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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会审苏仪

    耿恭忽用马鞭朝着东方一指,道:“马严太守来了!”

    众人循他所指望去,果见马严领着一队人马奔了过来,到得近前,笑道:

    “恭贺王将作,多年心愿,今朝终于得以大功告成!适才,走在田间,百姓无不欢天喜地,皆传言道‘此渠足以造福千年!’我细一思之,原来其意是自此黄河与汴河之水必将千年不再泛滥。果真如此,实在是功莫大焉,善莫大焉!”

    王景道:“希望如此吧!这些年风吹日晒,往返奔波,所为者,还不就是止住水患,四季协调,民生福祉么?不过,前面尚有一段与淮水交汇之处,还未收牢,须王某亲自到场,咱们暂且别过,后会有期!”说罢,深施一礼,纵马而去,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历史的深处。

    马严道:“众位,陛下此刻已经驾临王城,诏令我等前去觐见,咱们此刻就一同前去面圣吧!”

    众人齐声应允,催马直奔王城。行至半途,却见井然率领一队汉军迎面而来。

    井然道:“陛下命我前来迎接各位!”

    耿忠道:“何须烦劳井大夫前来,我等又不是不识路,到了王城,径直前往沂王宫觐见便是。”

    井然笑道:“听耿将军此言,井某便知不虚此行。”

    马严道:“井大夫此言何意?”

    井然道:“此刻,陛下并不在王城,更不在沂王宫中。”

    马严奇道:“那陛下此刻身在何处?”

    井然叹道:“王城此时倒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百姓涌上街头,翘首以待,争相目睹陛下风采!可陛下到得沂王宫前,仰目观望,回头看了看沂王,道:‘沂王的宫殿,可比京师的南宫可气派多了!’言罢,止步不前,传令回城外与三军一同宿营。”

    马严道:“陛下这是在暗斥沂王过于豪阔奢侈,示意君侯应与三军、黎民同甘共苦啊!”

    井然道:“是呀!陛下秉承先帝敦朴节俭之风。而这些年,济王、沂王却是挥霍无度,游观无节!这沂王就是效仿济王所为,不能恪勤自守,以至于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班超忽然问道:“郑司马可安好?”

    井然道:“他倒是安好,但此刻却已不在王城,昨日已连夜启程赶回京师了!”

    众人闻言,俱都一惊,马严道:“出了什么天大之事,他竟然都来不及见驾,就星夜驰奔京师?”

    井然道,“我奉陛下之诏,先行进入王城,迎面正好遇到郑异。

    却见他慌慌张张,说有急事,须即刻回京,便出城而去。”

    马严道:“我与他交往已是许久,他遇事始终泰然自若,从未见他慌张过,不知究竟有什么事却令他如此惊惶?”

    班超问井然道:“他临行之前可曾说了什么?”

    井然道:“他写了一份奏疏托我转呈给了陛下!陛下阅毕,当即诏令马严、耿忠平定方城后,立刻前来觐见。此外,郑异还让班超、田虑也立刻火速赶往京师,到他舍下汇合。”

    班超闻言,道:“那我此刻就启程前往京师。”当下,稽首作别,催马离去。

    到得明帝大帐,沂王等俱都在内等候,而且信阳侯阴就与太尉赵熹也赫然在座,他二人是今晨才赶到沂国王城的。

    马严、耿忠、井然进帐见过礼后,接着便把龙口岭的情形详细讲述一遍。

    明帝听罢,道:“这背后,竟然还有藏有这么多触目惊心之事!而根据郑异给朕的奏疏所言,这些不善之举,以及先帝在世之时的式侯遇刺、朔平门之变等多年悬案,皆出自一人之策划。故此,朕才急召卿等前来觐见!”

    马严道:“不知郑异所指何人?”

    明帝道:“苏仪,曾用名,言中!”

    沂王大惊,道:“这如何能是他一人所为?式侯案那日,言中一直在北宫,我可亲自作证!郑异如今何在,本王要与他当面对质。”

    明帝道:“不急!等一会儿你自会知晓其中缘故。郑异此刻虽然不在,但他已把内情尽数告知甘英、陈睦二人,他俩也能申释事理,把事情来龙去脉说道清楚。”

    马严道:“不知郑异如此匆忙赶往京城,所为何事?”

    明帝道:“奏疏中未及言明,他只是推测京师有事发生,但尚不能确定,故此急于回去,防患于未然。”

    井然道:“陈睦、甘英二人已在帐外等候。”

    “传二人觐见!”明帝道,等陈睦、甘英进帐见过礼后,问道:“据郑异奏疏所言,希望朕亲自审讯苏仪,并请沂王、井然、耿忠、马严一同参审,并说你二人已熟悉案情,在旁倾听,如有悬疑不解之处,可及时指明。”

    陈睦道:“这些时日,我二人与郑司马被监禁在一起,每天都在商讨、推演案情,事后并得到苏仪亲口验证。故此,整个案情脉络,俱都清晰。”

    明帝道:“如此便好。左右,带苏仪进帐。”

    沂王不禁面色一变,顿时坐立不安。

    他未料到苏仪竟反被郑异所擒,而且此前明帝竟一点口风未露,心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时辰不大,执戟武士从殿外押入一人,正是苏仪。

    但见他大步向前,到得大帐正中,直视明帝,立而不跪!

