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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病中

    我跌跌撞撞地离开阿玛额娘的院子,像抹游魂一样,一路上竟连一个人也没有碰到,直到屋后的小竹林里才渐渐慢下脚步。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也暗了下来,初冬的寒风萧萧索索地吹在身上。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彻骨的寒冷从身体一直渗到心里。

    独自徘徊在竹林小径的最深处,眼前一幕幕闪过的是从小到大胤禛为我做过的事,对我说的话,真的不可谓不疼爱我,可是他怎么就忍心这样伤我,这样……先是给我希望,复又把我推落万丈深渊?我想着想着,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使劲地剜着我的心,一下又一下,疼得我无法呼吸,疼得我几乎失去了求生的愿望。我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间,泪水就止不住一串一串地落下,渗进我的裙子里。

    他说过,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没有等来他的相思意,却等来了指婚的旨意,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做他的福晋,再也不能与子偕老……

    也不知一个人哭了多久,竹林间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无比轻灵。我抬起头来侧耳聆听,接着又感到脸上有什么一点点冰凉凉的东西,原来下雨了。

    听着滴答的雨声我不禁苦笑,那日里被胤禛拒绝好像也就是在这竹林里,后来我病了一场,莫非今天又要病在这里了?才这么想着,雨势忽然就大了起来,黄豆般的雨点大滴大滴地砸在我的头上、身上,接着一阵冷风吹过,那雨就像筛豆子一样倒进了竹林里。

    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我抱膝坐在地上,全身冰冷,却僵硬得不能动弹,唯一还能做的只有伸手抱紧自己颤抖的身子。远远的似乎传来呼叫声,我欲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心里酸楚,还有谁会来找我,还有谁在意我?

    在意识陷入模糊的最后一刻,脑海里闪过胤禛墨黑的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过,悬在下巴上欲落不落。愿得一人心,愿同尘与灰,胤禛,你说过的话,我记得,这辈子都记得。可是……你记得吗?

    ……

    我在竹林里转着圈跳舞,一圈、两圈……竹林里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我好奇地伸出手,一个小小的玉坠子落在我的手里,我笑了笑,什么呀,哪有下玉坠子雨的。再伸开手仔细看手里的那个小玉坠子,泪珠一样的形状,晶莹剔透。我皱了皱眉,这个泪珠好熟悉,我在那里见过?

    才想着心里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我的“泪珠”,是胤禛送我的,可是我不是一直挂在颈间吗?我抬眼看着身旁的泪珠子滴滴答答纷纷落落地从天上掉下来,到了地上便立刻不见踪影,心里就有些发急,慌慌张张往自己颈间摸去,却是一片空虚,不见往日的圆润温暖。我的泪珠呢?我的心忽然痛了起来,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四处寻找,茫然地在林子里走来走去,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

    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到了竹林的尽头,眼前也逐渐由幽暗变得豁亮。许是我在竹林里呆得太久了,一时还不能适应眼前的明亮,所以只得先闭上眼。

    又过了许久,我慢慢睁开眼睛,一片淡淡的粉色,映入眼帘的竟是自己床头的帐子。我心里有些纳闷,我不是在竹林里吗,这怎么又到了床上了?

    视线微微一转,竟对上胤禛黑亮的眼睛,那片如水的墨色,我一下子便跌了进去。这时心里忽然一惊,猛地就想起康熙指婚的事,痛彻心肺。勉强安了安心再去看他,眼前的他瘦了一大圈,面色苍白,腮上一层青青的胡茬,浓眉紧皱,墨黑的眼睛比平日更加深邃。我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楚,他怎么好像背负了人世间所有的愁苦呢?而我……我是这愁苦的根源吗?我一阵心疼,慢慢抬起手抚上他的眉头,想要抚平那深不可见的悲伤。

    一直面无表情盯着我的胤禛似乎这时才意识到我已经醒来,连忙伸手握住我的手,把暖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我,小心翼翼的力道好像怕会捏碎我一般。“花楹,花楹……你醒了吗?可觉得不好?”他喑哑的询问低低地传来,干裂的唇畔浮上一丝惊喜。

    我装作对指婚的事一无所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怎么睡了一觉,你就来了。”胤禛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摩挲,一下又一下,温柔至极,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开口,“你是一觉,我却是十天未眠。”

    我恍惚了片刻,我又病了?难道竟睡了十天?而他……也陪了十天?胤禛看着我一脸糊涂,眼睛里溢满了宠溺,微微一笑道,“你病了十天了。太医说你……你不愿意醒来谁也没办法,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扔下我。”

    他的语气中有种很深很深的惧怕,尽管藏得很深,却还是被我发现了。我浅浅地笑了笑,眼睛跟着他袖口的云纹,那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压得我几乎就要窒息,想来想去却又不得不开口,“真的……指婚了吗?”

