钓誉?”玉刀不解地问道。

    “否也。紫云神丹奇在辟邪除秽,服之可驱百毒,施舍一般受众乃大材小用,但对那些心怀香道常年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孜求香路之人可是至宝。两家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实不敢妄下评语。”支精不愠不怒,想想玉刀的问话也在情理之中。

    “鼠毳依迷看来不简单,无论如何也要一试。支英大师有何见教?”米一虽然犯难,但心不死。见支英一直不言不语,猜想他心中肯定有些盘算。

    “支精所言句句是真。如果围猎浪荡真如卷轴上说的非要紫云神丹,那获取闻香会魁首唯此一途。”支英也拿捏不准,他看了看支精,见他无动于衷不急不躁的样子,心里立时有了主意。“青城道派虽然与龙虎有交往,但多在道教法仪的交流,要破了他的规矩不得魁首而取神丹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要多些麻烦。但我想,起码要派人去应应场,如果西南的盘氏花木集团和青城的霞丘山庄都没有这样的人才和胆魄,业内定有另一番说辞,但如果一旦成功那自然又会是不同的光景。”他又看了看支精,发觉一丝默许在他的脸上闪过,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所谓北万香南花千,两堂是国内最负盛名、历史最为悠久的香品制造商,各自都拥有一批国内最顶尖的调香师和闻香师,每年都会举办全国性的闻香大会。如果能在龙虎闻香会上拔得头筹,那我们在业界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听大师的意思这次龙虎闻香会我们是万不能错过的啰?”米一问道。北万香南花千,对米一来说自然不陌生,虽然南北两堂每年的闻香大会闹得沸沸扬扬,但由于自己术业专攻不同,始终所涉甚微,只听说闻香师都是具有一定天赋之人,对香味有着天生的敏感嗅觉和记忆,再加上后天的反复训练和实践,才能入道称师。盘龙的祖上姚汲林和盘正垣就是闻香翘楚,闻香百里,震动京城,接续到盘洋一辈,始终没有出现过大才,甚是感叹。支氏一族的情况自己更是不清楚,但想想支英刚才的话里话外似乎已有定见,于是继续问道,“想必大师已有胸竹?”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支英,都想听到支英的肯定答复。支英把身体向后靠了靠,端起香茗啜了一口,平静地说道:“你们不知道,花千堂和万香堂在制香界走的路子完全不同。花千堂走的是中国传统制香业的路子,就是人们日常生活、诸事礼拜中使用的盘香、篆香、线性香和沐浴香什么的,而万香堂走的是现代化合香水制造的路子,一个侧重于原生道地用材的和合制香,另一个侧重于香料精油的提炼和合,自然不能对等相观。前两届,沃若代表霞丘山庄参与过花千堂的闻香会,自然是因为更贴合本庄的利益和发展。”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想不到,沃若姝姝是闻香师,失敬失敬。”梓军有些羡慕。自打第一眼看到她,心里就欢喜得紧,注意到她刚才和玉刀的情感交流,脱口一赞。

    “你别夸她,她才刚入门,参与闻香会完全是为了长长见识,开阔视野。”支英顿了顿,继续说道,“每届的龙虎闻香会设两个考项,一个是从制香原料中选取一类作考题,单香闻香,分别说出原料的产地和香味特点,另一个就是对加工成品的和合闻香,辨别出加工原材料的种类,多者为胜,难度极大。”

    “那还有什么搞头,在坐的都不是专业人士,麾下也没有这等人选,还是走别的路子吧,麻烦就麻烦点呗。”米一听说闻香过程如此艰难,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语气软软的,盯着支英看,希望得到赞同。

