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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风波再起 (上)

    苏仪走后,沂王重新接手处理国中事务。如今的局面与几年前刚来时,已有天壤之别。

    当时,郡县损毁,废墟连片,土地荒芜,人烟稀少,食不果腹,需做之事十分简单明了,就是百姓与汉军们的粮食与生存。

    此刻,城郭宫闱俱皆巍峨雄立,公府威严肃穆,稻田无垠,人口繁密,百业兴旺,丰衣足食,所图之事就是此间百姓的富裕与安乐。

    幸亏,当初在山穷水尽之时,上天赐下来这位才华茂异的盖世奇才苏仪先生,在他的运筹帷幄下,沂国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如今,他沂王所到之处,皆被一片赞美之声所淹没;出外巡游,百姓夹道欢呼,拥堵于巷;在府内安坐,身边近仆无不周慎畏惧,诚惶诚恐,似乎他们眼中的帝王只是自己,而不是京师的父皇与太子。实际上,自己不就是沂国的帝王吗?

    就连济王、淮王等人往来书信中的口气,也能感受到明显的变化,字里行间中无不透着尊重与敬仰。原来,自己还是可以与这些尊贵、高傲的皇兄们平起平坐的,甚至有时竟也能俯视他们。

    于是,沂王有了自信,索性一口气撤掉沂国原来所辖四县的县令,派去接任的都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心腹之人,而太子主政的阙廷对此也是不闻不问。

    唯一让他有些不安的是,苏仪先生说在外时间,最长不过半年,可眼下已经快一年了,竟然仍是杳无消息,这不得不令人担忧。

    毕竟,苏仪先生素来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时间把控极为精准,究竟路上遇到什么事?

    就在夜不能寐的极度焦虑中,苏仪先生回来了,更令沂王惊喜的是,苏仪先生走的时候,带走了三十人,六辆车乘,十匹马;而回来时,却带来了二百余人,三十辆车乘,一百余匹高大健硕的塞外雄骏。

    谢滟喜不自胜的摸着这些骏马,赞不绝口,道:“传闻不如亲见,视景不如察形。个个骨骼硬朗,雄壮矫健,到底是在塞外草原上尽情驰骋中长成的,当真是不一样!”

    卫羽道:“先生向来算路精准,此番却何以去那么久?”

    苏仪道:“此番收获亦远大于苏某所料,故耗时较长。”

    “都有哪些收获?”谢滟问道。

    “首先,济王当年借给我们一百匹战马,这次我还给他二百匹。”

    沂王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偿了本王数年之愿。当年济王慷慨赠马,帮我解困,此恩至今莫齿难忘。”

    “这次,济王确实提出要沂王加倍补偿了。”苏仪笑道。

    “不是已经给他战马了吗?”沂王诧道。

    “济王说,原本不打算让沂国偿还,毕竟济国地大物广,物产丰富,实乃富裕之所。不过,他见到苏某之后,却又改了主意,提出要加倍补偿了,而且声称只有战马是不够的!”

    “何至于此?”沂王及余人尽皆一愣。

    “他说沂国一穷二白,自你苏先生去后,迅速变换了天地,如今好生兴旺;济国要有苏先生辅助,那还不富到可以与大汉匹敌?故此,济国眼下什么都不缺,只少一位苏先生!”

    “那可不成!”沂王急道。

    “沂王勿虑,苏某自有应付之道,既不伤你与济王之间的和气,又能让沂国与济王共享繁荣!”

    “敢问先生,又有何妙策?”

    “此事也是济王提出,他料你必不会放我苏某,故欲效仿昔日战国时苏秦身挂六国相印之故事。”

    “是让先生同时执掌沂国与济国政务,不知先生可有此精力?”

    “只要沂王与济王信任,苏某怎敢偷闲?”

    “那就有劳先生了!”沂王再次深施一礼。

    “除了济国还马,此外还有什么其他收获?”谢滟问道。

    “几个侯国,俱都收到了马匹、牛、羊、名裘等,各国侯爷尽皆喜笑颜开,都让苏某代向沂王表达谢意。此外,这带回来的一百多匹战马、数十车名裘,连同车乘、随从等,俱是此行所盈之利!”

    “果是收获颇丰,但是这些增加的随从却是自何而来?”

    “苏某知道沂王必有此一问,且听我慢慢道来。那幽州太守萧著素来景仰沂王,且又与我相交多年。此番出关,他照料得可谓无微不至,先是出具行文,又派人送至在上谷的乌桓校尉来苗处,苏某才得以征集如此之多的牲畜、名裘。回来经过幽州时,更不必说了,除了热情款待外,还特意征聘一百多精通畜牧者,派来帮助并教给咱们在湿热的沂国如何饲养塞外的骏马、牛、羊,以防其水土不服。”

    “这位萧太守真是细致周到,他日若能来沂国,本王必当面隆重致谢。”沂王道,“来苗现在是护乌桓校尉了?当初,朔平门下,他深受重伤,奄奄一息,看来伤势已经痊愈。苏先生此次在上谷可曾见到他?”

