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外世界的流犯
外世界，阿塔卡塔峡谷。
厚重的云层笼罩着天空，终无阳光。狂风肆虐地咆哮着，好似要带走地表的荒凉。昏暗的天与地之间，偶有弱小的生物出现，或是出来觅食，或是逃避灾难。
在烈风的驱使下，峡谷间底部的大河急促流淌而过，河水冲刷着岸边的积石，石缝间偶放出微弱光芒。猛兽们在河岸边守株待兔，当河里的生物从旁经过时，锐利的爪子直插水底，将战利品抽出来。那如红外线般发红的眼睛，在幽暗的环境下极为显眼。也许是没有天敌之故，它们收获今天的晚餐后大摇大摆离开。
河流上方的山壁有个天然洞穴，洞内很深，不知通往何处。在洞口分岔处，一个披着厚重灰色长袍的青年靠在岩壁边，A4规格的笔记本放在盘着的双腿上，手里的鹅毛笔在不停地书写，寂静的山洞里回响着笔尖触碰莎草纸的唰唰声。
大概是写累了，青年停下笔甩甩酸痛的右手，望向山洞外。
“看样子明天风就停了吧？今天的风比昨天小了很多。”像是休息时刻在自言自语，他又拿起鹅毛笔继续写着他的著作。
“阿里卡，你还在奋斗呢，都写了好几天了。”一股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回应了青年。
“奋斗？这不过是在这种鬼地方唯一的消遣罢了。”被称作是阿里卡的青年没有停下，握着笔的右手依旧在挥舞着。
“这鬼天气，老子已经十多天没出去过了。”
阿里卡面前的半空突然冒出一头身形约有他半身大的小型怪物，说话间嘴里一直冒出火气。这是一头杂糅了以恶魔和魔兽龙为主，同时还塞满其他魔兽特征的四不像怪物。背部的翅膀不停地扑扇，头上两只角如雷达样感应着四周的环境。
他没搭理怪物的牢骚，仍旧埋头写作。猛烈的风像是恶魔的咆哮，青年的头发和长袍被外面吹进来的风吹得在空中飘摇。伴随着地狱般的风声，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雷电。紧接着洞穴口闪烁着微微发绿的光芒，那股强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它又来了。”
看到洞内泛起绿光，阿里卡连忙把面前的篝火扑灭，屏住身上所有气息。只见洞口处游过一条巨大的龙，龙头后面拖着长长的身躯，那身躯之大，仅身上的一块鳞片就能堵住整个洞口。
这便是整个阿塔卡塔峡谷的霸主，一条名为“雷龙”的生物。之所以名为“雷龙”，是因为它的身躯易与云层摩擦产生大量雷电。每个雷龙出现的夜晚，就是青年在峡谷里最安全的时候。这个时间段里，那些凶恶的怪物都会躲在自己的巢穴里，生怕被云层的雷电击中。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强光照射后，山洞又恢复了以往的幽暗和寂静。青年松了口气，收好笔记本和鹅毛笔，拉了拉长袍裹住全身，躺在湿冷的地上。
“你不继续写下去了吗？”小怪物问道。
“雷龙还没走远呢？点起火来被雷劈吗？”
“呵！那种庞然大物怎么可能注意到你这只小蚂蚁。”
“我说提拉利古啊，别老是说些怂恿我去送命的话，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那个怪物，蜷缩起来起码有维拉利市大，外世界还真是可怕。”被称作提拉利古的怪物没有接阿里卡的话，转了话题。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能把这只怪物带回去丢到维拉利市里，看看那些老爷们是什么样的表情。”青年的语气略有些兴奋，“不过凭我的能力很难办得到了，就算是把克莱因海的全部力量用上去，估计也只是把它破层皮吧。”想到自己与雷龙巨大的差距，他又冷淡了下来。
“我困了，今晚就由你来守夜吧。”
说罢，阿里卡闭上双眼，进入梦乡。散乱的流海掩住了上眼睛，历经沧桑的面庞右下方刻着一串文字符号，上面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提拉利古趴在他的身上，以他身体为中心，浮出了道半径五百米的圆。
第二天，凭着人体的生物钟，阿里卡从睡梦中醒来，外面正如他所预料，大风已经停了。青年喜出望外，赶忙整理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又踏上了旅途。
“我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来着？”看着宽敞又湍急的大河，青年问自己的随身魔兽。