    “不妥,还是让沃若参加吧,不管结果怎样,起码我们都是以参赛者的身份去的,大会自然多重视一层。万一不行再想其他办法不迟。”支英勉为其难做出决定。

    所谓隔行如隔山。两大花木集团竟被龙虎闻香会困扰,看来建言盘洋培养自己的闻香师和调香师迫在眉睫。

    “可否请个顶级外援,代表我方出战,杀他个人仰马翻。”梓军说出了其他人的终极想法,自我感觉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妥,大会第三条规定就是禁止外援,一经查出取消资格不说,还要禁赛两年。况且参赛者基本都有归属,那些个没有归属的都是以个人身份参的赛。所以外援路子不可取。”支英回答道。

    “那就只有再幸苦沃若妹妹了。”梓军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这么好的机会,我也报个名,自当长见识开眼界。”盘龙看着大家一个个若有所思不言不语,脱口说道。此言一出,大家都用异样而惊奇的眼光看向盘龙,倒让盘龙有些不好意思。“别这样,试试又不丢脸。何况支大师也说了,不成可再想办法嘛。”

    这支队伍都是些身藏不露的高手,真是越来越带给人惊喜。支英凝望着盘龙心想,如此谦逊又坚定的说话,何不趁此考考这年轻人的实力,万一可行岂不省了许多的麻烦。“前段时间,受弘福寺请托,霞丘山庄和合特制了一批篆香。如果盘总雅量,可否一试?”

    “前辈叫我小龙即可。”盘龙站起,双手合十,向着支英微一鞠躬,算是应下了考题。

    米一、梓军和玉刀几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咚咚地在打鼓。在米一的印象中,从来也没听说过盘龙会闻香,盘洋和喀多庆也没提及过,莫非在英国的六年时间盘龙还练就了一身的闻香功夫?他有些看不懂盘龙,如果能闻香,多半也是国外的化合调香,走的是北万香的路子,这和南花千道地的和合制香完全是两种模式。

    不一会儿,小道士送来一尊博山炉和一小罐和合篆香粉,随即关了窗门退了出去。沃若上前用一连串香语在博山炉内印了个回字篆点燃合山后,便退至支英身旁。大家都不说话,室内一片死寂,袅袅的香烟立时窜出山峰氤氲蒸腾起来,无拘无束在空中飘荡。

    “小龙,此香名沁肌,专为弘福寺方丈明能所制,十二种不同用料,方子是自家的方子,如果能说出其中的八种算你过关。”支英饱含渴望地说道。

    “不敢。”盘龙说罢起身,坐至香前,微一闭眼,用手轻扇,袅袅的香烟立时钻进鼻孔,触发神经,一味味道地药材的香型记忆在脑海中如影帧过往。据说顶级闻香师不仅要有惊人的记忆力,而且大脑香感区的神经元异常发达,凭借天赋和后期的艰苦试练方能把两者高度融汇贯通,神会契合。

    伴随盘龙开合均匀的鼻息,在旁的各位似乎随了盘龙的节奏感体味起难得的雅致时光,老支英更是悠然自得,微闭双帘,轻叩指节,时间就这样在他一动一挑的两道赤眉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成了,拿纸笔来。”盘龙站起,刷刷刷一挥而就,“请大师过目。”

    支英有些怀疑地接过盘龙递过的香方,略一浏览,只几秒的时间,微蹙的赤眉舒展开来竟带头鼓起了掌。“不简单,当得头名。”

    “我辈殇殇,少年天光。如琢如磨,文质偶成。”支精也站了起来吟诗道贺,身后的梓军笑得像花一样,米一和玉刀更是树起了大拇指,“不知小龙有何说道?”

    “大师见笑了。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是《金瓶梅》上记载的一个古方,大师一定是根据明能方丈的体性删了一味?加入了一味拱阳之物,它就是熊掌依迷。”盘龙淡定地回道。

    “米教授,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看龙虎一行不必另寻烦恼,有小龙参赛定能激起微澜。”支精信心倍增,因为这个方子就是他亲自制定的。

    “叔叔,那我呢?”支沃若有些急迫地问道。

    “怎么能少了沃若?一起去提高提高。”支精微笑,充满爱抚。

    大家伙终于又各归其位,在袅袅的馨香中开始谋划龙虎之行,当然对盘龙的惊诧始终萦绕在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