    左右武士齐声怒喝道:“跪下!”

    苏仪充耳不闻,巍然不动。众武士上前就要将他摁倒,明帝摆了摆手,道:“不跪就不跪吧!”接着仔细打量了一下苏仪,道:“朕应当叫你言中呢,还是苏仪,或者还是另有真名?”

    苏仪道:“都可以!”

    明帝:“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人之名姓,也源自父母!岂能乱叫?除非你不是汉人?”

    苏仪道:“陛下这次传唤,显是要亲自审问,以解心中多年困惑。言中时的事,就叫言中;苏仪时的事,就叫苏仪吧!”

    明帝道:“爽快!如此也好,就请众卿先问吧!”

    阴就率先道:“言中先生,还认识本侯么?”

    言中道:“信阳侯,言某岂敢忘记?”

    阴就道:“请问那日,言先生随本侯、绵蛮侯一同前往南宫见驾,被本侯搜出的袖中所藏之物,可是角端弓?”

    “不错,正是角端弓!”

    “言先生,携此凶器去见先帝,莫非竟有刺王杀驾之心?”

    “正是!可惜信阳侯机智警觉,未能被言某瞒过。而此事早晚会被侯爷发觉,故此,言某不得不被迫提前离开京师。”

    “于是,先生一方面策划了式侯案,在京师制造混乱,挑起阴、郭两家以及南、北宫诸王之间的矛盾,令诸王、侯归国,以便潜入新的栖身之地沂国?”阴就道。

    “不错,信阳侯晓达事理,所言句句不虚。”言中道。

    “那本侯不明白,行刺本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先生为何要孤注一掷,行此鲁莽之举?”阴就问道。

    “此时,回忆起来,当时年轻气盛,经不得人言之激,此举确实有些鲁莽。”言中道。

    “哦,看来先生在京师不是孤军奋战,还另有同谋啊!不知何人用言语相激,可否见告?”阴就道。

    “信阳侯之事,言某已能答便答。与信阳侯无关之事,恕言某难以奉告。”言中道。

    “本侯多年来心中之悬疑终于今日得解,多谢先生。”阴就躬身一礼。

    言中亦躬身还礼。

    “或许郑异就是为此事而急匆匆回京师的吧?”耿忠道。

    “他即便此时回到京师,只怕也为时已晚。”言中道,“如果言某没有猜错,将军应是好畤侯耿忠吧?”

    “正是!先生好眼力,莫非此前曾见过本侯?”耿忠道。

    “言某昔日在北宫时曾先后是东海王府中的座上客,自是识得耿将军,那时将军正担任南宫卫士令。”

    “不错!说起此事,本侯不得不提及式侯一案。此事疑问颇多,亦是困惑多年。”耿忠道。

    “将军有何疑问,但说无妨?”苏仪问道。

    “本侯最大的疑问是当年梁松与本侯率军将北宫在外面围得水泄不通,而宫内几近掘地三尺,仅找到先生一套衣衫,却就是不见半点踪影,而事后先生又安然无恙的到了沂国!不知究竟是如何逃出的北宫,可否如实相告?”

    “这?”言中略微沉吟。陷入思索。

    “先生不便说出,那就由我代为回答吧!”一人起身言道。

    众人循声观望,却是陈睦。

    “先生乃是潜入北宫濯龙苑的水池之中,伏在其内数日,待搜捕的军士撤离后,方才出去。故此,未曾被搜到。”陈睦道。

    耿忠恍若大悟,顿足不已。

    “你是如何知晓?”言中瞪着陈睦,若有所思道。

    “先生或许忘了,那日曾提及善道教主荆采擅长闭息之法,被郑司马听得,所以才知晓先生当日如何离开的北宫。”陈睦道。

    “原来竟是我得意忘形之下,失去戒备,自己说了出去。”言中讪讪笑道。

    “先生大概是想为善道教主荆采保密吧?此时已经不需要了,他带领善道教余众跳入龙口岭激流之中,掘拆大坝。此刻已然身亡,随着汴渠之水,一同在流向东海的路上了。”耿忠道。

    “你是说他掘坝成功了?”言中问道。

    “不错!可惜的是,在此之前,将作大佐王景已将泻水的通沟大槽筑好,守株待兔,正好荆教主带人将坝掘开,以身引水而下,也算是为此间百姓做了一件善事,不枉为善道教主,总算未令善道教徒有虚名!”耿忠道。

    言中听罢,面露悲苦之色,随即望向沂王,突然声色俱厉,道:“荆采掘坝成功,说明我的方略没有错误。只可惜你前计抑绝,后策不从,未能果断换掉徐干,以至今日之败!”