“应该是上游吧，印象中是我们是沿流水方向找到这个洞窟的。”提拉利古在上空绕了一圈后飞回阿里卡的身旁。
“行吧，那就听你的往东走。”
阿里卡脚踩了踩地上的碎石，但身体丝毫不动，眼睛一直盯着河流上游峡谷深处。
远处的天空，浓厚的云层在翻滚着，如大海边的海浪。云层稀薄之处，阴影约约能看见直上云霄的世界树。虽没有阳光，但今天却是在峡谷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峡谷的世界色彩如工厂附近的集群生活区，单调又昏暗。
“我们从这个方向走来，不知道现在我们离克莱因海有多远。”
“谁知道呢，我现在连年月日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青年黯然的神情，这头怪物也动情了，它和阿里卡一样都是外世界的来客，两人一直在旅途中，十年间未曾回过故乡。
阿里卡从长袍里掏出笔记本，这本厚重的笔记本已经使用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量，内容全是记录自己在外世界的所见所闻。他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的时间是B213年，昨天记载的时间是B223年。
已经过去十年了吗？青年心里感慨。自怀表和手机坏掉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时间概念，对时间的记录也是以自己的睡眠为基准，睡醒之后便算作新的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算法是加快了时间还是减慢了时间，反正这十年不是准确数字。
“走吧。提拉利古，我们赶在风又起来之前找到新的休息地。”
把笔记本塞回到长袍内兜后，一人一兽继续往河流下游方向走去。
“故乡啊故乡！我何时才能再回到你的怀抱。女神啊女神！我何时才能得到你无洁的祝福。”
路途上，阿里卡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唱起了故乡经典长诗，悠长又凄凉的腔调吸引了不少鸟类魔兽在空中盘旋。
“卡利阿利人的诗，好怀念。”提拉利古说道，“不知道现在卡利阿利王国的人们，在干什么呢？”
“吃饭、上班睡觉，大概还是这三样吧，也有可能解除了外世界的禁令，有勇气的人们一窝蜂地跑来外世界探索圈地。谁知道呢，那种恶心人的地方，那个地狱，也有可能矛盾压不住了爆发内战。”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想点好的？”他故作沉思一番，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性面孔，“抱歉，我还想不出来。我连那帮‘恶魔’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你是在避重就轻吧，那个女人明明还来刑场上看你。”提拉利古揶揄道。
“阿莉耶丝吗？”
脑海里的女人形象渐渐清晰起来，留着白色长卷发，面容精致娇气，身穿华丽的贵族礼服，站在青年面前彬彬有礼，完全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画风一转，维拉利市的沿河小路上，女人还是穿着华丽的贵族礼服，只是这个画面里华丽的礼服已经有好几处补丁，女人跪在地上，哭呛着，泪流满面，嘴里一直哀求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挽救自己父母。
“那是上层老爷的千金，和我这种底层的鼠人没什么交集。”阿里卡强行抹去脑海中的画面，点上根烟。“如果不是她强行闯进我的生活，这个时候我还在维拉利市，过着正常的生活。”
“你过不了正常的生活，别忘了你是斯科特教授最得意的学生。”提拉利古打断了阿里卡的妄想。
“即使没有那个女人，你最终还是会踏上这片土地。不管是为了完成教授的遗愿还是你的宿命。”
“是吗？也许吧，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个流犯而已。”见话题越来越沉重，他堰塞过去。
昨晚雷龙出动，此时的峡谷到处都是雷电劈下的痕迹，沿途中有不少魔兽因为来不及躲避而被劈死，留下浓厚的香肉。阿里卡走到一处高大的魔兽尸体旁边，从靴子里拔出匕首，麻利地切下大块烤肉，丢进背包里。
