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密的关键
1
月色凝重，夜幕降临。
一辆白色奔驰缓缓驶入一处私人会所，绕过偌大的喷泉，在一座三层欧式建筑物前停下。
卫遥小心翼翼地用手拉着裙摆下了车。
前面灯光闪烁，觥筹交错。看着长长的红地毯，卫遥有一点踟蹰。简熙年从容地走过来，轻声提醒：“挽着我。”
卫遥环顾四周，低声说：“等会儿要怎么接近他们呢？我好紧张。”
简熙年伸手给她拿了杯香槟，说：“不用太刻意，有合适的机会再下手。”
两个人相携走入会所，里面已然是衣香鬓影，每个人都穿着礼服，各自熟络又热情地交谈着。再走几步，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妍的头发高高绾起，穿着曳地长裙，她的男伴卫遥也认识，是维特利的高级合伙人，魏泽涛。
彼时江妍正挽着魏泽涛，和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
卫遥看着那人脸生，疑惑地仰起脸：“那是……”
“林汉泉，我们所原来给他的公司做过IPO（首次公开募股）项目。”
“我们要过去打招呼吗？”
简熙年唇畔带了一抹笑：“先不急着过去凑热闹。”
卫遥想了想：“可是江妍什么时候和魏泽涛熟悉起来的？”
简熙年没想太多，随意说：“也许只是刚好。”
俊男美女的组合太惹人眼，林子山本来站在远处，看到简熙年和卫遥，忍不住走过来，浑身都是酒气。
他眯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简律师。怎么，还有胆子过来？还真是冤家路窄。”
“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了。”卫遥看见他就来气，忍不住反唇相讥。
林子山从没吃过闷亏，耍嘴皮子的事他很少干，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仿佛是被踩了尾巴，怒气冲冲地说：“别以为有我老子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怕你！”
卫遥很快说：“别以为人人都是安怡，可以任你拿捏。”
两人争执的声音吸引了林汉泉的注意力，他不动声色地看过来，林子山已经铆足劲朝着卫遥击出一拳了。
简熙年看出他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把卫遥拉到自己身后，轻易化解了林子山的动作。林子山反而被自己的拳风带得踉跄了几步。
林子山已经失去理智，转过身还要再打一拳，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林子山眯了眯眼，看清了来人是谁。他还要动手，那人严厉道：“子山，你连我都要打吗？”
林子山酒气上涌：“林子坤，你给我让开！”
林子坤从容不迫地说：“有什么事情，别在这里发酒疯，别怠慢了贵客。”
“呵呵，在外人面前下我的面子，你还算是林家的人吗？”
“我是为林家着想，不想被人说林家的男人打女人。”林子坤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嫌恶，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
而后，林子坤扬声：“子山醉了，扶他过去休息吧。”
旁边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静默地走了过来，本来没有任何存在感，但一走过来便是气势逼人，一人一边地架着林子山往外走。
林子山心情不好，挣脱开两人，直接拿了一杯红酒砸在地上。玻璃杯在地毯上滚了几滚后，停了下来。红酒浸入地毯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不就是怕我扰了你新公司的酒会，你老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没劲！”林子山哑声说完，推开林子坤径自走了。
一场争执，很快消弭于无形。
林子坤的目光掠过卫遥的脸，谦和地说：“抱歉，子山的脾气就是这样说来就来，没惊扰你们吧？”
简熙年不动声色地拿过一杯香槟：“没什么，也许是最近我们律所接了一单离婚官司，惹他不快。”
卫遥知道，简熙年是故意要提这茬的，就是为了看林子坤的态度。没想到他脸上仍然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反而向她看过来，绅士般伸出手，对简熙年说：“为了给子山的莽撞赔不是，可以邀请你的女伴跳第一支舞吗？”
林子坤算是今天的主办方，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他就是不给他面子。紧接着，卫遥被林子坤带入舞池里。
她在大学里学过基本的交谊舞，但骤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起舞，还是充满了忐忑。
林子坤一直是彬彬有礼的，跳舞的时候腰杆笔直，手礼貌性地搭在了卫遥的腰背上。
他目不斜视，温和道：“别紧张，不用老是低头看舞步，你跳得很好。”
卫遥低头，说：“是你带领得好。”
话音未落，她就因为紧张而走错了舞步，幸好林子坤用手拉住她。
林子坤：“没事吧？”
卫遥尴尬一笑。
随后，舒缓的音乐突然激情澎湃起来，进入舞池的人多了。林子坤右手一松，把卫遥往外一带，卫遥自然而然地旋转起来，有一双手顺势把她牵了过来。
在有节点的音乐下，简熙年和林子坤互换了舞伴。
简熙年护着卫遥，缓缓地转圈，走出舞池。接连跳了两首歌，卫遥额头上冒了细密的汗珠。
简熙年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怎么样？”
