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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昭雪

    次日清晨,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翟循膘壮的马停在赦王府后门,一人一马喘着,冒了腾腾的雾气。

    他见到谢昀就站在门口,兴奋的奔过去,口中大喊:“我又当叔叔了!谢不平!我又当叔叔了!”

    谢昀小臂托着一只鹰朝他拱手,“恭喜恭喜。”

    “我嫂嫂昨夜腹痛了一整日,我在东阁都听得到那惨叫!可骇人了!原是想来王府拉你一起去等着的,祖母不允我离开,说是妇人生产九死一生阴盛阳衰,翟府要有个顶梁柱方能压得住那邪气,害!”翟循搭着他的肩膀,欢欢喜喜的往府里走,“那娃娃是今个破晓出生的,哇哇啼哭好是带劲!若不是祖母不允,我得抱来给你瞅瞅!谢不平你说我大哥泉下有知该是多么高兴!”

    “要将那孩子养成和你大哥一样清廉狷介的脾性,便是顶好的事情。翟二斤你可须得再稳当些,这冰天雪地的就算你把孩子抱出来给我看,我都不敢看。”

    “嫂嫂上一胎生阿俗的时候我在北襄,这回我也是头一遭见刚出生的娃娃,你知不知道那小脸都没我半个巴掌大,就跟咱们小时候从鸟窝掏出来的雏鸟一样,皱巴腥臭,但是吧谢不平,我太喜爱那娃娃了。”翟循大笑不止,“哦对了,忘了同你说了,是个女娃娃!”

    谢昀跟他并排走着,顺嘴问:“什么名?”

    “十月甘三生人。”翟循解释道,“翟大雪。”

    “真是个好名字,你嫂嫂同意了吗?”

    “再没比这个更适合的名字了,你说这大雪安安平平的长大,长成和阿虞那样聪敏的女子,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嫁个……嗳?谢不平,你手上那玩意儿是哪里来的?天寒地冻,哪里猎来的?”

    翟二爷才发现谢昀的手臂上站着只身形骇人的雕,惊的双目瞪圆,“这北境才有,我在临城周遭可从未见过。”

    “翟二斤。”谢昀驻足,发问:“武知蹊临行前送了我一只雕,这要怎样养?你会吗?”

    翟二爷挑眉,很是不解,狠狠的嘲笑:“荷包手绢玉佩发簪,寻常定情信物你们一样都没有!这活生生的一只雕倒也出奇的别致。”

    “好过你一无所有。”谢昀摸了摸胸膛,拿出个荷包来,从里头抽出来一条细细的铜腰铃,对翟循笑弯了眉眼,“你知晓这在东戎意味着什么吗?”

    翟循嘴角一抽,突然质疑:“谢不平你忘了吗?八岁那年不是有灵卦仙师给咱俩算命,让你这辈子都不要收女人铃铛的。”

    “不是收,是我自己索要的。再说,拿了又能如何?若真因此改我命数下场。”谢昀浅浅地笑着,“亦是分毫不惧。”

    翟二爷无力反驳,只悻悻着道:“左右你觉得好就好。”

    他笑:“我觉得非常好。”

    翟循眯着眼睛,将雪色映出的反光遮了遮,“宫里给了一道圣旨,封了孩子嘉佑县主,我大哥在世为治洪奔波不住,积劳成疾病榻缠绵而终,祖母觉着这份恩泽我们家那小东西受得住。”

    “这是慰北境你父亲呢,确实受得住,不过一个称号而已。”他一手搭在翟循的肩膀上,在雪上慢慢的踱着步子,“谢妤有身孕了,魏良择都快有后了。”

    “颂和郡主这下有了孩子,那便绑死了焕亲王府和魏良择啊!也不晓得又要捧出什么乱子了。”

    他看翟循一眼,“花太文半个月前递了辞官折子,还没批下来就被弹劾结党营私,朝督司甲部立的案,从朝元年的到现在查的有条有据,人还被关押在狱里,丞相府就被抄了。”

    翟循脑门一皱,“结的哪门子党营的哪门子私?花丞相不是向来不站队吗?”

    “说是年初李问京的同党,不光结党营私,还说花太文的供词里,写明白了当初我父亲之死,是他们连同我母亲做的。你觉得好笑不好笑?都过去五年了,还拿这种借口来滥杀无辜。无非是花太文近些年来屡次进谏驳了圣上太多面子,这次一是要他让出个丞相位子,二便是顺便镇一镇旁的朝老。谢翊是立不住了,但是不甘心的还有大把人,圣上非得搅一搅这朝局才能人人自危。”

    “你王妃是他花家女,这下岂不是又要强拉你下水?”

    臂上的鹰扑腾了两下,谢昀仰了仰头避开光滑的羽尖,“这次目标并非是我,纵然王妃姓花,圣上也不会贸然牵连到我赦王府来,若魏良择要害我,这个弯子绕的太长太不值当。本来花雾容可以不用死。”

    “真死了啊?”

    “七日前央我带她再见丞相一面,恰逢花府被抄,在马车里目睹家道崩落悲痛难捱,当下就没了气力……”

    赦王夫妇首次双双露面,却是在朝督司门口,百姓来往众目睽睽,那谢狗带着他那倒霉王妃下了马车,那王妃生的一副好面相,娴静大方举止端庄,坚定定的进去,再出来的时候悲从心生,花颜失色。

    那日他们只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丞相夫人,花太文被关押在哪里,却是连朝督司太卿孙迁都说不上来,他越发气喘饥瘦目光闪躲,谢昀似乎能看到他滚下这个位子尸骨无存的模样。

    这个世道的孙迁实在是一抓一大把。

    回了王府当日夜里,花雾容就服毒准备自我了结,亏得侍女发现的早,谢昀连夜进宫请了御医给她续命,什么神草奇花都找来了,她也没救过来,回光返照了小片刻,也只要求见一见王爷,勉力强笑着说:“给殿下添麻烦了。”

    谢昀试图回想她曾说过的初见,春日宴会杏花树下,她和某位郡主,风和日暖。直到花雾容阖眼长眠,他也不确定很多年前是否见过这样一个姑娘家。

    花雾容的后事办的悄无声息,只一册折子递进了宫里,来王府传口谕的宦官面上敷了脂粉,矮子猴儿似的在谢昀跟前做个礼,“圣上口谕,花氏虽为赦王妃,可因母家下狱而自缢实属大过,不必以王妃仪制下葬。还请赦王节哀。”

    谢昀说:“我高兴的很。”

    转了头王府连白布都不挂一匹。

    她说:“妾身将同花府烧起的灰一同消散,王府不必为我披白。”

    谢昀允她:“好,来日给花府昭雪之白。”

    这么个七天,他常忙在府外,棺材脸摆的众人心里没谱,大家都明白殿下近日不太痛快,却没人发现府里的王妃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