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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子嗣

    春去秋来间,近一年的时光又过去了。

    我一无所出,作为一个皇子的正妃,过门两年却始终未能生养,致使十四没有嫡子,无论怎样都有些尴尬和难堪的。对于这件事,康熙,德妃或是我家的长辈们是十分焦虑,康熙在年初又给十四娶了一位庶福晋,这便是现成的证据了。德妃和额娘隔日就派人送补药过来,都是些益于生育的。我瞅在眼里却是啼笑皆非,但是想想自己现下的处境,不仅自己难堪,更累得十四和家里人都为我伤神,心里又不免有些惆怅伤感。

    我盯着手中的书,耳朵里却不免还是灌进听雪一气的絮絮叨叨。听雪就是这样,嘴上没遮没拦,心地却是极纯良的。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本,“小姑奶奶,你就别烦我了,看到桌上那些补药没?给各房福晋送去。”听雪闻言便垮下脸来,嘴里不住地嘟囔,“哪有格格这样的,自己不吃也就罢了,哪怕是倒了呢?也就是您……偏还送给别人,赶明儿她们都像母猪似的,一人生下一大堆来,格格的日子岂不是更加难过。”

    我听了扑哧一笑,口上却责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点规矩,这么大不敬的话是你说得的吗?”听雪嘟着嘴道,“奴婢话虽然说得难听,可道理确实如此。格格倒是不愁,可是格格身边的人都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我默默瞅着地面,半晌幽幽叹了口气,“现在最难堪的人还是十四爷,子嗣单薄,每日里被皇上念,被德妃娘娘念,想想也知道压力有多大。我愧欠他甚多,却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你说说,我除了给各房送补药,还能做什么?”听雪听了也没说话,静静立着发愣。我叹息一声,重新拿起手中的书,可是却看不进去了。心头涌上淡淡的怅然,脑子里空空的。

    这时听雪忽然跑过来,二话不说跪在我的面前。我心里一惊,急忙将她扶起,却见她已是泪流满面,“格格……格格若真的疼惜十四爷,就好好跟爷过日子吧,等生了小阿哥,一切就都好了。”

    听雪说出这话其实是大大地冒犯主子,可是打小一起长大,她们待我的那份心并不比我的家人差。我听了虽是惊怒交加,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低声斥道,“你说什么浑话,我的事也是你能管的。”言罢想起多日也不见得能好好说上一句话的胤禛,我如今连看他一眼都得躲躲闪闪偷偷摸摸的,一时间触到相思之痛,泪水便潸然而下。

    听雪见我这样,便又跪在我面前,哭着摇头道,“奴婢错了,只因一时心疼十四爷,竟忘了格格的苦,奴婢该死,哪里对得起格格这么些年的厚爱。”我微微闭上眼,泪水却还是停不下来,只能哽咽道,“洗把脸快把那些补药送出去吧,十四爷在这边用晚膳,省得他看了烦心。”

    过了一个时辰还不到,十四果然含笑而来。

    我默默地看着他喝茶,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在想什么,不意他忽然抬头盯着我,“各房里的补药都是你送去的?”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十四默了一阵,看着我的眼睛十分歉疚,慢慢开口道,“我今日进宫,皇阿玛恰在额娘那边。说起我和四哥子嗣单薄,不免都忧心忡忡……”我听了心里一紧,弘晖去年五月里病故,如今也只有两个阿哥,子嗣单薄于他也是一大困扰。

    十四见我没有言语,皱了皱眉头继续道,“皇阿玛心里着急,给我和四哥一人指了一个侧福晋。”我一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辨,勉强定了定神才维持住淡然,“皇上指了谁?”

    十四显然对我的问题感到困惑,看着我道,“伊尔根觉罗氏,二等护卫石保之女,我也没见过。”我点了点头,又问,“四贝勒呢?”十四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呆了呆才开口道,“年遐龄之女。”

    这个侧福晋家世不错啊,父亲是湖北巡抚,两个哥哥都是出了名的年轻才俊,尤其是那个年羹尧,在翰林院里任职,连康熙都公开表示过赞赏的……我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想了想又问,“你们都遵旨了?”十四脸色一白,却不再看我的眼,低声道,“是。”

    十四的话才传进耳朵里,尖锐的刺痛便由心上一阵阵荡开。自我大婚后,胤禛还不曾迎娶过别的女子,也不曾宠爱过哪个妻妾。我一直相信他说的只争朝夕,我天真地以为,霎那的拥有便是永恒,可如今,在残酷冰冷的现实面前,他还是选择了遵旨,迎娶那个家世出众的女子。