    “倒是未曾得见,当时他率恰巧军出城巡视去了!”苏仪道。

    他话音刚落,忽然自外疾步冲进来一位甲士,呈上来一个黄绸缎包裹,禀道:“京师有快马急报!”

    中元二年,公元57年,光武帝刘秀走完了他在人间波澜壮阔的六十二个春秋,独自迈向了浩瀚缥缈的历史深处。

    他谨慎温厚,却思维缜密,貌似谨小慎微,实则是深略纬文,观察时势,把握格局与方向;凡事量力而为,能做到的,不惜以超越常人的坚强毅力而必为之!做不到的,则坚决不为。

    他宽宏大度,笃信“定海内者无私仇”,深知多年战乱已使国家疲敝虚耗,故力求天下清平,减少纷争。为此,昔日的对手,只要归附,皆予以厚待。

    他生活简朴,关心民生,从善如流。自己平素白衣大练,不好声色,结束了旌旗乱野之象,把大汉从江山废墟中扶起,并推上了中兴!

    在临终前,这位明明庙谟的千古一帝留下的遗诏只有简单几句话:“朕无益于百姓,治理国家全都仿效孝文皇帝时期的制度,务从节约、俭省。刺史、二千石长吏皆不要离开自己管辖的城地采邑,不要派官员或通过快马唁函吊唁!”

    同时,遗诏还特别列出了几位辅政的顾命大臣,窦融出任司空,赵熹接任太尉,此外还赫然写有:太仆梁松!

    各封国的诸王奉命来朝奔赴国丧,在云台殿上,见到太子刘庄,抱头痛哭,然后坐在一起,垂首悲泣。

    司空赵熹一直站在殿门之外,手按佩剑,看到此景,眉头蹙起,走上殿阶,神情肃穆,到得沂王身旁,伸出手去,将其扶起,然后搀着他,缓步走到殿外,命人抬来坐塌,让他坐下。

    沂王不知何意,正要询问,却见赵熹已经转身离去,复又登上殿阶,进入殿内,须臾之间又搀着一人走出,来到自己身旁,亦命他坐下,那人却是淮王。

    不多时,赵熹反复入殿、出殿,亲自将一个个皇子扶了出来,直到殿内只留下刘庄一人静坐,众人方才明白,他此举是要显示上下尊卑之别。

    然后,他再次进入殿内,把封国来的所有官属全部送到其他郡县,诸王则各自回到其封国在京师设立的传舍,只允许其在早上和下午,入宫哭悼。

    经此整顿,礼仪分明,门卫森严,内外肃然。

    接着,阙廷向天下宣告:葬光武皇帝于原陵;太子刘庄即位,是为汉明帝,尊母亲阴丽华为皇太后!

    任赵熹为太尉;任虞延为司徒;任窦融为司空;任梁松为太仆。

    礼待阴、郭两家,信阳侯阴就任少府、绵蛮侯郭况任大鸿胪,皆位特进。

    光武大葬后,明帝在宣德殿正式临朝。他初承中兴大业,一切遵奉父皇时期的制度,特别是后宫之家,不得同时封侯与入阙廷参政。

    他昼夜勤政,不敢有丝毫懈怠,力争政权平稳过渡,保持国泰民安。果然是天道酬勤,不久就得到陇右传来的喜讯。

    太尉赵熹道:“前番捕虏将军马武和羽林中郎将窦固奉诏前往陇右平叛,经过数年鏖战,终于在西邯寻得羌戎主力展开决战,一举将其全歼,第一酋豪段刚被俘后归降!”

    明帝道:“马武与窦固两位将军不负厚望,一举平定羌乱,西境有望至此再得清静。各位卿家,需要帮朕好好思忖如何犒劳出征将士!”

    太仆梁松道:“且慢,臣近来听闻护羌校尉窦林利用家族在当地声望搜刮民财以至逼反许多羌民,恳请陛下调查此事。”

    窦融大惊,心下思忖,当初,凭借伏波军之事,此人取得光武信任;如今突然又将矛头指向我窦家,莫非是又要重演当年故事,以此来取悦新帝?

    却听明帝道:“先帝在世时,已据窦林所报战功加以褒扬。如其今日再对朕刻意瞒哄,则是欺骗两朝君主;若再欺压百姓,逼反羌部,那更是罪不可恕。即刻诏令马武、窦固班师回朝,并偕同窦林一起赴京,让他当面给朕讲个明白。”

    散朝后,窦融急匆匆赶回府上,进门便问总管薛布:“可知窦穆何在!”

    “一早就来一帮好友将他邀出门了!”薛布回道。

    “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回老爷,京师那么大,如何能找得到他?”薛布回道。

    “还不速去?找不到,你等也就别回来了!留有何用?”