“你想回去吗？”走了约莫七八公里，沉默的提拉利古又开口问道。
“回去哪里？”
“克莱因海，即使无法回到故乡，但克莱因海那么多国家，总有我们落脚的地方。”
“我们还回得去吗？只要踏上克莱因海的土地，我脸上的神字就发动，到时候我的脑袋就会炸掉。”
“说实话，我不相信卡利阿利王国会有人刻到这种程度的念神字，你也是卡利阿利王国叫得上名字的强者了，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那帮老爷。”提拉利古对阿里卡的话不置可否。
“也许是从U20国家挖来的高端人才呢，世界很大，强者很多，我不过是芸芸众生罢了。”青年摸着自己脸上的那串神字。
“你变了啊阿里卡，十年前的你还是锐气十足的刺头，能让议会那帮老爷感到恐惧的罪魁祸首。”提拉利古惋惜地说着。
“可能吧，我累了，现在的我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渡过余生，但我到现在都没找到。等哪一天我找到了，我会放你自由的，提拉利古。”阿里卡随手将烟头丢进河里。
“斯科特教授说大地是圆的，但克莱因海没有人相信，他们坚信着地平论，教授就这样背着世人的骂名死去。如果我们继续向东走去，又回到克莱因海，那证明斯科特教授的理论是正确的，到时候你能带着我的成果回到克莱因海发表吗？”他又说道。
“你还坚信着这个异端邪说吗？”
“你不也是教授的学生吗？怎么能说是异端邪说，教授待你不薄吧。”
“正是因为他的坚持，才导致他悲愤而死的。若是在科学大会上他服软了，怎么会死掉。你明明可以让他活下来的，就像我现在这样！”提拉利古突然失控地朝阿里卡咆哮道。
“抱歉，我阻止不了，他自杀的那天晚上我用了仪式把他的灵魂召了出来，他拒绝了我的请求。抱歉，提拉利古，神字没办法让一心求死的人复活。”阿里卡停住脚步，满脸悲悯，他叹了口气，将靴子边的一个小石块踢进河里，“我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摆出这个神字，我烧掉了未来二十年的寿命，但我什么都没做到。”
“身为他最得意的学生，身为王国最优秀的念能力者，我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到头来我连继承他的遗志成为优秀的学者都做不到，反而成了流放到外世界的囚犯。”
“抱歉，我刚刚的话有些冲了。”提拉利古低下头，愧疚地说道。
“是我的无能。抱歉，提拉利古，我什么都做不到，反而把你从坟墓里拉出来，还让你变成现在的模样。我会想办法把你变回人类，带你回到克莱因海。”
阿里卡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
“我答应你，若是绕回到克莱因海的海岸，我会带着你的成果回去人类世界，将你的成果发表，即使被那些人批判，即使被他们封禁，甚至被抬到绞刑架上。”
“谢谢。谢谢你，提拉利古。”
阿里卡背对着魔兽，头也不回，一人一兽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峡谷底部的河边。直到天黑，一人一兽在大石底下吃过魔兽的肉，互相轮流守夜。天亮之后又继续往前。
河流两边的山壁被黑紫色的气息覆盖，沿途中不停有带着白沫的大石块从山壁上剥落下来掉进河中。悄无声息爬到青年脚边的细藤植物因为接触黑紫色的念气而立刻枯萎死亡。靠着圆和圆内释放出来的念气，一人一兽毫发无损走在峡谷间。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荒芜的峡谷突然出现了断层，远处冒出郁郁葱葱的森林，那又是成片的树海。没想到经过近一年的跋涉，他们终于走出了峡谷。
“这片土地，太大了，难怪克莱因海的人们总想要再次征服这个世界。即使有着险恶的环境和不可名状的灾难，人们始终前仆后继踏上这里。或许未来哪一天，他们将会再次征服这片世界。”看着阳光照射的树海区域，阿里卡感慨道。
“你觉得这天的到来要多久？”
“也许上百年，也许上千年，只要有尼托洛米在，我都能等得起。到时候我会在河口处安家，迎接一批又一批想要前往外世界的新人，让他们在这里开支落叶。这大概也是教授想看到的。”
提拉利古没理会阿里卡的感慨人生，它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四周。
