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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围城

    午夜,纪阳城主府后院书房。

    借助房间里的微弱烛光,牧正川双眼盯着挂在墙壁上的山北舆图皱眉沉思。

    两个儿子与拓跋浩的回归,让他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但接下来败退到纪阳城的数千大军的出路,又让他一筹莫展。南面与东面是新月军与关西军,北面是已然投靠新月的阳佟海叛军,西面则是与赤颜多有宿怨的叶赫。困在纪阳这个死地,无论从那一面,好似都无法安全回到紫叶。除了出路之外,还有紧追在后的关西新月追兵,一想到这些,一时牧正川只感觉头疼得难受。

    :“父亲”

    背后传来一声轻唤,牧正川转身望去,见牧云翊正手提灯笼,正跨步进入书房向他走来。

    :“怎么还没有休息?”

    牧云翊微微一笑:“父亲不也没有睡。”

    来到父亲身边,牧云翊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舆图,道:“父亲是在考虑接下大军的出路吗?”

    牧正川点头:“几千人马,不能困死在这纪阳城中,他们可都是咱们赤颜仅剩的一点青壮兵力了,若没了他们,咱们赤颜也就离败亡不远了。”

    牧云翊点头,赤颜人口二十余万,除开老弱,真正能打仗的青壮不过四万左右。此次南征新月,赤颜出兵三万,留守的青壮不过万余人,若败退到纪阳的这七八千在有个闪失,那单靠留守的那万把来人,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赤颜的,毕竟自赤颜改革崛起以来,可没少跟周边各部抢夺地盘,以前赤颜强大,他们还不敢有什么心思,但若南征的三万大军全军覆没,难保他们不会对赤颜群起而攻之。

    :“那父亲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吗?”牧云翊问。

    牧正川摇了摇头,一脸惆怅:“出路左右不过两条,一是向北,正面击溃阳佟海的叛军,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二是向西,跟叶赫借道,穿过叶赫群山回到赤颜。不过不管第一还是第二条路可都不太好走。向北没必胜把握,向西咱们跟叶赫又宿有仇怨,莫说借道,他们不落井下石埋伏咱们都算是好的。而且更让我担心的是跟在咱们身后的关西军与新月人,一旦让他们追上来围了纪阳城,那咱们可是什么出路都没有了。”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牧云翊一时间不由低头沉思起来,许久,他才抬起头说道:“君父,孩儿觉得咱们应该向西!”

    :“你是说向叶赫借道?”

    :“嗯”

    牧正川想了想,问:“理由呢?”

    牧云翊道:“新月抢了我的妻子您的儿媳,与咱们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加上他们勾结关西军靠夜袭灭我赤颜两万人马,此仇不共戴天。而投靠新月的阳佟海虽未与咱们交手,但他以臣下之身,兵变灭了外公满门,此仇不能不报,而阳佟海恐怕也深知这一点,是以他定会全力阻击咱们,妄图与新月人和关西军对咱们形成合围之势,近而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以咱们现在的军心士气以及兵力,要想正面击溃决心与咱们作对的阳佟海的叛军实在太难,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而另一边,咱们虽与叶赫有些仇怨,但不过是因争抢地盘而导致,并非什么不死不休的生死大仇。只要叶赫肯借道,大不了咱们把都俞以南二百里地割给叶赫,不愁叶赫不肯借道。”

    听了牧云翊的话,牧正川不由低头沉思起来,说实话,对于与叶赫割地借道,他是十分不愿意的,赤颜自历经三代改革以来,从来只有开疆拓土,还从未有过割地之事,若此事在他这里开了先河,那他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先人以及后世子孙。但若不割地,又用什么条件让叶赫答应借道呢?

    见父亲面带纠结,满脸愁容,久久不能下定决心,牧云翊劝道:“君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情况危极,在不下决心,等追兵追来,咱们就是想向叶赫借道,恐怕也没那机会了!”

    :“你让我在想想,你让我在想想…”

    牧云翊深知自家父亲心中的顾及,他父亲一生只为两件事操心,一是赤颜的发展,二是身前身后名,向叶赫割地借道一事,即是损了赤颜的利益又伤了他的名声,他一时难以下定决心实属正常。

    但以牧云翊对叶赫人的了解,不割地实难快速打动叶赫,于是他再劝道:“父亲,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不要在犹豫了,只要能脱险,早晚有一天咱们会将失去的在夺回来的!”

    牧正川面色纠结,内心中难以下定决定,不过在权衡利弊许久后,他最终还是道:“为了保住赤颜最后的元气,割地就割地吧,不过大郎,咱们到底和叶赫关系不睦,所以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明日一早,你便带人出发前往叶赫,我带大军紧跟在后,咱们软硬兼施。”

    “好,既然父亲想通了,哪我这就去调集人手,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

    “嗯,你去吧!”

