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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诏狱窗棂

    “我明白了,济国和沂国!”田虑恍若大悟道,“因为济王和沂王都要签名其上!”

    “苏仪与盟单必定要消失一段时间,我等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甘英问道。

    郑异道,“田虑,你即刻赶往沂国,面见卫羽中尉,然后就留在那里,关注沂王的一举一动,静候苏仪。”郑异顿了一下,又道:“以及王景阙廷疏浚汴渠的大军的到来。”

    接着,他又看了看甘英,笑道:“到了京师后,先随我到阙廷述职,再会会媛姜,然后去济国面见国相何敞,尽可能多了解那里当前动态。我处理完京师之事,自会前去与你汇合。”

    眼见临近京师,洛阳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郑异命甘英前去通报门侯,自己拨马到后面去禀告关雎,却被车驾前的媛姜拦阻道:

    “公主早已有话,但凡郑司马有事来禀,皆不见,让他便宜行事!”

    郑异知关雎公主在渔阳那几天,迭遇凶险,惊吓过度,这一路必是尚未回魂,过些日子自然便好,故也就没再多言,当下策马回到队首,继续前行。

    京城东门已然在望,城前旌旗飘飘,无数汉军已在列队相迎。他看得清楚旗号与服饰,竟是明帝驾前的虎贲军与羽林军。

    军前已密密麻麻立着阙廷官吏,为首是太尉赵熹与司空宋均,不知为何三公只到了二公,司徒虞延未在其列。

    郑异正在暗自奇怪,却见旌旗晃动,一队人马迎面飞奔而来,为首者正是虎贲中郎将马廖,他连忙催马迎上前去。

    马廖见到郑异慌忙下马便拜。

    他年龄远较郑异为大,只是因为郑异秉公审理梁松一案,使得马援积年陈冤终得昭雪,马家方能扬眉吐气,重返朝中显贵之列,而马廖弟兄今日才得以阙廷担任要职,所以心存感激。

    马廖道:“请郑司马且随我站在一旁,先让关雎公主车驾过去,陛下另有诏令。”

    郑异遂闪在一侧,让出路来,目送着关雎公主的辎车与护驾汉军缓缓而过,良久之后方才尽入城内。

    马廖道:“郑司马请上马!”

    他似乎心事重重,自与郑异见过礼后,就默默而立,再无二话。

    郑异也不多言,翻身上马,随在马廖之后,静静而行,入得城中,便发觉并非是往南宫方向,而是绕道向西而行。

    一行人半晌方至一处公府门前。马廖勒马驻足,下得马来,旁侧有人接过马缰,立在他的身后。

    郑异也跟着下马,亦有人牵走了他的战马。他抬头仰望那处公府,肃穆森严,隐隐透着杀气,门头正中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诏狱”,登时心中一凛,不知何意,正欲向马廖询问,却见从门内正面走出来数名官吏。

    为首者人高马大,明明是虎将之躯,却穿着文官之服,正是司徒虞延。

    身后左首之人面目黑瘦,眼眶深陷,但是目光矍铄,乃是司隶校尉邢馥;而虞延身后右首之人,却是太中大夫井然。

    但见众人走到郑异近前,虞延问道:“来人可是越骑司马郑异?”声色俱厉,神情凝重。

    “正是郑异!”

    虞延朗声道:“奉陛下诏令,言郑异护送公主出塞,突遇变故,不思立即报知阙廷并保护公主安全返回京师,而是进退失据,慌不择路,擅离职守,将公主孤身送至险境,几欲酿成大祸。故此,遣司徒虞延、司隶校尉邢馥、太中大夫井然三人共同审理此案。若情况属实,严惩不贷!如有冤情,当面查清。”

    言罢,将诏书递给郑异,道:“郑司马,可有疑议?”

    郑异迅速扫了一眼诏书,道:“清自清,浊自浊!清的浊不了,浊的也清不了!郑异此行,是清是浊,问过自然便晓。”

    “那好,左右且将郑司马盔甲卸掉,换上囚服,押入诏狱。”虞延当即一声断喝,便旋即转身进入诏狱,直奔大堂,惊得旁边树上的飞鸟仓皇散去。

    他曾任洛阳令多年,声若洪钟的嗓音充满威严,更令诏狱本就阴森湿冷的氛围凭空增添几分震怖惊悚之感。

    邢馥倒是温声细语,对着郑异道:“郑司马,切勿惊慌。此番护送关雎出塞,杳无消息,陛下多有不明之处,望你当面澄清,以释众疑,然后即可回府。”然后,亦紧追虞延而去。

    井然悄声道:“陛下此刻正在盛怒,本欲亲审,邢校尉恐他急火攻心之下,失去冷静,以至马援蒙冤之事重演,故力谏先让司徒府、司隶府还有我,三堂会审,将实情问明后,再上达天听。”

    郑异道:“此事一时半刻,恐难以澄清。若我就此不能出狱,务必让班超来狱中相见,事急!”