“怎么了？”
“附近有个家伙，念能储量很大。”提拉利古严肃地说道。
“谁？这种地方居然能碰上人？考察团？探险家？还是流犯？”阿里卡在脑海筛选着对方的身份。
“来了！那家伙还带着个魔兽，在山上。”
阿里卡迅速抬头，只见五千多米的高空上出现个小圆点，急速降落，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我看见了。”
阿里卡紧盯着那团黑物，右手紧握着挂在左髋上的剑柄。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下方树海里飞出一群怪鸟，两个几十米高的怪物在扬起的尘土中若隐若现。
“谢了，提拉利古！”
阿里卡半蹲在巨大化的怪物头上，在提拉利古对面同样也是头巨型魔兽，那是头集合多种魔兽嵌合而成的奇美拉物种。嵌合物发出一声咆哮，阿塔卡塔峡谷随机轻微震动起来，山上的巨石源源滚落。
提拉利古也不甘落后，冲着对面的嵌合魔兽咆哮一声。两股巨兽咆哮吸引了附近的巨型生物，峡谷、树海、山上高原传来阵阵咆哮声伴随着地面的不断震动，很快峡谷好几处就发生了山体滑坡。山上聚集着十几只身形比两只魔兽还大数十倍的巨型生物。
“那家伙不知道外世界的险恶吗？引来这些怪物怕不是要死在这里了。”阿里卡不满地盯着对方。
来者全身裹着黑袍，面目全隐藏在阴影之中，完全无法看清长相。黑袍残破不堪，上面长满了青苔植被，已几近成了独立的生命体。黑袍人右手拿着本书，左手拿着根末端固定着蓝宝石的拐杖。阿里卡认出那是外世界专门用来辨认导航的磁石，他之前也有，在一次逃命过程中弄丢了。
“那家伙不像是人类啊，是亚人种还是魔兽种？”提拉利古问道。
所谓亚人种和魔兽种都是生活在外世界的智慧生命，外体特征和人类类似，能站立行走，能使用和制造工具，也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麻烦了啊！”提拉利古喃喃自语，外世界里的亚人种和魔兽种是最棘手的存在之一，先前阿里卡和它被它们纠缠过几次，最严重一次是阿里卡自断了左臂献给对方后才死里逃生。
“不，我想不是，他是人类，我们第一次在外世界碰到了人类。”阿里卡看着黑袍人拿着拐杖的左手说道。
厚重的云层笼罩着天空，终无阳光。狂风肆虐地咆哮着，好似要带走地表的荒凉。昏暗的天与地之间，偶有弱小的生物出现，或是出来觅食，或是逃避灾难。
在烈风的驱使下，峡谷间底部的大河急促流淌而过，河水冲刷着岸边的积石，石缝间偶放出微弱光芒。猛兽们在河岸边守株待兔，当河里的生物从旁经过时，锐利的爪子直插水底，将战利品抽出来。那如红外线般发红的眼睛，在幽暗的环境下极为显眼。也许是没有天敌之故，它们收获今天的晚餐后大摇大摆离开。
河流上方的山壁有个天然洞穴，洞内很深，不知通往何处。在洞口分岔处，一个披着厚重灰色长袍的青年靠在岩壁边，A4规格的笔记本放在盘着的双腿上，手里的鹅毛笔在不停地书写，寂静的山洞里回响着笔尖触碰莎草纸的唰唰声。
大概是写累了，青年停下笔甩甩酸痛的右手，望向山洞外。
“看样子明天风就停了吧？今天的风比昨天小了很多。”像是休息时刻在自言自语，他又拿起鹅毛笔继续写着他的著作。
“阿里卡，你还在奋斗呢，都写了好几天了。”一股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回应了青年。
“奋斗？这不过是在这种鬼地方唯一的消遣罢了。”被称作是阿里卡的青年没有停下，握着笔的右手依旧在挥舞着。
“这鬼天气，老子已经十多天没出去过了。”
阿里卡面前的半空突然冒出一头身形约有他半身大的小型怪物，说话间嘴里一直冒出火气。这是一头杂糅了以恶魔和魔兽龙为主，同时还塞满其他魔兽特征的四不像怪物。背部的翅膀不停地扑扇，头上两只角如雷达样感应着四周的环境。
他没搭理怪物的牢骚，仍旧埋头写作。猛烈的风像是恶魔的咆哮，青年的头发和长袍被外面吹进来的风吹得在空中飘摇。伴随着地狱般的风声，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雷电。紧接着洞穴口闪烁着微微发绿的光芒，那股强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它又来了。”
看到洞内泛起绿光，阿里卡连忙把面前的篝火扑灭，屏住身上所有气息。只见洞口处游过一条巨大的龙，龙头后面拖着长长的身躯，那身躯之大，仅身上的一块鳞片就能堵住整个洞口。
