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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南巡,琵琶行

    正吃着,忽然听到隔壁屋子里响起一阵琵琶曲声。

    康熙先停了筷子听起来,于是众人也都注意听起了这琵琶声。曲子是昭君出塞,弹者许是用了十分的心,曲子凄婉伤感,婉转而出的音调欲语还休,欲言先泣,其哀伤令人断肠。

    我忽然想到白居易的琵琶女,心里不禁纳罕,同是天涯沦落人,这隔壁房间里该是怎样一个断肠女子呢?许是有了这哀婉的琵琶曲,方才入肠的酒似乎化作了千般万般的愁绪,我悄悄抬眼看了看胤禛,他的脸色黯然,眼睛盯着桌角,却不知想着什么。我拿起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知音难觅,良人难期,我最终等来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琵琶曲渐渐低沉下来,最终化为一片宁静。屋子里静悄悄的,众人皆是沉思之色。

    良久康熙才开口道,“楝亭啊,你去看看,请隔壁弹曲之人进来叙话。”曹寅犹豫了一下,喏喏地应了,转身出去,片刻带着一个人进来。

    待到看清楚曹寅身后之人时,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如此缠mian凄楚的曲子,原来竟出自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头。老头满头白发满脸风霜,进门便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小民王福给万岁爷请安,给各位爷爷奶奶请安”。

    康熙显然也没有想到弹曲的是个老头,更没有想到老头进门便磕头,于是让曹寅扶了老头起来,一面问,“老人家怎么知道朕的身份?”

    老头才战战兢兢地直起身来,闻言又跪在地上,如捣蒜般磕起头来,“小民斗胆,小民在万岁爷下船之际便看到皇上,今日得知万岁爷在此,特意等在这里,求万岁爷给小民做主。”

    老头的语气很凄厉,我心里一惊,原来他是等在这里告御状的!

    康熙的眉头蹙了起来,问,“老人家起来慢慢说吧。”曹寅扶着老头再次起来,那老头抹着眼泪道,“回皇上,小民是经营戏班子的,小民的内人去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儿。小民靠着戏班子把女儿拉扯长大,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还过得去。小民只想着顺顺利利把女儿嫁出去,也就可以去见她娘了。”

    老头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众人皆静默地看着他。老头缓了缓又道,“小民女儿今年十五岁,两个月前被南京巡抚的人强行拉了去,后来拿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说是皇上南巡,小女应选。小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把女儿买走了,小民不是旗人,应什么选啊!”

    老头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后来小民花钱一打听,才知道江南一带一直在买卖女子,姿色最好的供官员们往上送选,次之的就被各级老爷们选了去当妾。小民虽然无用,可是怎么也不能让女儿去给人当妾啊;更有甚者,有些人伢子混在其中,被骗着卖到窑子里的女子也有。而且小女被抓走至今,一点音讯都无,小民,小民真怕……”

    老头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屋里的人皆唏嘘不已。康熙的脸色阴沉沉的,曹寅的神色却是惊惶不已,看来这事与他也有点关系的。

    目光微转,我注意看了看屋子里众位阿哥的面色。我身旁的十四阴着脸,十三一脸怒容,八阿哥、胤禛都是蹙眉不语,只有太子,脸上有些惊怒不定的神色。我心里有些奇怪,太子并不是康熙的儿子里最嫉恶如仇的,他今天的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康熙想了想道,“老人家,方才的曲子是你所弹?”老头忙点头应道,“是,小民该死,小民惊了皇上圣驾。”

    康熙摆摆手,又道,“你的琵琶弹得极好,你女儿会弹么?”老头这才反应过来康熙的意思,忙跪下道,“回皇上,小女会弹,且弹得比小民要好许多。”

    康熙点点头,沉声道,“你就跟着朕回行宫,朕帮你把女儿找出来。”老头听了便是老泪纵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气磕着头,曹寅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侍卫便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头出去。

    屋子里静默得有些可怕,康熙皱着眉瞅着桌上,微微下垂的嘴角流露出伤心愤怒的神色。这强行买卖拐骗人口是康熙深恶痛绝的事,早些年就严查过,不想今日在这富庶之地重演,而且竟然还以朝廷的面目行事,他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康熙震怒,众人都不敢出声,只是低头看着眼前的菜,屋子里的气氛一时低沉压抑地几乎令人窒息。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憋死的时候,屋里忽然想起一声脆响。我打了个寒战,连忙抬起头来,原来康熙把茶碗扔在了地上。