    牧云翊施了一礼,转身大步走出房门,准备明天的行程去了。

    不过老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日,昭阳初升,牧云翊刚起床洗漱完毕,正准备简单吃过早饭后,便带上几个亲近护卫起身前往叶赫时,一名赤颜士卒却慌慌张张跑进了城主府内。

    牧云翊见哪名士卒神色惊慌,跑动间脚步踉跄,好似发生了天大的事一般。起先他并未有多在意,只道是又有士卒发生殴斗,昨日在宴上时,他可听不少将领抱怨,自溃退到纪阳之后,全军士气散了大半,许多将士开始不遵军纪,喝酒殴斗之事时有发生。不过他一深想却又感到不对,军中殴斗这种事自有军法将军去处理,哪轮到他父亲亲自过问。

    牧云翊还待细思,却听一阵洪钟大吕般的钟声响起,他寻着钟声望去,见是在城南方向,而且城南不但响起了钟声,还有滚滚狼烟升起。

    “哪是敌袭的讯号!”

    牧云翊心中大感不妙,城南响起了警钟,升起了狼烟,莫不是关西军与新月人追上来了。

    他一边吩咐亲兵备马,一边连忙回到屋内从衣架上取下甲胃,待穿戴整齐出了城主府大门,一名亲兵上前一边将马缰绳递给他,一边道:“大公子,君上让属下告知你,他已先一步去了城南,让你准备好后立马过去。”

    :“知道了。”

    牧云翊回了哪亲兵一句,便翻身上马,一挥马鞭便向城南狂奔而去。

    城南,牧云翊翻身下马上了南城门楼,就见他父亲与一众赤颜统军将领尽皆在此,他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父亲,儿来了。”

    :“嗯”

    牧正川指着城外苦笑着对他道:“看来你不用去叶赫了,因为现在你想去也去不了了。”

    牧云翊转身顺着牧正川所指的城外望去,就见一片占地极广的雄伟军营,军营营帐重重,营盘错落有序肃立在纪阳城南五里左右的平原上。

    虽已有猜测,但牧云翊还吃了一惊,他问牧正川:“关西军和新月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咱们撒出去的斥候呢,他们为什么悄无声息的就包围了纪阳城?”

    牧正川摇头:“昨日你们安全回来,高兴之下我就没有太关注,今日敌军围上来我才知道,咱们派出去的斥候有好几些都没回来。哎,是我大意了啊。”

    牧云翊道:“不怪你父亲,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商议一下,咱们该如何突围。”

    ……

    纪阳城南,关西、新月联军大营,中军大帐。

    大帐人影幢幢,各分两例,左边一例统一身着辰朝制式的金衣明光铠,头上戴的也是统一的虎头金羽盔,一看便知是辰朝关西军的将领。而右边一例,除了都是穿着黑色的戎衣外,甲胃样式则比较杂乱,有的穿着铁制的柳叶甲或鱼鳞甲,而有的则干脆是一身皮甲,一看就是新月的将领。

    而在两例人上首的帅案之后,则端坐着一名大将,身上披着虎面明光铁甲,头戴虎头凤翅铁盔,盔顶上红色的帽缨飘扬。

    此人神态严肃,浓眉大眼,身材虽不高大,但一身气势却让人不敢直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关西的主宰,辰朝关西大都督李誉。

    李誉神态严肃,环视帐内诸将一眼,语气清冷的道:“诸位,如今赤颜人被我军重重围困于这纪阳城中,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诸位都说说吧,是灭之,还是招降之?”

    帐内众将闻听李誉发问,一个个便开始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新月诸将中,一身甲冑的新月大公子岳允丞出例,道:“大都督,关西军经略关陇,赫赫军威哪怕是强大的格奴颜人亦要望风而逃。是以对于小小赤颜您又何必招降,直接灭了就是,而且这样不更能彰显您与关西军的强大吗?”

    望着下首哪虽一身戎装,但却难掩书生气的岳允丞,李誉便是眉头一皱,面上难掩厌恶之情。

    以往,对于山北诸部间的争斗,只要不危害到山南各府,关西大都督府历来都是懒得管的。毕竟面对格奴颜人不时的东侵,大都督府实在难顾忌到山北的哪些小打小闹。

    而这次李誉只所以一反常态的率领数万大军北上,是因为他接到了新月岳家的密报,密报上称赤颜牧氏投靠帕罗,准备攻略山北各部,一统山北,建国称王。而恰巧的是,当时他刚好接到山北细作的来报,赤颜联合雪唐,发兵三万攻打新月。

    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确认赤颜是否真的联合帕罗准备造反,便急忙召集大军北上。

    单是面对一个领土广阔,人口千万的格奴颜国,关西大都督府就已经很吃力了,若牧氏真的将山北一统并建国称王,那不亚于在他正面对抗格奴颜人时,背后又出现了一把随时能捅死他的刀。

    可是当李誉率军抵达月泉城,并通过夜袭击溃赤颜人后。他才知道,这场战争根本就是新月人先挑起来的,而不是岳家父子所说的赤颜人造反。在加上之后他又探听到雪唐阳佟海造反,并投靠新月的事,李誉确定,他被岳家父子当枪使了。

    刚得到这个结论时,李誉简直恨不得杀尽岳家之人,想他堂堂关西大都督,十六万关西军的统帅,竟然让一个小小岳家耍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木已成舟,三万赤颜主力被他灭了大半,如今若是澄清他是被新月岳家所骗,哪他的颜面何存,天下人又如何看他李誉,是以他也只能将错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