这便是整个阿塔卡塔峡谷的霸主，一条名为“雷龙”的生物。之所以名为“雷龙”，是因为它的身躯易与云层摩擦产生大量雷电。每个雷龙出现的夜晚，就是青年在峡谷里最安全的时候。这个时间段里，那些凶恶的怪物都会躲在自己的巢穴里，生怕被云层的雷电击中。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强光照射后，山洞又恢复了以往的幽暗和寂静。青年松了口气，收好笔记本和鹅毛笔，拉了拉长袍裹住全身，躺在湿冷的地上。
“你不继续写下去了吗？”小怪物问道。
“雷龙还没走远呢？点起火来被雷劈吗？”
“呵！那种庞然大物怎么可能注意到你这只小蚂蚁。”
“我说提拉利古啊，别老是说些怂恿我去送命的话，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那个怪物，蜷缩起来起码有维拉利市大，外世界还真是可怕。”被称作提拉利古的怪物没有接阿里卡的话，转了话题。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能把这只怪物带回去丢到维拉利市里，看看那些老爷们是什么样的表情。”青年的语气略有些兴奋，“不过凭我的能力很难办得到了，就算是把克莱因海的全部力量用上去，估计也只是把它破层皮吧。”想到自己与雷龙巨大的差距，他又冷淡了下来。
“我困了，今晚就由你来守夜吧。”
说罢，阿里卡闭上双眼，进入梦乡。散乱的流海掩住了上眼睛，历经沧桑的面庞右下方刻着一串文字符号，上面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提拉利古趴在他的身上，以他身体为中心，浮出了道半径五百米的圆。
第二天，凭着人体的生物钟，阿里卡从睡梦中醒来，外面正如他所预料，大风已经停了。青年喜出望外，赶忙整理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又踏上了旅途。
“我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来着？”看着宽敞又湍急的大河，青年问自己的随身魔兽。
“应该是上游吧，印象中是我们是沿流水方向找到这个洞窟的。”提拉利古在上空绕了一圈后飞回阿里卡的身旁。
“行吧，那就听你的往东走。”
阿里卡脚踩了踩地上的碎石，但身体丝毫不动，眼睛一直盯着河流上游峡谷深处。
远处的天空，浓厚的云层在翻滚着，如大海边的海浪。云层稀薄之处，阴影约约能看见直上云霄的世界树。虽没有阳光，但今天却是在峡谷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峡谷的世界色彩如工厂附近的集群生活区，单调又昏暗。
“我们从这个方向走来，不知道现在我们离克莱因海有多远。”
“谁知道呢，我现在连年月日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青年黯然的神情，这头怪物也动情了，它和阿里卡一样都是外世界的来客，两人一直在旅途中，十年间未曾回过故乡。
阿里卡从长袍里掏出笔记本，这本厚重的笔记本已经使用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量，内容全是记录自己在外世界的所见所闻。他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的时间是B213年，昨天记载的时间是B223年。
已经过去十年了吗？青年心里感慨。自怀表和手机坏掉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时间概念，对时间的记录也是以自己的睡眠为基准，睡醒之后便算作新的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算法是加快了时间还是减慢了时间，反正这十年不是准确数字。
“走吧。提拉利古，我们赶在风又起来之前找到新的休息地。”
把笔记本塞回到长袍内兜后，一人一兽继续往河流下游方向走去。
“故乡啊故乡！我何时才能再回到你的怀抱。女神啊女神！我何时才能得到你无洁的祝福。”
路途上，阿里卡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唱起了故乡经典长诗，悠长又凄凉的腔调吸引了不少鸟类魔兽在空中盘旋。
“卡利阿利人的诗，好怀念。”提拉利古说道，“不知道现在卡利阿利王国的人们，在干什么呢？”