    胤禛闻言脸色一暗,眼里浓浓的都是沉痛和无奈,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不舍,默了好半晌才哑声道,“对不住,我还没来得及跟皇阿玛说。”

    我听了心里又是一丝丝的疼痛,却夹杂着淡淡的欣慰和甜蜜,原来是没来得及,不是不愿意。愣了一阵,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病了十天,于是微微叹息道,“那你这样守着我没关系吗?”

    他仍旧凝视着我,斟酌着语句,慢慢道,“十四弟……现下要避嫌,我是抱着你长大的兄长,皇阿玛特别嘱咐我要全力照料医治你。”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嘲,无比绝望。我听了没有说话,泪意渐起,隔着朦胧的泪眼看他,他亦是静默无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仿佛这样便是地老天荒。

    头隐隐约约又开始痛起来,眼皮也越发沉重。胤禛见我精神不好,脸上眼里全是焦急和担心,我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模模糊糊听到他回头扯着嗓子叫“太医”,心里觉得暖洋洋的,便又沉入梦中。

    再醒来时屋里已经掌了灯,昏暗的灯光下胤禛、阿玛、额娘和颇受康熙器重的胡太医都在,俱是一脸愁容。

    胡太医细细替我把了脉,半晌捻着胡子微微笑道,“恭喜格格,已经好起来了。”在场三个人闻言都是面露喜色,胤禛想了想又问太医,“病了这么些日子,病势看起来十分沉重,这就好起来了?”

    胤禛的话中带着几分犹疑,胡太医想了想才点头道,“这次的病是好了,格格的病因有三:气急攻心,这是其一;其二是受了冷风又淋了大雨,这前两点都好说,好好调养便是,只是这第三件事……”胡太医说到这里觑了我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我看着胤禛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难看,便微微一笑道,“胡太医请讲。”

    胡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点点头,问,“格格可是经常夜不能寐?”我微微点了点头,胡太医便接着道,“格格心事极重,时常夜不能寐,就是铁打的筋骨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更何况……格格打小身子便弱,长此以往心脉就弱了,这才是老臣最担心的,只是于此却是无能为力。格格日后一定宽心保养,则身子无虞。”

    我听了暗暗点头,胡太医的确精于医道,怪不得已升至太医院首辅。阿玛听了皱眉看着我道,“每日里做富贵闲人,怎么会心事极重,还夜不能寐,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额娘一把拽住阿玛道,“孩子病才刚好,问这些做什么?何况花楹睡觉打小就警醒,老爷你也不是不知道。”

    胡太医立在一旁微笑不语,神色却分明有些尴尬。胤禛皱着眉看了我半天,眼神里竟透露着浓浓的无力和无助,见我微笑着向他摇摇头,便也勉强一笑,回头向胡太医嘱咐,“皇上要你全力医治,你仔细诊治悉心调养便是,方子开好拿来给我看看。”

    胡太医忙点头称是,起身掀帘出去了。我看着胤禛,无比眷恋,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意还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明白无误,于是轻轻唤道,“胤禛。”

    胤禛闻言依着床沿坐下来,轻轻拉起我的手,我微微一笑道,“回去歇着,你若病了,我就好不了了。”胤禛笑了一下,点头道,“那你也不许胡思乱想,我明早便来看你。”言罢还替我理理额前的碎发,起身向阿玛和额娘微微点了点头便提步而去。

    阿玛和额娘看着眼前一幕,早就又惊又怕,不禁面面相觑,竟都忘了向胤禛行礼。待到胤禛走了好一阵,额娘方才醒悟,抹着眼泪道,“孩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我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瞅着挂在门上的帘子,那是胤禛方才离去的方向,我只要看着那里,似乎就能看到他,追随者他孤绝清冷的背影,不离不弃。

    阿玛静静地看了我一阵,神色哀悯,时不时地叹息一声,在这个初冬的夜里显得异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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