    我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却还是勉强保持着那可笑的镇定自若,后来连十四都发现了我的异常,扶着我的身子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手怎么冷冰冰的?哪里不舒服?”我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摇了摇头,倔强地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异常。

    正在这时,望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等我们问话便开口,“十四爷,格格,老爷和福晋方才差人过来通报,说薇主子要生了,只是情况不大好,请格格过去。”我听了心里一惊,方才的愁绪已是一扫而光,霍地站起身子就往门口走去。

    十四也站了起来,在我身后喊,“你就准备这样去?望月,叫人备马车,我和你们主子现在过去。”

    到了我家,云薇住着的跨院外站着不少人,从额娘到钮钴禄月华都站在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带着各自的下人,院子里乱糟糟的。

    我刚跨进院门,月华便扶着额娘迎了过来,“花楹,你可来了……这可怎么是好,云薇从天快亮的时候开始阵痛,这已经一天了,怎么办呢!”额娘六神无主地念叨着,身边的月华一面柔声安慰额娘一面道,“十四福晋,云薇的身子素来羸弱,又折腾了这么久,怕是不好,不如请大夫吧。”

    额娘转头颇为责怪地看了月华一眼,“女人生孩子,能不请大夫就不请吧……”我听出额娘对于请大夫的事有些反感,可是又觉得月华的话有道理,正踌躇着,月华又开口道,“额娘,孩儿知错了,都怪孩子太焦急,才会想出这个法子……不如咱们请萨满太太来吧。”月华的声音里带着些惧怕,小心翼翼地跟额娘提议。

    额娘这回倒是马上点头,转身吩咐丫头去请萨满太太,一面慈爱地拍拍月华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啊……心都乱了。”月华有些难为情地冲我笑了笑,我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大夫倒不如萨满太太了?

    我转身往云薇生产的屋子走去,一面低声吩咐听雪,让她先悄悄地找大夫来,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救命,萨满太太也行,大夫也行!

    走到屋子门口时两个嬷嬷拦住我,“福晋,这里面您可不能去,有血光不吉利!”我有些懊恼地瞪了那嬷嬷一眼,那嬷嬷却是极狡猾地,拉长脖子问不远处的大姨娘,“玉主子,您说格格能进去吗?”

    大姨娘亦是瞪了那嬷嬷一眼,走到了门口,“你这老婆子越老越没脑子了,这里面是什么状况,能让主子进去么!”嬷嬷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还不忘递给我一个眼神,意思是您看不是我不让您进去吧?

    我叹了口气,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屋里传来稳婆和嬷嬷们说话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声音有些虚弱。我的心里沉甸甸的,转身一屁股做在门口的凳子上,怔怔地发起愣来。

    萨满太太的驱邪祈福的念诵声不绝于耳,请来的大夫被拦在院子门口。

    我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那种不祥之感越来越重,各种不好的猜想重重地堵在我的心口,让我窒闷不已。

    我走到额娘跟前,看着愁眉不展的额娘道,“额娘,您想抱孙子吧?”额娘看了我一眼,平日里慈爱的脸上显出不耐烦的情绪。

    我自嘲地一笑,谁让我问这样的问题呢?于是我挨着额娘坐下身来,“如果云薇和孩子有什么事,不知道哥哥会怎样……额娘,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让大夫进去看看,能想个办法是个办法,咱们不能自己堵死自己的路啊!”

    额娘像雕塑般地坐着,不理会我的请求。月华在一旁静静地立着,半晌方道,“额娘,让大夫进去吧!他……他在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指不定怎么心急如焚呢,您怎么舍得让他那样?按说孩儿亦是不赞成这个法子的,虽说如今很多人家也并不避讳,可是孩儿家教甚严,原先想起时也总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可是额娘,孩儿现在不这样想了,有什么比孩子的命重要呢?那是完颜家的第一个孩子啊!”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月华一眼,她言语中的恳切让我明白了哥哥在他心里的位置,我心中生出许多的感激。有这样端庄大度的嫡妻,不能不说是哥哥的福气,于是叹了口气,“额娘,孩儿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现在哥哥的孩子出生在即,孩儿心里亦是十分高兴的,我们完颜家的孩子,我能抱抱也是好的啊!”

    我的话虽然是为了劝说额娘,却是发自肺腑,说完这句话,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心中酸涩不已。额娘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眼中含着泪把我揽在怀里,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