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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北宫四王 (中)

    “越骑校尉王平!”

    “射声校尉杜元!”

    “步兵校尉盖扶!”

    越骑校尉王平见他第一个就点到自己,心中一阵慌乱,却见其余二人早已迫不及待的飞奔到台上,只得赶忙跟了上去。

    沂王点点头,道:“吕司马,也请上来!”

    吕种抖擞精神,大步流星,走了上去,向四面稽首抱拳。

    沂王指着那三位年轻将领道:

    “这几位都是将门之后,京师汉军骑、射、步三营的统军校尉,就由他们与吕司马较量一下吧!”

    台下众军高声鼓噪,欢动如雷。

    “那就从马战开始。来人,备好两副盔甲与两匹战马!”沂王回身,对着吕种与越骑校尉王平二人道:

    “虽然只是比试,点到为止,但毕竟刀剑无眼,请各自留神。”

    吕种、王平点头称是,转身下台,有军士领路,到得前面马场,各自披挂整齐,翻身上马。

    实际上二人在原武曾经见过,只是吕种到时,王平便立刻引军撤走。此刻,装作不识,二话不说,便挺矛直刺吕种,不料却被轻松躲过,于是回马又刺过来,吕种挥矛格开。

    数合过后,双方高下立判。王平虽是年轻气盛,屡屡出手,但就是刺不中对方;而吕种则是经验老道,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吕种本意欲让他自知不敌,主动认输,殊不料王平爱惜颜面,累得气喘吁吁,可就是不愿住手。

    无奈之下,吕种只得出手,将矛刺向对方咽喉,而王平早已眼冒金星,见状大惊,急忙横矛挡住,不防吕种手腕一翻,王平之矛便脱手而出,掉落地上。

    吕种略一欠身,道:“承让。”接着下马卸甲,回至台上。

    沂王大声道:“果是名不虚传!首战结果,伏波军司马吕种胜北军越骑校尉王平!”

    随后,他又吩咐军士取过两副弓箭,道:“第二阵,比试射术!”

    射声校尉杜元与吕种均上前数步,各自接过弓箭。

    杜元道:“请问沂王,为何不设立箭靶,没有目标,如何比试?”

    沂王笑道:“你是射声校尉,箭法自是不俗。而吕将军,疆场驰骋数载,更是箭无虚发。若寻常比试,你二人焉能分出胜负?故此,我这里有个计较,保管能测出你二人中究竟谁更胜一筹!”

    射声之意是虽在冥冥之中,闻声即能射中,而校尉则是年俸二千石之职,官阶等同于郡守,足见杜元射术之精湛。

    台下,济王道:“此战必定精彩,这杜元是遂乡侯杜茂之子。其父杜茂,臂力奇大,能弯弓三百斤,射术了得,曾率军出塞抗击匈奴,只可惜英年早逝。”

    淮王却在一旁自言自语:“这老四,这些年经常在外面厮混,真是学到不少旁门左道!”

    旁侧忽有人接着道:“出去摔打历练当真不错,此时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整日里被你欺辱得哭哭戚戚的毛孩子了!”

    众人闻声回首望去,却是东海王刘强与另外一位高瘦文士,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站到身后,遂连忙一齐见礼。

    淮王笑道:“自入北宫以来,众弟兄中,只有大哥与我从不来此喊杀之地。今日,见吕司马到来,忍不住好奇,便凑个热闹来开开眼界,故此就破了例。大哥为何一反常态,竟然也亲临这逞强好胜之所?”

    东海王刘强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入耳,道:“从母后堂内出来后,本想打算回宫,却耐不住言先生竭力相劝,故此一同前来,凑个热闹。”

    济王笑道:“言先生当真是海内奇士,别人做不到之事,他总能手到擒来。比如大哥,一旦拿定主意,就连陛下都难以让他改变,可这言先生,竟能破天荒把他请到这里来。”

    言中先生笑道:“绵蛮侯与淮王都难得来了,东海王岂能不到?”

    济王道:“终究还是大哥结交广泛,慧眼识才,竟能请到言先生这等高士作宾客,小弟真是羡慕啊!”

    一旁的刘鲤提醒道:“三位王爷请看台上。”

    只见吕种与杜元各自一手持着弯弓,一手持着三支箭,箭囊中还另外斜插三支箭。

    二人互施一礼后,吕种将手中之箭先后射向空中,就在即将坠落之际,杜元迅速张弓,也未见瞄准,转瞬之间,亦把手中三支箭向上射出,正中吕种先前射出之箭。随着三声金属交鸣之声,六枝箭在空中相撞,直直坠落到地面。

    众人一起喝彩,吕种赞道:“杜校尉神箭,不愧是虎牙大将军之子!”

