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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临危受命 (中)

    郑异恍若未闻,忽对田虑道:“此次到了沂国,咱们还是照旧行事,我等在明,你仍在暗。此外,你要特别留意沂王宫中是否有一位叫徐干的卫士?”

    “为何要打听此人?”井然问道。

    “莫非井兄还没尝够在济国被软禁的苦头?”郑异道,“若能多一个耳目,通通消息,也不至于拿圣人的尚书当作要挟他人的奏疏了!”

    “这倒是。”井然道,但心下纳闷,想不通郑异又从哪里打探来的徐干其人?。

    郑异道:“这条岔道之南,就是沂国地界了吧?”

    田虑道:“正是,此地正是济、沂两国交界之处。奇怪,适才还人流不断,好不热闹,这会儿怎么突然变得稀稀落落,悄无声息了?不会是你们一行旌旗招展、甲胄剽悍,把民众吓得四散奔逃了吧?”

    “竟有此事?”郑异奇道,“那咱们就入乡随俗,换身百姓的服饰,去探个究竟!”

    “你又要做甚?”井然道。

    “你且与余人在此处继续休息,我等去去便回。”说着,他到了后面的车驾,翻出衣物,换上一身普通旧衣,带着田虑扬长而去。

    前面有几座山丘,虽然杂草丛生,乱石遍野,但似乎反倒有了些人气,还不时传来阵阵膳食香气,郑异抬头望了望天,笑道:

    “适才你看到的路上百姓哪里是在躲我们?原来已近午时,都去进膳了。你可曾闻到香气?”

    “早就闻到了,不仅有米香,还有肉香,真有些饥肠辘辘了!”田虑道。

    “那好,咱们就循着香味,去尝尝乡间野味,井大夫他们自有干粮吃。”

    田虑大喜,连声说好,道:“咱们就随着前面那三位走,必能找到酒家!”

    郑异随他所指望去,前面果有三个人,正在步履沉重的推着车吃力前行。其中一人在前蹬地迈步使劲拉,另二人在后面躬着身子拼命推,此时恰逢上坡,车轱辘滚动得异常艰难。

    郑异和田虑连忙赶上前去相助,三人顿感轻松许多,不久之后便上了山坡。其中一人似乎是三人之首,松开了手,直起身,道:

    “多谢二位相助!”

    田虑道:“举手之劳而已。”

    那人一听他说话,登时一愣,道:“你是哪里人氏,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你这种口音!”

    田虑一笑:“我家乡距此很远,在岭南。”

    “难怪!”那人道,又指了指郑异,道:“这位是你什么人?来此做甚?”

    田虑道:“这位是我从兄,一起回岭南,从此经过。”

    那人点点头,道:“看你们两个,一个文质彬彬,一个骨瘦如柴,不想劲儿还不小,一搭手,这么重的车子便转动起来了。”

    田虑笑道:“这算啥?现在还饿着,要是吃饱了饭,更有劲儿!”

    “你们还没吃饭?那正好。”那人道,“就到我的义舍里一起吃吧!”

    “义舍?”郑异心中一动,当即开口问道。

    “你这从兄口音,”那人疑惑道,“不是岭南人?”

    “我是颍川来的,”郑异道,“准备随从弟一起回岭南。”

    “什么川?”那人显然不知颍川为何物。

    “颍川,”郑异道,“地名!”

    “义舍是做什么的?酒肆?”田虑问道。

    那人道,“义舍嘛,说来话长。前汉安帝朝,此间有个仙人名叫张道陵,修炼得道后,便去了巴蜀,在鹤鸣山之巅开坛布道,奉老子为圣贤,敬道德经为真言,收徒立治,弟子遍及天下,宣扬善道,广做善事,用仙符圣水神咒给百姓义诊;并在交通要冲之处,兴建义舍,悬挂义米义肉,招待往来的天下客商。”

    旁侧另一位正在推车之人,见机插言道:“我等就是营理义舍的。义舍中管事之人,叫理头;这位就是申屠理头。车上所载,都是送往义舍的义米义肉。”

    “在下善道教申屠杭!”那理头说道。

    郑异与田虑连忙施礼,道:“原来是申屠理头,失敬!”