    “楝亭,这事你可知道?”康熙忽然沉声问,曹寅闻言马上跪下身来,道,“回皇上,奴才……奴才知道一点。”

    “知道就是知道,什么叫一点?你平日里的精力都用在什么上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在密折里告诉朕!”康熙终于大声地怒骂起来,又把一只碗摔在地上,“你想让朕做昏君么!”康熙说到这里,曹寅却不敢辩解,只是一面磕头一面道,“奴才有罪,奴才有负圣恩。”

    康熙听了眉头蹙得更紧,一面捶着桌子一面抚着胸口,神情忽然很痛苦。身旁的太子和胤禛赶忙起身扶住康熙,李德全则慌张地替康熙搓着背,桌边的众人也都围了过去,屋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过了许久,康熙终于平静下来,蹙眉瞅着桌上的一盘菜,问,“你们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康熙的话音刚落,太子就起身道,“皇阿玛儿臣觉得这件事体非同小可。这人又不是不痛不痒没心没肺的东西,哪有这样强行买卖的,长此以往,百姓一定惶惶不可终日,再难安居乐业。所以儿臣以为一定要严肃地查办,儿臣愿意担当这份差事。”

    太子说得慷慨激昂,众人却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太子平日里总是一副悠哉的神情,最是不把下人死活当回事的,可是今日却如此激烈,反而让人觉得无比怪异。这时十四忽然开口到道,“太子说的有理,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神色微微有些欣慰,点了点头道,“太子能如此体民疾苦,朕甚欣慰,此事就交由你查办吧。”

    太子听了忙应了下来,我却忽然看到十四和八阿哥交换了一下眼神,我顿时犹疑起来,难道十四方才那番话还有别的用意么?正想着,忽然听到康熙倦倦的声音响起,“回吧。”

    第二日起来去给康熙请安。康熙的气色不大好,我想起李德全悄悄告诉我他连早膳也不肯用,看来是气得不轻。

    “皇上说他的事让奴才少管,方才太子众位阿哥们来劝解,也被骂了回去……”我想起李德全方才十分为难的神色,心里有了主意。

    我跪下来轻轻道,“皇阿玛,花楹曾听林先生讲,天子没有国事与家事,皇阿玛您说是这样吗?”康熙喝了口茶,才道,“是啊,都说天子无私事。”

    我闻言一笑,又道,“皇阿玛,大清的天下是您的,那您说,您是天下的吗?”康熙闻言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你这丫头,在跟朕绕口令呢?”我执拗地笑望着康熙,康熙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天下是朕的,朕也是天下百姓的。”

    我闻言又笑了,眨着眼睛问康熙,“皇阿玛,那么您的身子也是全天下苍生的吧?”

    康熙听完想了想,终于露出一点点笑意,笑骂道,“你这个鬼丫头,竟把朕也诳进去了。”我笑了笑,“花楹也是为我大清天下苍生请命,如果皇阿玛气坏了身子,那就是百姓之苦了。”

    康熙听了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这样想?朕年轻时也是满腔的抱负,可是到了如今,常感力不从心。朕自认勤政爱民,可是丫头你看看,江南这样的诗书礼仪繁华富贵之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朕怎么能不伤心?”

    我听了有些伤感,其实我早年就经常听胤禛怒骂吏治之浊。康熙一直在努力革除弊政,澄清吏治,但是始终收效不大,一则因为康熙一直自诩仁君,不愿对臣下太苛责;二来这些年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康熙有时确实怠于朝政。

    可是这些话,便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说的。于是我想了想,开口道,“皇阿玛,花楹是女子,不该谈论国事,只是希望皇阿玛保重龙体,因为毕竟龙体安康,皇阿玛才能做更多的事。”

    康熙听了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我转身出去对李德全道,“李公公,把皇上的早膳端来吧。”李德全脸上露出喜色,我想了想又道,“皇上方才喝了许多茶水,加上脸色暗淡,出虚汗,我估摸着是心火旺,你问问随行的太医,熬些莲子汤可使得?”

    李德全听了忙应声出去张罗,我又转身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