    杜元谦道:“谬赞,吕司马请留神!”说罢,将手中之箭射向天空,与适才不同的是,他竟是一把将三支箭同时射向空中,而非先后施射。

    吕种措不及防,但随即明白杜元之意,当下微微一笑,就在空中三支箭即将调头坠落之际,立时将手中之箭一并射出,但见空中六枝箭相撞,却只发出一声脆响,旋即一同栽落地上。

    “高明!”杜元此刻真是心悦诚服。

    刚才,沂王让他们各拿三支箭,射向空中,互作箭靶,互测对方射术,其本意是各箭先后而射。

    而这杜元十分机灵,知道遇到劲敌,但瞬间就抓住沂王话语中的漏洞,并未按照先后顺序而是一次就把三支箭同时射向空中,期盼以此出奇制胜,击败吕种。

    但那吕种乃是何等人物,沙场之上,战情瞬息万变,随机应变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当即凭本能即兴发挥,反而一举中的,胜得众人心服口服。

    “次战,射术,伏波军司马吕种再胜北军射声校尉杜元!”沂王大声宣布,“最后一场,比试步战!”

    步兵校尉盖扶也曾参与原武平叛,但战事不利,而吕种率军则战而胜之。他心中不服,早就来到场地正中,站到吕种对面,跃跃欲试。

    有军士呈上两根比武常用的碗口粗细的特制大棒,即可当棍用,又可当矛用。

    二人各领一根,互施一礼后,拉开架势。

    盖扶大吼一声,快步抢上前,抡起大棒迎头砸去。

    吕种急忙纵身闪开,盖扶紧接着又是横扫一棍,吕种将大棒立起,从侧面拦住,二棒相交,两人都震的身形一晃。

    济王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安平侯盖平是河北名将,看来盖扶是得到了他的真传。咱们这位勇不可挡的伏波司马只怕今日要栽在他手上了。”

    “不尽然,此时议论胜负,为时尚早。”随东海王而来的那位言中先生忽道,“我观吕司马方寸未乱,反而是胜券在握,而盖校尉如此不遗余力,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刘鲤请教道:“不知言先生何以看出?”

    “是啊,先生温五经,习六艺,学冠五车,饱读史书,莫非对这武学一道,竟亦精通?”东海王刘强也有些惊异。

    “相通与相异,是世间万物之道,武学一脉也概莫能外。”言中道,“吕司马与盖校尉虽同是习武,但一个习的是武功,一个却是武艺!”

    “哦!这二者竟还有不同?”济王亦觉好奇。

    “区别大了!”言中道,“这盖校尉自幼所习,训的是动作,日常所练,分出高下即可,输了可以重新来过,逐步推进技艺进境;而这吕司马的攻防技法,乃是从疆场中与对手以命相搏中一点一滴积累得来,练的是本能;闪展腾挪中,招招性命攸关,不容丝毫差池闪失,更不能有机会重新来过。试问,这二者岂能相提并论?言某观之,不出三合,吕司马必胜。”

    济王素来自视极高,闻言叹道:“先生高论,令人如沐春风,耳目一新。”

    话音未落,台上果然胜负已分,盖扶一不留神,腿部中棍,被击倒在地。吕种慌忙上前将其搀起,连声得罪。

    沂王宣布过结果,便同吕种走下台来,回到东海王等一干人面前。

    淮王上前对着沂王当胸就是一拳,啐道:“我几时悬赏与吕司马比武了?此事,不好好说清楚,不能算完!”

    济王道:“吕司马不是已经帮你把赏钱省下来了吗?你须当好好重谢吕司马才是。”

    淮王方才平静下来,道:“还不过来拜见大哥?”

    沂王与吕种连忙上前见礼。

    东海王刘强轻轻道了声免礼,随后指着身侧,道:“这位是言中先生,你们也来见过。”

    沂王与言中彼此都知晓其名,今日却是第一次正式相见,当下笑道:

    “早就听过先生大名,当真是容貌堂堂,有如国之光辉!”

    东海王道:“你还真没说错。适才听言先生点评吕司马与盖校尉比武,头头是道,我等颇得要领。”

    沂王望着他那弱不禁风的清瘦体态,忍不住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大哥瞬间竟得了要领?难道现在已能上马刺杀不成?”

    “四弟,莫要看不起我等读书人。既相通,又相异,万物之道也!”东海王正色道。

    “这文武岂能相通?小弟听世人常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倒是从未听过哪位读书人竟能从书中读出万夫不当之勇?”沂王笑道。

    “这?”东海王竟被说得一时无言以对。

    “沂王此言有待商榷。”言中忽道,“文武之道,当有张有弛,相伴而生,方为大器。”

    “先生所言,貌似有理。”沂王道,“但凡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千言万语,不如凭事实说话。”

    “哦,沂王之意是,只信眼见?”言中问道。

    “不错!”