    申屠杭见状未免有些得意,道:“不要见外。我观你们二人都是实诚之人,若能加入我善道教,把教义带到岭南,再广建义舍,必能大有作为。”

    郑异道:“不知入教有何门规?”

    申屠杭道:“非常简单,只需立誓诚信,不得欺妄,否则必遭鬼神惩处。”

    田虑道:“那些不愿入教的,就不能进入义舍食宿了吗?”

    申屠杭道:“不愿入教者,也可以进来食宿。但进来的食客都需根据自己饭量索取,如取多了,则属不诚,自有鬼神上身令其患病。”

    “原来如此。”郑异道,“但舍中米、肉从何而来,若如此广而布施,时而久之,岂不坐吃山空?”

    “你这位从兄读过点书,这个问题提得好!”申屠杭对着田虑赞道,接着又转向郑异,道:“给豪右、大户等富贵人家治病,他们自会提供资助;如还有或缺,自有沂王弥补不足。”

    “沂王?”田虑问道。

    “不错!”申屠杭言罢,不等田虑再问,道:“到了,进去你们就明白了。”

    郑异见道边有一草堂,高大宽敞,已有食客从内陆续出来,见到申屠杭尽皆躬身一礼,果然无一人携带多余膳食。

    申屠杭吩咐随行二人将车推至后院,自己则带着郑、田二人推开门帘进入舍内。

    郑异见里面设有一排排条几,半空悬刮着义肉,两端则放着盛有义米的陶制大桶,食客们正在狼吞虎咽。

    大堂当中设有一座高大案几,上面却供有一幅画像,画有一位金甲将军。

    申屠杭道:“你二人就不用立誓了,但须去拜拜沂王。”

    田虑道:“这上面是沂王之像?”

    “正是!”申屠杭道,“沂王泽被苍生,救万民于水火。怎可不拜?”

    郑、田二人依言拜了几拜之后,申屠杭带他们找到空位,分别入座,亲自拿起面前的空碗,从桶中瓦出义米,取下悬挂在空中的义肉,放到二人面前。

    郑、田二人道过谢后,也津津有味的用起膳来,虽是堂食,倒还干净爽口。

    申屠杭边吃边聊起在岭南兴建义舍之事来,见田虑满口应允,自是满心欢喜。用过膳后,又乘兴传授了许多设立义舍的要领。

    郑异在旁专心致志的听着,正欲开口相询,忽见从外跑进来一人道:“前面来了好多汉军,不知出了何事?”

    申屠杭闻言,当即起身出门观望。

    郑异、田虑也跟了出来,却见门外果有许多汉军,为首之人,正是井然。

    井然早已望见他们,长出一口气,道:“这老半天,你二人不见踪迹,我还真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

    “你们是?”申屠杭见状,满脸迷惘。

    “多谢理头款待。”郑异见行藏已露,遂不便多言,带着田虑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申屠杭望着他们背影,兀自呆呆发愣。

    原来,二人半天不回来,井然心中挂念,与余人顾不得进食午膳,便沿着官道一路寻来,此刻见他俩却不住打着饱嗝,气得牢骚不断,没走多远,就让众人停下来,坐到道旁吃饭,郑异则不断在旁调侃。

    二人正在嚷嚷着,一旁的田虑却叫道:“快看,前面又来了一支军马。”

    但见前面的官道上,浓尘滚滚,旌旗飞扬,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沂”字,旗下一名将领率领一队汉军正纵马驰来。

    郑异等忙停止争吵,定睛观望。

    转瞬之间,那队汉军便已到了眼前,为首之将喝道:“敢问你等可是阙廷来使?”

    田虑迎上前去,道:“不错!你是何人?”