卫遥用手扇风：“有点转晕了。”
简熙年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她的手，卫遥适时地把手上轻薄的指模模具脱下，放在塑封的鉴定物袋中。
在来这里之前，卫遥做过了解，知道DNA指纹也能做亲子鉴定，孩子的指纹图谱一定要么和父亲图谱一致，要么和母亲的图谱一致。同人体核DNA的酶切片段杂交，获得了由多个位点上的等位基因组成的长度不等的杂交带图纹，这种图纹极少有两个人完全相同，故称为“DNA指纹”。
本来是做足充分准备，没想到林子坤自己送上门来，没费劲儿就取得了他的DNA信息。
接下来要伤脑筋的是，怎么取得林子斌和林汉泉的DNA信息了。
2
烟雾缭绕的吸烟区里，林子山对着另一个人大吐苦水。
“子斌，我真不明白，同样是兄弟，怎么子坤就那么道貌岸然！浑身都透着一个‘假’字！”
林子斌也不爽：“他啊，平常在我爸面前装惯了，装久了也就那副德性，改不了了！”
林子山烦闷不已，把烟蒂按了：“别说些烦心的事了，听说你那平台上最近来了一批模特？”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走吧，换个场子玩。”林子斌拉着林子山，两个人从后门走掉了。
屏风后，卫遥悄悄地走了出来。
她观察林子斌、林子山他们很久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撞上了。看着满玻璃盆的烟蒂，卫遥蒙了：“哪一个才是林子斌的？”
简熙年从她身后走出来，伸手说：“镊子给我。”
卫遥从包里掏出镊子和鉴定物袋。
简熙年面无表情地用镊子捡了几个烟蒂，丢进袋子里。
卫遥讶然：“你是怎么分辨的？”
“我刚瞥了眼，林子山的有齿痕，林子斌的没有。”
话音未落，屏风外忽而有人影闪烁。简熙年把鉴定物袋塞在卫遥包里，淡定喊了声：“林总裁。”
林汉钦走路的速度不快不慢，脸上似笑非笑：“简主任，今天怠慢了。我听说子山最近和你们闹得不太愉快？”
“不过是小事罢了。”
“既然是小事，就无所谓动气劳神，不过是儿女冤家，闹一闹，让一让，也就是了。希望不要因此而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我向来公事公办，一事归一事。”
林汉钦哈哈大笑，拍了拍简熙年的肩膀：“不过啊，现在的狗仔队太扯了，什么都能胡乱写出一篇文章来。我建议你们啊，办案件的时候呢，还是要有点分寸，不要让狗仔钻了缝，一通乱写，伤了和气。毕竟这个圈子小，大家往后还是要有合作的，你说是不是？”林汉钦果然是商场混久了，说话滴水不漏，却又极有分寸。
简熙年淡淡地回：“希望如此。”
卫遥适时地举起杯：“林总裁，感谢你对我们律所的支持，可以敬你一杯吗？”
简熙年拥着卫遥的背，介绍着：“这是我们律所的卫律师。”
林汉钦这才注意到简熙年旁边的小女生，晃了晃酒杯，不置可否。
卫遥紧张地看着他，内心惴惴不安。
随后，林汉钦才缓缓地品了一口酒，眯着眼说：“很好，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汉钦走后，卫遥才惊觉自己背后全是汗。
简熙年缓慢地把自己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趁人不注意，把林汉钦刚刚喝过的杯子捏在手里，走到无人处，用事先准备好的模具，悄悄拓印。
今天是对方的主场，这事其实做得很冒险。
3
鉴定结果出来，却让人大失所望。
卫遥难以置信：“他们三人，竟然都不是林澍的亲生父亲？难道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案子很快要重新开庭了，现在一筹莫展，停在最关键的地方。
卫遥愁眉不解确实是有原因的。
对方握有关键性的污点证据，光那份鉴定报告就可以让安怡被口诛笔伐，在网上死一千次一万次。
而他们仅有的安怡的证词，却仅仅是几句空话而已。对方不认，那就是子虚乌有，林子山甚至可以倒扣脏水，说他们是诽谤，是诬陷。
就目前的形式对他们来说，很不利，几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安怡是她的好朋友，她是关心则乱，还要顾虑着安怡和小澍的声誉，毕竟名望被毁，会让人比死了更加难受。
林子山现在还没把消息放出去，就是想以此作为要挟，让安怡放弃小澍。
卫遥沮丧地说：“现在敌在暗我们在明，太难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林子山要抢夺小澍的原因。他是不是只是为了惩罚安怡？还是面子上过不去，所以要从安怡手里把小澍给抢走？”
无论如何，安怡都是最受伤害的那一个。
简熙年看她一眼：“你太紧张了，要不来做个头脑风暴？”
卫遥抿着嘴，没说话。
简熙年抽出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利落写了几个字：分析林子山的想法。
卫遥其实很少看他写字，平时办案都是电子化，仅有的看他写字几乎都是签名。简熙年，酣畅流利的三个字。
只是没想到，他写其他的字，也会这么好看。
他一定练过书法，字体遒劲严谨，很有他办案的风格。
简熙年停了笔：“我们想揪出林澍的身世，查了几个人发觉都不是，不过在原地转圈圈。与其这样，不如尝试着推理林子山的想法，或许才是解密的关键。”
“林子山？”卫遥嗤之以鼻，“他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一个变态。”
“林子山虽然表面上是个纨绔二世祖，但他也有脑子，不是一个蠢货。他也有思想有头脑，不会做毫无逻辑的事情。”
简熙年说的话一针见血，卫遥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跳。