“吃饭、上班睡觉，大概还是这三样吧，也有可能解除了外世界的禁令，有勇气的人们一窝蜂地跑来外世界探索圈地。谁知道呢，那种恶心人的地方，那个地狱，也有可能矛盾压不住了爆发内战。”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想点好的？”他故作沉思一番，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性面孔，“抱歉，我还想不出来。我连那帮‘恶魔’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你是在避重就轻吧，那个女人明明还来刑场上看你。”提拉利古揶揄道。
“阿莉耶丝吗？”
脑海里的女人形象渐渐清晰起来，留着白色长卷发，面容精致娇气，身穿华丽的贵族礼服，站在青年面前彬彬有礼，完全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画风一转，维拉利市的沿河小路上，女人还是穿着华丽的贵族礼服，只是这个画面里华丽的礼服已经有好几处补丁，女人跪在地上，哭呛着，泪流满面，嘴里一直哀求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挽救自己父母。
“那是上层老爷的千金，和我这种底层的鼠人没什么交集。”阿里卡强行抹去脑海中的画面，点上根烟。“如果不是她强行闯进我的生活，这个时候我还在维拉利市，过着正常的生活。”
“你过不了正常的生活，别忘了你是斯科特教授最得意的学生。”提拉利古打断了阿里卡的妄想。
“即使没有那个女人，你最终还是会踏上这片土地。不管是为了完成教授的遗愿还是你的宿命。”
“是吗？也许吧，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个流犯而已。”见话题越来越沉重，他堰塞过去。
昨晚雷龙出动，此时的峡谷到处都是雷电劈下的痕迹，沿途中有不少魔兽因为来不及躲避而被劈死，留下浓厚的香肉。阿里卡走到一处高大的魔兽尸体旁边，从靴子里拔出匕首，麻利地切下大块烤肉，丢进背包里。
“你想回去吗？”走了约莫七八公里，沉默的提拉利古又开口问道。
“回去哪里？”
“克莱因海，即使无法回到故乡，但克莱因海那么多国家，总有我们落脚的地方。”
“我们还回得去吗？只要踏上克莱因海的土地，我脸上的神字就发动，到时候我的脑袋就会炸掉。”
“说实话，我不相信卡利阿利王国会有人刻到这种程度的念神字，你也是卡利阿利王国叫得上名字的强者了，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那帮老爷。”提拉利古对阿里卡的话不置可否。
“也许是从U20国家挖来的高端人才呢，世界很大，强者很多，我不过是芸芸众生罢了。”青年摸着自己脸上的那串神字。
“你变了啊阿里卡，十年前的你还是锐气十足的刺头，能让议会那帮老爷感到恐惧的罪魁祸首。”提拉利古惋惜地说着。
“可能吧，我累了，现在的我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渡过余生，但我到现在都没找到。等哪一天我找到了，我会放你自由的，提拉利古。”阿里卡随手将烟头丢进河里。
“斯科特教授说大地是圆的，但克莱因海没有人相信，他们坚信着地平论，教授就这样背着世人的骂名死去。如果我们继续向东走去，又回到克莱因海，那证明斯科特教授的理论是正确的，到时候你能带着我的成果回到克莱因海发表吗？”他又说道。
“你还坚信着这个异端邪说吗？”
“你不也是教授的学生吗？怎么能说是异端邪说，教授待你不薄吧。”
“正是因为他的坚持，才导致他悲愤而死的。若是在科学大会上他服软了，怎么会死掉。你明明可以让他活下来的，就像我现在这样！”提拉利古突然失控地朝阿里卡咆哮道。
“抱歉，我阻止不了，他自杀的那天晚上我用了仪式把他的灵魂召了出来，他拒绝了我的请求。抱歉，提拉利古，神字没办法让一心求死的人复活。”阿里卡停住脚步，满脸悲悯，他叹了口气，将靴子边的一个小石块踢进河里，“我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摆出这个神字，我烧掉了未来二十年的寿命，但我什么都没做到。”
“身为他最得意的学生，身为王国最优秀的念能力者，我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到头来我连继承他的遗志成为优秀的学者都做不到，反而成了流放到外世界的囚犯。”