    薛布在当总管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窦融如此恼怒,知有大事,连忙将府内家人散出门去四下寻找。

    当晚,窦融晚饭都没吃,一人孤坐静思,直到半夜,方听得外面传来儿子窦穆呵斥薛布的声音:

    “老爷找我,能有什么急事?你等奴才要是谎报,扰了大爷我的雅兴,看不剥掉你们的皮!”接着,窦穆骂骂咧咧进得舍内。

    “你子窦勋都为人父了,你也是爷辈之人了,可你们父子还四处结交轻薄之徒,成天宾客满堂,吃喝玩乐。如今马上大祸都要临门了,竟还不知收敛?”窦融当头喝道。

    “出什么事了?谁人敢找我们窦家麻烦?”

    “休要问那么多!”窦融道,“明日你带上窦勋一同回趟老家安陵,尽快把封地安丰的田庄修缮妥当,咱们很快就得过去归隐!”

    “此事易办!”窦穆不以为然道,“我明日分别给扶风郡守和安陵令修书一封,让他们办理便是。只是您老为何忽然想回老家?莫非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眼下新君即位,一切皆不同于往常。凡事不可张扬,更不能惊动当地官府,以免消息传回京师,自找麻烦。”

    “究竟出了何事?”

    “你从兄窦林,在西州谎报战功,并被人检举贪赃枉法。陛下盛怒,令他火速回京对质,一旦坐实,势必连累我等。所以,不得不提前做好最坏打算,有备无患。”

    “这窦林之事与我等何干,何以如此大惊小怪?”

    “混账!你不在公府任职,不知此中凶险。明天一早,就带上你子窦勋一同动身,休得啰嗦!”

    “窦勋这小子成日与信阳侯府的小侯爷阴枫混在一起,已经好几日不见他了,事情这么急,那我独自回吧!”

    “还有,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六安侯刘盱休掉原妻改娶你女儿之事,此刻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头,你能确定那真是阴太后的诏令?”

    “不会有错的,您老就放宽心吧!那诏令乃是你孙儿窦勋托阴枫从阴太后那里求得的。”

    “虽然如此,我总觉忐忑不安。多年来,阴太后一直独处深宫,清心养性,玄默自守,怎么会突然过问起咱们家的事来了?”窦融道。

    “或许是陛下大行后,她成了当今太后,对理政有了兴致?”窦穆道。

    “正因为是陛下大行之后,此事才更加可疑!”

    “您老就别乱给自己添愁了,如今刘盱都已将您孙女都娶入门了,谁还能把熟饭变回生米去不成?”

    “这倒也是!”窦融踏实了许多。

    云台殿内,明帝正埋头于一堆奏章之中,忽觉身侧传来一阵异香。

    马贵人道:“陛下,您日理万机,不分昼夜,可要保重龙体啊!”

    “爱妃来得正好!朕深知你博雅疏通、明达事理。如今朕继承政体,天下大事尽负于身,任重道远,不敢有丝毫荒废失误,真希望能与你倾诉一二,有所毗补啊!”

    马贵人道:“陛下之难,臣妾岂能不知?但臣妾一女流,整日足不出宫,见识实在有限。且后宫不参政、不擅议宗法,乃是先帝所立之规,臣妾又岂敢明知故犯?”

    “朕不是让你参政,只是帮助分解趣理而已!”

    马贵人行事却颇有其父之风,克己容让,虑事周全。阴太后本性也是雅性宽仁,见她秉心淑慎,公正贤良,兼之又善解人意,自是无比嘉爱,视同己出,犹胜诸位皇子。

    入宫多年,唯一让马贵人愧疚的,就是未能给明帝怀育一儿半女,倒是一同入宫的从姐贾妃生下一子刘炟。

    当时还是太子的刘庄知道马贵人心中难过,就让贾妃把孩子交给马贵人抚养,并宽慰道:“不要介意,每个人未必命中注定都会有子,但是真正令人担忧的,是对孩子的爱抚是不是尽心尽责!”

    记住了明帝此言,马贵人对刘炟的抚育劳悴胜过自己亲生。而这刘炟虽然年纪尚幼,却也恩性天至,孝顺淳笃。故此,母子慈爱,亲密无间。

    此刻她见明帝把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且又怜惜他刚刚丧父,初承大宝,废寝忘食,怕过于劳心伤体,遂问道:“敢问陛下,出了何事?”

    明帝刚要把今日朝上窦家之事说出,却见中常侍风风火火的趋步进入大殿,道:“不好了,陛下,出大事了!”

    “何事惊慌,不要急,慢慢讲,天塌不下来!”

    “蠡懿公主,她……”

    “蠡懿公主!她怎么样,快说!”明帝霍然而起,迫不及待。

    “蠡懿公主遇刺,不幸身亡!”

    明帝与马皇后尽皆大惊,道:“她不是在宫中么?被何人所刺?”

    “被其夫婿阴枫所刺,在窦府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