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游春园思春宝钗 礼佛庵论佛妙玉
这日，积雪初融，赵义携黛玉一同欣赏园内春光。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的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倒引得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的滴翠亭，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也无心扑了。宝钗身材高挑，腴瘦得当，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加以些微出汗，勾勒出浑身曲线，再往下看，一双长腿……黛玉因赵义坠后，顺他视线看去，不由得恼了三分。
此时宝钗正在亭子里歇息。黛玉问：“春光甚好，姐姐可与我们一同游园？”宝钗道：“我怕热，玩了一会，热得很。”赵义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那些个自诩忠臣，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究竟何如不死的好！除了博个清名，于事无补。杨国忠倒是享得荣华富贵，身前身后都是不缺。”宝钗气的发笑：“原来义哥儿是这般想法。”“不在其位，乱谋其政罢了。”恰好小丫鬟靛儿有事，被宝钗三言两语骂了回去，赵义知是说错了话，低下头默默然。
黛玉听见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取个笑，宝钗因见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方才奚落之言，遂了她的心愿，便笑道：“我素日看了一个曲的名目，就是不知道讲了什么，叫《负荆请罪》。”黛玉早知道下文脸红不说话，赵义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姐姐这也不知，是廉颇与蔺相如……”忽地想到什么：“我忘了……”
黛玉笑向赵义道：“你也试着比我利害的人了。谁都像我心拙口笨的，由着人说呢！”赵义讪讪：“都道宝姑娘心宽，谁道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几人玩闹着，忽地撞到园内迎春丫鬟司棋和一个小厮相会，黛玉赵义没感觉，赵义还吼了几嗓子。宝钗却是想：“这般玩乐能几年的限期？她们各人出了阁，又是天南海北，又是前路未知……”便闷闷不乐起来。
几人行至栊翠庵来，妙玉接了进去。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分瓟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斝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杏犀斝”，取个寻常绿玉斗来斟与赵义。
黛玉念一声阿弥陀佛，只因她知道赵义平时藐视佛道，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冒随即看向赵义脸上并无异色，便松了口气。
赵义笑道：“佛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何以她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听他拿佛偈问，不由得把厌恶之心去了些，耐心解释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要众生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自居。”宝玉笑道：“佛可看众生如恒河沙数，故众生平等。”妙玉道：“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众生皆可成佛，故佛看众生平等，我看众生却不平等。”“那么说来，佛与众生只是一念之差。”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是也，立地成佛即是此意。”“那姐姐即可先行学佛看众生平等，我该得个好樽的。”妙玉无奈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出来，笑道：“伶牙俐齿，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赵义喜的忙道：“吃得了。”妙玉笑道：“你虽吃得了，也没这些茶你糟踏。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驴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姐姐又错了以福德无故，如来说得福德多，我是为姐姐攒福德来着。”
妙玉正色道：“休得巧言，你这遭吃的茶是托她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姐姐消消气，只是我想佛说一念成佛，又说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很是不解，想是佛与众人终是两种。”妙玉听了方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当先修心，方能成佛。”“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姐姐可肉身布施与我？”妙玉听得大怒：“你这浊物，速速退去！”“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想是佛法也是规矩，只是各自意见不同，又与本心何差？”“姐姐，阿僧祗世界有七宝，佛眼中也不是平等的，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佛劝人逆来顺受，可也没人见过佛陀。”“佛在舍卫国。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又怎见不是那有心之贼诓骗姐姐……”说着早已经有尼姑们一拥而上把赵义搡出去。
钗黛二人告罪离去，妙玉心乱如麻，把那《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拿出来念了几遍，犹是心下烦恼，长夜长明，只听得妙玉房中——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时宝钗正在亭子里歇息。黛玉问：“春光甚好，姐姐可与我们一同游园？”宝钗道：“我怕热，玩了一会，热得很。”赵义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那些个自诩忠臣，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究竟何如不死的好！除了博个清名，于事无补。杨国忠倒是享得荣华富贵，身前身后都是不缺。”宝钗气的发笑：“原来义哥儿是这般想法。”“不在其位，乱谋其政罢了。”恰好小丫鬟靛儿有事，被宝钗三言两语骂了回去，赵义知是说错了话，低下头默默然。
黛玉听见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取个笑，宝钗因见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方才奚落之言，遂了她的心愿，便笑道：“我素日看了一个曲的名目，就是不知道讲了什么，叫《负荆请罪》。”黛玉早知道下文脸红不说话，赵义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姐姐这也不知，是廉颇与蔺相如……”忽地想到什么：“我忘了……”
黛玉笑向赵义道：“你也试着比我利害的人了。谁都像我心拙口笨的，由着人说呢！”赵义讪讪：“都道宝姑娘心宽，谁道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几人玩闹着，忽地撞到园内迎春丫鬟司棋和一个小厮相会，黛玉赵义没感觉，赵义还吼了几嗓子。宝钗却是想：“这般玩乐能几年的限期？她们各人出了阁，又是天南海北，又是前路未知……”便闷闷不乐起来。
几人行至栊翠庵来，妙玉接了进去。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分瓟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斝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杏犀斝”，取个寻常绿玉斗来斟与赵义。
黛玉念一声阿弥陀佛，只因她知道赵义平时藐视佛道，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冒随即看向赵义脸上并无异色，便松了口气。
赵义笑道：“佛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何以她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听他拿佛偈问，不由得把厌恶之心去了些，耐心解释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要众生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自居。”宝玉笑道：“佛可看众生如恒河沙数，故众生平等。”妙玉道：“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众生皆可成佛，故佛看众生平等，我看众生却不平等。”“那么说来，佛与众生只是一念之差。”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是也，立地成佛即是此意。”“那姐姐即可先行学佛看众生平等，我该得个好樽的。”妙玉无奈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出来，笑道：“伶牙俐齿，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赵义喜的忙道：“吃得了。”妙玉笑道：“你虽吃得了，也没这些茶你糟踏。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驴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姐姐又错了以福德无故，如来说得福德多，我是为姐姐攒福德来着。”
妙玉正色道：“休得巧言，你这遭吃的茶是托她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姐姐消消气，只是我想佛说一念成佛，又说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很是不解，想是佛与众人终是两种。”妙玉听了方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当先修心，方能成佛。”“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姐姐可肉身布施与我？”妙玉听得大怒：“你这浊物，速速退去！”“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想是佛法也是规矩，只是各自意见不同，又与本心何差？”“姐姐，阿僧祗世界有七宝，佛眼中也不是平等的，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佛劝人逆来顺受，可也没人见过佛陀。”“佛在舍卫国。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又怎见不是那有心之贼诓骗姐姐……”说着早已经有尼姑们一拥而上把赵义搡出去。
钗黛二人告罪离去，妙玉心乱如麻，把那《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拿出来念了几遍，犹是心下烦恼，长夜长明，只听得妙玉房中——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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