“抱歉，我刚刚的话有些冲了。”提拉利古低下头，愧疚地说道。
“是我的无能。抱歉，提拉利古，我什么都做不到，反而把你从坟墓里拉出来，还让你变成现在的模样。我会想办法把你变回人类，带你回到克莱因海。”
阿里卡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
“我答应你，若是绕回到克莱因海的海岸，我会带着你的成果回去人类世界，将你的成果发表，即使被那些人批判，即使被他们封禁，甚至被抬到绞刑架上。”
“谢谢。谢谢你，提拉利古。”
阿里卡背对着魔兽，头也不回，一人一兽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峡谷底部的河边。直到天黑，一人一兽在大石底下吃过魔兽的肉，互相轮流守夜。天亮之后又继续往前。
河流两边的山壁被黑紫色的气息覆盖，沿途中不停有带着白沫的大石块从山壁上剥落下来掉进河中。悄无声息爬到青年脚边的细藤植物因为接触黑紫色的念气而立刻枯萎死亡。靠着圆和圆内释放出来的念气，一人一兽毫发无损走在峡谷间。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荒芜的峡谷突然出现了断层，远处冒出郁郁葱葱的森林，那又是成片的树海。没想到经过近一年的跋涉，他们终于走出了峡谷。
“这片土地，太大了，难怪克莱因海的人们总想要再次征服这个世界。即使有着险恶的环境和不可名状的灾难，人们始终前仆后继踏上这里。或许未来哪一天，他们将会再次征服这片世界。”看着阳光照射的树海区域，阿里卡感慨道。
“你觉得这天的到来要多久？”
“也许上百年，也许上千年，只要有尼托洛米在，我都能等得起。到时候我会在河口处安家，迎接一批又一批想要前往外世界的新人，让他们在这里开支落叶。这大概也是教授想看到的。”
提拉利古没理会阿里卡的感慨人生，它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四周。
“怎么了？”
“附近有个家伙，念能储量很大。”提拉利古严肃地说道。
“谁？这种地方居然能碰上人？考察团？探险家？还是流犯？”阿里卡在脑海筛选着对方的身份。
“来了！那家伙还带着个魔兽，在山上。”
阿里卡迅速抬头，只见五千多米的高空上出现个小圆点，急速降落，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我看见了。”
阿里卡紧盯着那团黑物，右手紧握着挂在左髋上的剑柄。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下方树海里飞出一群怪鸟，两个几十米高的怪物在扬起的尘土中若隐若现。
“谢了，提拉利古！”
阿里卡半蹲在巨大化的怪物头上，在提拉利古对面同样也是头巨型魔兽，那是头集合多种魔兽嵌合而成的奇美拉物种。嵌合物发出一声咆哮，阿塔卡塔峡谷随机轻微震动起来，山上的巨石源源滚落。
提拉利古也不甘落后，冲着对面的嵌合魔兽咆哮一声。两股巨兽咆哮吸引了附近的巨型生物，峡谷、树海、山上高原传来阵阵咆哮声伴随着地面的不断震动，很快峡谷好几处就发生了山体滑坡。山上聚集着十几只身形比两只魔兽还大数十倍的巨型生物。
“那家伙不知道外世界的险恶吗？引来这些怪物怕不是要死在这里了。”阿里卡不满地盯着对方。
来者全身裹着黑袍，面目全隐藏在阴影之中，完全无法看清长相。黑袍残破不堪，上面长满了青苔植被，已几近成了独立的生命体。黑袍人右手拿着本书，左手拿着根末端固定着蓝宝石的拐杖。阿里卡认出那是外世界专门用来辨认导航的磁石，他之前也有，在一次逃命过程中弄丢了。
“那家伙不像是人类啊，是亚人种还是魔兽种？”提拉利古问道。
所谓亚人种和魔兽种都是生活在外世界的智慧生命，外体特征和人类类似，能站立行走，能使用和制造工具，也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麻烦了啊！”提拉利古喃喃自语，外世界里的亚人种和魔兽种是最棘手的存在之一，先前阿里卡和它被它们纠缠过几次，最严重一次是阿里卡自断了左臂献给对方后才死里逃生。
“不，我想不是，他是人类，我们第一次在外世界碰到了人类。”阿里卡看着黑袍人拿着拐杖的左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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