    那员汉将闻言,慌忙下马,一眼望见井然,道:“井然大夫,不认得了么?末将沂国卫士令卫羽,奉沂王之命,前来迎接阙廷来使。”

    井然这才看清来人,连忙还礼。

    卫羽又问:“郑异先生何在?”

    郑异也跳下马来,上前道:“卫壮士好久不见?原来竟跟随沂王担任了卫士令。”

    卫羽却不答言,先向郑异深施一礼。

    郑异连忙搀扶,笑道:“卫令何须如此客气?”

    卫羽道:“适才末将之礼是为马援将军所拜。”

    “马援将军?”田虑不解。

    卫羽道:“马援将军蒙冤数载,世人甚至不敢提及此名。卫某曾在伏波军效力中多年,素来钦佩马将军为人。郑仆射断察疑狱,发起奸伏,终令罪魁祸首梁松伏法入狱,使伏波将军得以昭去陈年之雪。岂能不受我一拜?”

    不及郑异说话,田虑早已冲上前来,道:“尊驾可是勇渡波浪滔天之瀚海,夜攀十数丈之高的九真城头,孤身擒下匪首的卫羽都尉?”

    卫羽面露惊讶之色,上下打量田虑,道:“足下年纪轻轻,竟如何知晓卫某当年之事?”

    田虑道:“在下田虑,家父乃是田恭,将军必定不陌生吧?”

    “啊!你竟是田恭先生之子,当年马援将军岭南平叛之时,田恭先生屡献奇谋,方得功成。”卫羽声音微颤,神情激动。

    “但不知,将军为何又到了沂王宫中担任卫士令?”田虑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卫羽叹道,“井大夫与郑仆射俱为京师名士,沂王仰慕已久。此刻,已出王城十里之外亲自相迎。咱们不如先行,边走边聊,莫让他等得过久。”

    众人闻言,均翻身上马,一同前往沂国王城,未走出几步,却又听见身后马蹄声大作,大风再起,浮土飞扬,如同翻腾而来的沙尘暴一般。

    “怎么从济国方向过来这许多兵马?”卫羽奇道,“井大夫、郑仆射,你等暂请退后,待末将看看来者何意?”

    言罢,提起大戟,拨马向前,迎头拦住对面马军的去路。

    冲过来的队伍虽然人数众多,却毫不杂乱,显然训练有素,片刻之间,便各就各位,将卫羽、郑异等人团团围住。

    “前面可是沂国卫士令卫羽?”一员汉将从众军中闪出。

    郑异等人一看,均都认得,竟然是济国卫士令王平。

    卫羽道:“原来是王令!济、沂两国素来友好互信,边境从不设防,今日王令突然带这么多军兵进入沂国,不知意欲何为?”

    王平道:“奉济王之命,将郑异拿回济国王城。”

    “郑仆射是阙廷来使,济王有何权力捉拿陛下所遣派之人?”

    “郑异挑拨陛下与济王兄弟关系,还要挟济王,其罪当诛!”王平道。

    “莫非你竟是前来诛杀郑仆射?”

    “若他拒不从命,那只能依法处置。”王平厉声道,“济王与沂王什么关系,想必卫令不会不知道吧?请退至一旁!”

    “此刻,沂王率领百官已经到沂都十里之外恭候阙廷来使,我岂能容你擅自斩杀?你我皆是卫士令,各为其主,不要互相为难。若你执行济王之命,不是不可,但要先见过沂王,且看看他同不同意?”卫羽道。

    “不可!济王给我的命令是见到郑异,当即拿下;如遇抵抗,立刻斩杀!”

    “哼!”卫羽冷笑一声,道:“郑异在济国那么久,济王不拿,如今刚到沂国境内,却立刻派你前来当场斩杀,欲将沂王置于何地?”

    “卫羽,我不与你多说废话,你究竟让不让开?”王平道。

    “在我沂国境内,身为沂国卫士令,我无处可让!若后退一步,那还能算得上沂国之将?”卫羽喝道。

    王平闻言,当即一声令下,随来众多积弩士立刻张弓搭箭,一片寒气森森的箭簇,同时瞄向被围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