    沂王垂首不语。

    “好畤侯,还有什么疑惑?速速讲来!”言中道。

    “那日沂王等人明明看到你始终人在北宫,而却又有一些人看到你从式侯府出来,此时我才明白,式侯乃是另有凶手所杀,而你确实从未跨出北宫半步。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引起北宫诸侯对你的同情与对南宫的激愤,是也不是?”耿忠道。

    言中再次低头沉思。

    “言先生,此事也是案情大白,已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甘英忽道,“那天指证你的人中,有阜成侯王禹、南屯司马王坚石、安平侯盖平、骑都尉檀方等人,王平早已是你心腹之人,自是不必多说;那北宫朔平司马王禹与南宫的南屯司马王坚石父子也都在盟单之上;只有那骑都尉檀方,此人生性浮躁,见利忘义,也不难收买。所以,这些人都是事先串谋,故意诬告于你。所以,耿将军所言分毫不差吧?”

    井然忽道:“甘英说话慎重,那檀方此刻已是驸马都尉,关雎公主的夫婿!”

    甘英闻言,登时呆住,望向明帝。

    耿忠继续道:“既然耿某所言不差,先生回答与否,都已无意义。只是还有一问,也想寻一个明白?”

    言中沉声道:“耿将军请讲!”

    耿忠道:“那日朔平门交兵之时,我始终觉得有些蹊跷。与臧信交手,本意若能胜出,令他知难而退,让出路来,以便我等进入北宫搜捕。但不知为何,南、北宫两军稀里糊涂就打了起来,以至于自相残杀了不少弟兄。请问先生,这其中是否有你的人在作祟?”

    言中望向陈睦、甘英二人,道:“此事,你们与郑司马是否议过,可有定论?”

    陈、甘二人摇头不语。

    言中仰天大笑,道:“郑异终究不是神仙,竟也有被我瞒住之时!”接着对耿忠说道,“将军问三事,我回答了两事,还有一事,就留给郑司马去解答吧!”说罢,向耿忠躬身一礼。

    耿忠亦连忙还礼,缓缓坐下。

    沂王又站了起来,道:“原来式侯一案,果是先生所为。这么多年,先生清苦建志,躬执苦勤,沂国始有今日,本王与百姓无不感念先生恩德!直到此刻,本王方知,原来先生竟是钩深图远,另有深谋,不惜将本王蒙在鼓里,肆意加以利用!这渔阳会盟,乃是先生假借本王之名一手策划,本意是会集天下同道诸侯,建立讨伐外虏联盟,不料经你偷梁换柱,却改变为反对陛下同盟,把济王、本王与天下诸侯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肆意妄为,先生究竟目的何在?”

    说着,顿了一下,望向苏仪,见他仍在沉思,遂继续道:“本王知道此问太过直接,苏仪先生着实不便作答。那索性就提出一个一直困扰本王已久的疑问,只是碍于对先生的尊重,实在不便询问。今日既然事已至此,就想要径直说出来。”

    苏仪道:“大王请讲!”

    沂王道:“本王不知你等有何重大图谋,但这些年来,你一直与渔阳太守公孙弘、幽州太守萧著来往频繁,交情莫逆,从他们那里贸易大量塞外雄骏等珍稀特产,公孙弘已在盟单之上,而那萧著虽不在盟单之上,但此人形迹可疑,不知是否也与你同谋?幽州对大汉整个北境安危,至关重要,故此本王方有此一问,请先生据实回答!”

    苏仪道:“大王此问,实在强人所难!不过,更准确的说,倒不是强我所难,而是强陛下之所难!我如果说不是,显然是为萧著开脱,陛下必定不信!但若说是,万一他又不是,阙廷将其查办,又岂不是陷害老友,连同陛下也落下一个不明是非的名声?”

    沂王闻言,长叹一声,道:“昔日,先生对本王之言,无不应允,事事照办,廉约小心,克己奉公!虽多年朝夕共处,今日本王才算真正领略到先生其人。”

    苏仪躬身一礼,道:“无论苏某有何图谋,时至今日,都是一个图谋,希望沂国振兴,成就姜尚、管仲之业,大王请勿误解。”

    马严缓缓而起,道:“先生可认得我否?”

    苏仪笑道:“钜下二卿,岂能不识?”

    马严一愣,道:“苏先生如何得知钜下二卿的虚名?”

    苏仪道:“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听郑异谈及。”

    “原来如此!”马严道,“马某想向先生讨教角端弓的一些事情,不知可否赐教?”

    “马将军请讲!”苏仪道。

    “昔日,家叔马援担任陇西太守之时,与羌部在唐翼谷大战,小腿曾被矢弩一穿而过,应是角端弓所为吧?”

    “战场危机四伏,中箭负伤最是寻常之事,何以猜知定是出自角端弓?”苏仪问道。

    “家叔马援刀马娴熟,身经百战,从未遇到挫折,唯独此次。此事不仅令人想起早年先帝征讨蜀主公孙述时,岑彭、来歙二位将军身亡之事。马某料定,他二人必伤于角端弓之下!”

    “无论是否如将军所说,”苏仪笑道,“苏某此时尚不便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