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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底牌

    翌日中秋谢弘的退位诏书颁布天下,魏良择在宫殿的琉璃瓦下赏雨,雨丝粗长清晰,重重的坠至人间,似珠帘崩散带起的不休重影,模糊而又深刻。

    他在想,这雨一落,那些个千千万的长明灯该要灭了。

    长廊里来了个侍从,浑身上下淋的透底,面色焦急的就朝殿内疾步行去,没有通传禀报这一项,直接进去见了宋颐,也没半炷香的功夫人就又从里头出来了,离去的步子比来时的更匆忙了些。

    魏良择虽只剩了一只眼,看物辨人也算准确,那人绝非是宫中的,不用转念便猜到是崇欢殿的谁,形色匆匆万分焦切的模样,定是宫外出了什么乱子,否则怎会在这个大好的日子来扫兴。

    既涉及了崇欢殿,他不免又想起来另外一桩事,从前在昭督司任甲部少卿时便晓得丙部和崇欢殿有来往,当时杂乱的事情过多,他也不会让闲事来分自己的神。

    当听说谢昀死后,前些日子倒确实松懈了些,还翻看了孙迁死亡的卷宗,写的正常无异就是最大的问题,当时他正亲自着手查案,关于押送边关的死囚大量半途被劫一事,听说这些死囚的尸首最后竟都回归了临城,就在西郊的乱葬岗里被发现。

    这些尸体一反常态并不僵硬,四肢柔软仿若无骨,皮肤薄到稍一碰就破,而等到骨肉化作的脓水流尽后,全身皮肤便会立即瘪缩成皱巴的黄纸,就连嗜尸蛇对上此惨状都张不开口。

    魏良择早些时候听人随口提起时还觉得孙迁甚是愚蠢,平日里正经的案子不见他上心,为着一批死囚奔走操劳,最终还被人做掉,很是不值得的事情,可他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死囚被害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人数摆在那里也不算小!却是发生的悄无声息连昭督司都摸不到蛛丝马迹,逼的孙迁那厮亲手调查,结果死了堂堂太卿也风平浪静。

    若说没人在背后搅和就是白天见了鬼,魏良择思来想去都觉得和崇欢殿脱不了干系,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局面,哪个没有恨不得关上门钻地洞躲起来?这节骨眼上惹了事又岂能那么好脱身!

    唯有宋颐本人,才能在如今的临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魏良择不禁又想,如果是宋颐,他杀那些死囚干什么?若是正常杀人的话何必到头尸体是那种诡异状态?崇欢殿的墙向来是不透风的,至少魏良择此前还没动过去找缝儿的心思,因此不知里头藏了多少秘密。

    自己原不把崇欢殿放在眼里,现在看来宋颐的确另有算计,且他这人心思深的可怕,不同自己做全盘商量,魏良择心里也很不安稳。

    昨天以前就罢了,尘埃落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可现晓得谢昀没死,就像看到头顶悬着把随时刺下的剑,而他的盾,而宋颐却还有别的绸缪私心,魏良择不忿感受逐渐滋生。

    人一旦有所怀疑,关系便如同丘壑难填,分崩离析便也不远了。

    他向宋颐告退,出宫门时雨刚停。

    如今魏府的门匾翻了新,不再是甲部少卿魏府,去了前缀,只留了魏府两个大字,三个月前挂着的白绫也被撤下,里里外外透着平常又肃穆的气氛。

    偶地有啼哭声传来,在乳母的哄喂下两个小小的孩子又很快的安静睡去,魏良择每次回来时都要看看这双儿女,几日不见便觉得又变化了,女娃娃喜笑,一见自己就嘿嘿乐。

    魏良择今日也是如此,拿了摇篮边的手铃晃着逗弄小姑娘,一声声的唤她,阿虞阿虞的唤她。

    “听见虞姐儿笑,便晓得是丞相回来了。”

    女子拄着细长的棍子撩开轻薄的罗账从屋里走出来,穿的一身粉粉淡淡的裙子,头上戴着宽长的孝帽,这布虽是麻布颜色却是蓝的。

    楚送艳为谢昀披麻戴孝已是第二回了,底下人怕不吉利,特地拿了染了色的布去诓她,她眼睛看不见,自然是旁人这样说她也这样信,日日的戴着蓝麻布戴了半个多月,魏良择觉得挺可笑。

    当初谢氏三个王爷被宋颐设计尽数中招,死的死贬的贬,谢昀被赶到汴横郡前遣散赦王府家奴,在外头传的活灵活现的上百男宠半百侍妾似凭空消失了般并无人见得。魏良择那次明面上帮他处理武知蹊在淮水镇犯下的命案,私底下却查到了宋颐的身世,在半得知半猜测情况下摸清楚了宋颐的实力和底气,便在无人可扶境遇里选择了他。

    家奴四散,丙冬随他去参了军,楚送艳是个例外,她眼盲不可能独自生活,谢昀便将人托付给了魏良择。

    魏良择一直都在提防她,觉得她就是谢昀安插进来的眼线,直到见她所谓的披麻戴孝跪在院落里朝着太阳磕头痛哭时,才打消了所有的防备。

    楚送艳很喜欢他的两个孩子,谢妤临死都没抱过的儿女,在她怀里哭着笑着闹着,她虽不曾生养,对孩子倒很有耐心,亲力亲为有些困难,至少尽心,几乎是日夜不离。

    此时见她走来,魏良择意料之内,将乳母支离。

    他怀里抱着笑呵呵的虞姐儿,一边轻摇臂弯一边说:“我遣人送你离开临城吧?”

    “丞相是在对我说话?”

    “表小姐没有死,她即将生下孩子,你过去后,你们一起去投奔翟循,我希望你保住那个孩子,也算是为谢氏保住最后的血脉。”

    知道他不会开玩笑,所以闻言后楚送艳确实吃惊不小,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魏良择,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良择对着虞姐儿笑,“楚送艳,你到时候把阿虞和阿情都带走吧,若表小姐没暴露,你们都能活,若暴露了,无论她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能及时的有人去替那个孩子死。相差三个多月,应当差别不大,你说呢?”

    “你疯了!”

    “这是权衡利弊,她的孩子更值得。”魏良择刚把虞姐儿放在摇篮里,她便哇的一声哭出来了,他轻声对三个月的孩子讲道理:“阿虞莫要怪爹爹狠心,爹爹要为天下人留一条后路。”

    楚送艳听得揪心,拄着拐杖的手都跟着瑟瑟发抖,“你现是决心弃了宋颐是吗?”

    “话不能说的太死,我在等消息,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都不妨碍我留底牌,楚送艳,做人不可以做的太绝。”

    魏良择不看她一眼,“在朝为官食之俸禄,我自会对得起丞相之职,上位者若无心安邦定国,我必也容他不下。”

    所以他要先搞清楚死囚和崇欢殿的联系,再做出最终决定,宋颐以后怎么样都不好说,只是宛沉虞的孩子,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将她们母子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