    “如此言某便让王爷就此改变对读书人的成见!”言中似乎胸有成竹,道:“那就请沂王指定一名将领,与五体不勤的书生比试一下?”

    沂王闻言一愣,道:“先生之意,是现在就比?”

    “不错,趁热打铁,借着诸位王爷都在场,顺便做个证人!”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却见两人已立下约定,均感错愕,特别是东海王与济王,见言中一个满腹经纶的书生居然要卷起袖子与人动手过招,而且扬言不仅对手任选,还要当场就见高下,更觉匪夷所思,但瞧他当真的神态,却又不似虚张声势,遂不约而同的都替他捏着汗。

    “先生,这个玩笑实在开不得呀!众目睽睽之下,切忌意气用事。”东海王提醒道。

    “是啊!莫非本王哪句言语不当,冒犯了先生?”沂王有些不解的问道。

    两人这一问,那言中反而更加得理不饶人,瞪大眼睛,道:“言某虽然是一介书生,亦知军中无戏言!为证实所论不假,索性就与适才连胜三场的吕司马见一个高低!”

    吕种见他突然提到自己,也吃一惊,连声推却,众人也都连忙跟着解劝。

    那言中天生固执倔强,扯住吕种,转身就往台上走。

    东海王知道拗他不过,瞪了沂王一眼,转头对着吕种说:“吕司马手下留情,莫要伤了言先生!”

    二人上得台来,各自从兵器架上取了棍棒,言中二话不说,举棒就砸。

    吕种本欲敷衍一下,尽快了事,于是使出三成力,横棍迎头拦住。棍棒相交之后,一人当场被震得退后数步。待其稳定住身形时,出乎场下众人意料,此人竟是吕种。

    吕种这才知道,对面这位言中先生不仅博览经学,而且武学造诣之高,远出所料,竟然是生平罕见的劲敌。

    当下不再怠慢,缓缓上前,看准对方空挡,猱身而上,一棍舞去,言中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反手回击。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斗个旗鼓相当。

    周围汉军目不转睛,竟瞧得忘记了喝彩,只有沂王倒是不住赞叹,道:“这言先生真是博通群艺。不知大哥从何处请到这位当世异人的?”

    东海王闻言,道:“幽州太守萧著多年与我交好,力荐此人。经过相处共事,言中先生果然精通百家之言,内昭独智。他遍习《五经》,通晓《尚书》,尽能寻端见绪,辩析疑异,实是才高当世。”

    刘鲤忽道:“在下曾听说一人亦能‘推微达著,见疑不惑’,想必东海王也知晓此人,但不知比这位言中先生如何?”

    东海王道:“寿光候所说之人,莫非是那名满京师的郑异,西州名士郑兴之子?”

    “不错!听闻郑异,亦精于学,年十二岁时,其父郑兴便亲自传授《左氏春秋》、《易》、《诗》、《三统历》,堪称天纵之才!”刘鲤道。

    “哼!”济王忽然一声冷笑,道:“在本王看来,真正让这郑异一举成名的,还是阙廷中两位贵人的帮衬。”

    淮王奇道:“哪两位贵人?”

    “南宫太子刘庄与虎贲中郎将梁松!”济王答道。

    “咦,如何会是他们两位?”沂王忍不住问道。

    济王道:“南宫太子还是东海王时,曾让梁松带着绢帛等厚礼前去上门聘请郑异,想要为其所用。此事换作旁人,自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可那郑异所为却是完全出人意料。你等可知他怎样作答?”

    “莫非他竟然婉言谢绝不成?”淮王问道。

    “此话对了一半!谢绝确实不假,但不是婉言,而断然拒绝!”济王答道,“郑异说‘汉律有明法:藩王不得私通宾客!’”

    “梁松怎么说?”淮王催问道。

    “梁松劝道:‘君长之意,不可违背啊!’,话中明显透着以势压人的威胁之意。”济王道。

    “郑异又怎么说?”淮王接着问道。

    “‘与其触犯禁律而获罪,不如遵纪守正而死’梁松听后,顿时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济王道。

    “当真是清修雪白,正直无邪。可惜同在京师,竟始终无缘得见。”东海王听得悠然向往,竟有些出神,叹道:

    “真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将郑异与言中先生同邀一堂,坐而论道,看看二人中究竟谁的才略更为深茂。但此刻,我只知京师能出言中先生之右者,空寥乏人啊!”

    “快看,台上两位,胜负已见分晓。”沂王叫道。

    果然,台上吕种与言中已经停手罢战,互施一礼,一前一后,走下台来。

    淮王见状,问道:“二位可否分出高下?谁胜谁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