    井然低头道:“知道了!”接着说道:“在诏狱内,你要收住脾气,不宜与虞延硬碰硬,言行务必要翼翼周慎。”

    郑异知道他在善意提醒自己,当下点了点头,心中感动。

    大汉承接混乱不安的战国,受其影响颇深,民间多有欲壑难填、矫健桀骜的豪强大户,这些人横行乡里、鲸吞土地,跨越邦邑,而州郡守宰见用教化德义、训斥开导不能阻止他们违法犯科,于是便转而施以严刑峻法,以暴理奸。

    这些司法官吏们经常力排众议,固持己见,独断专行,先斩后奏,久而久之,所形成一股的刚烈之气、不屈之威,在虞延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虞延到得诏狱府衙之内,命人将周边墙上的火炬点燃,原本晦暗的大堂顿时明亮起来。

    他喝道:“带郑异!”

    郑异在两个差役的押送下,上得堂来,穿着一身囚服。

    “郑异,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虞延道。

    “郑异不知!”

    “半年之前,你身负陛下信任与嘱托,作为大汉使节,送关雎公主出塞和亲,直到今日才回归京师,中间杳无音信,不向阙廷上报行踪。这些难道你竟不以为然?”虞延道。

    “公主出塞后,匈奴骤生变故,此事尽人皆知。单于栾提蒲奴病亡,诸王子觊觎单于大位,竞相图谋夺得公主与大汉和亲结盟!继续前往龙庭已是凶险万分,为防止公主落入其手中,我不得不携公主绕道远行,历尽艰辛,直至今日,方得以送公主平安回到京师。期间,迭遇险绝,九死一生,每日躲避匈奴追捕犹恐不及,又如何能向阙廷申报行踪?”

    “依你之意,竟是阙廷委屈你了?”虞延冷笑道,“我来问你,这擅离职守之罪,你可承认?”

    “郑异不知何时擅离职守?”

    “你带公主离开护乌桓校尉大营后,仅遣二十名汉军将公主送到渔阳,而自己则率领大军奔往白山,这难道不是擅离职守?”虞延断喝道。

    郑异一怔,暗道关雎公主此刻方入得京师,这虞延何以知晓此事?

    井然道:“渔阳太守公孙弘派加急快马入京,给阙廷上了一份请罪书,言及数事。其中一件便是此事!”

    “他所请何罪?”郑异问道。

    “他自称用人不当,未能及时明察赤山乌桓图谋不轨,以至置公主于险地,虽万幸公主平安,但仍请求陛下严惩。”邢馥道。

    “请容我解释,当时军情万分危急,乌桓大人赫甲尽起赤山大军意图一举夺下幽州与白山。时间紧迫,众寡悬殊,我唯恐护乌桓校尉来苗势单力孤,迫不得已之下,方才派护乌桓校尉营兵护送公主前往渔阳。”

    “郑司马,自从途中与公主分开,到后来到渔阳再次见到公主,中间隔有几日?”邢馥问道。

    “三日!”

    “你已承认遣派二十名军士另送公主前往渔阳,且与公主分离三日。这擅离职守之罪,你还有何抵赖?究竟有是没有?”虞延喝道,声震四壁,振聋发聩。

    “有!”郑异道。

    “而公主到达渔阳时,太守公孙弘事先并不知晓,故此正常带兵出城巡察,以至公主遇险。直到他后来查获手下都尉刘子产与乌桓奸细端木石勾连之事,将其斩杀之后,方才知晓公主已在渔阳城中。此事是否属实?”邢馥道。

    “属实!”郑异道。

    “置公主于险境,这擅离职守之罪,你已承认?”邢馥道。

    “承认!”郑异道。

    “仅凭这二罪,这就是本司徒今日收你入狱之缘由。”虞延喝道,拍案而起。

    “且慢!”邢馥道,“那刘子产与乌桓奸细端木石勾连赤山大军图谋幽州之事,非同小可,给陛下的上书中可不能与郑司徒擅离职守之事相混淆啊!”

    “邢校尉此言何意?”虞延问道。

    “那乌桓奸细端木石只是公孙弘上书之中的一面之词,如何能证明他所捕获之人就是乌桓奸细?”邢馥问道。

    “他已派人将端木石首级送往辽东太守祭彤处,让鲜卑大都护偏何辨认,不日就会收到辽东回复的快报。这端木石早先乃是鲜卑大姓,后投奔乌桓赫甲,一直潜伏在渔阳城中,刺探我大汉边情。”虞延道。

    “所以,此事尚需收到辽东快报之后,方能确定。”邢馥道。

    “公孙弘行事素来谨慎,此事断然不会有错。”虞延道,“至于刘子产勾连乌桓之事,郑异,你事先可曾知晓?”

    直到此时,郑异方才意识到,这次回京自己竟然是投进了精心编织出来的陷阱,早就张网已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