她一直把林子山的行为解读为变态，但变态怎么会成为一个变态，也是有事实有根据的。
卫遥知道简熙年的意思了，现在他们要庖丁解牛，解读出林子山变态的根源，找出更有用的线索。
卫遥尴尬地咳了咳：“其实我去查找过相关的证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人，都有心理隐疾，或是幼年时期因家庭问题得不到关注，或是身体上有残缺，导致心理得不到满足，只能通过其他途径进行发泄。”
简熙年点头，鼓励卫遥继续往下说。
他不能老是打击她，更应该肯定她，相比起刚实习那会儿，她确实有所成长。
很明显她已经注意到了这点，只不过没有再深入地往下探究而已。
“林子山家境优渥，从小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不存在幼年时期的伤害。在安怡之前也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和平分手，口碑还算良好。”
随着林氏的知名度上涨，林子山的生活其实和明星没有两样，同样在网上被人扒了个底朝天，所以要查他的小道消息其实还蛮多的。
卫遥发现，他确实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在安怡嫁给他之前，他的表现也并无不妥。
简熙年一直没开口，他在等她发现问题。
“整个案件都透着一股不合理的意思，林子山不会是一个喜欢绿云盖顶的人，也不可能会替别人养小孩还沾沾自喜，除非……”卫遥捋顺了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他有隐疾，不是心理上的，是身体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所有不合理之处。
卫遥犹犹豫豫地说：“你说，他会不会是不育？”
简熙年笑了：“我们还漏了一个人。”
他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卫遥也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名字。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心照不宣地笑了。
4
弯腰，对准，转身，击出。
高尔夫球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远远地抛出去，降在另一个小山坡上。
简熙年正站在球的落点处，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猎物。
半晌，一辆载着林汉钦的电瓶车姗姗来迟。
车上只有一名司机和一名球童。
林汉钦打球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场。
简熙年是查探过他的爱好的，今天他过来不是来打球，而是来谈判。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林汉钦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他从老远处就看到有人站在这里了。
简熙年没急着把球递过去：“林董事长老当益壮。”
“不过是一点兴趣爱好而已。”
“打球的位置也精准。”
“是你找的地方，恰到好处。”
球童想过来拿球，简熙年扯了一抹笑：“没想到我手里，还有林董感兴趣的东西。”
一语双关。
林汉钦在商场上见多了血雨腥风，不是没听出来简熙年的意思。
他很无所谓地说：“切磋一下？”
简熙年把球放在起点处：“您先。”
林汉钦挥杆，一杆进洞。
简熙年在后头挥杆，两人不相上下。
简熙年的球技很快得到了林汉钦的认可：“很好，后生可畏。”
“运气好而已。”简熙年微笑。
两人因打球的缘故，走出去一段距离。林汉钦比了个手势，司机和球童并没有跟上来。
林汉钦打算和简熙年详谈。
他知道简熙年来的目的，从那天接到简熙年的电话开始，他就没有小觑过这个年轻的主任律师。
今天简熙年绝对是有备而来。
当初林汉钦同意让安怡带走小澍，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不怕安怡出去乱说，案件还没结束，林汉钦笃定，安怡就算带得走，也得带回来。
她没有能与林氏抗衡的能力，不过是蜉蝣撼树。
简熙年心里也明白这点，但商人重利，所以他跟林汉钦得换个方式谈，换一个让林汉钦觉得即便吃亏，也是得利的方式。
更何况最近林子山在国外出了点事情。
简熙年压低了帽檐，今天阳光很好，看远处的话得眯着眼。这么好的天气，突然让他萌生出了带卫遥去游玩的冲动。
他俯身，精准击出一个球：“林董也知道我最近在办一个离婚案件，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这事做得有点不厚道，是简熙年推波助澜，原本只是想探个底，没想到居然达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过也要林子山肯钻这个套才行。
数日前，林子山和林子斌在国外捅过娄子，原因是在某个酒会上涉嫌骚扰一位女性。当时那位女性也提交过证据，警方开始调查后，事情很快被林家摆平，最终以撤诉处理。
另外有人当了冤大头。
林汉钦本以为这件事情被弹压了，不会有人知道，但是简熙年在国外读书的朋友刚好是案件代理律师。
简熙年调查林子山的时候顺带就把林子山出国的轨迹和病理报告给翻查了一遍，他有他自己的本事和手段。
他把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顺带提醒：“当时林子山被调查，做过身体检查，那份报告写得很详尽，特别是对林子山的精斑活性检测，证实他有先天性弱精症。还有一件很让人奇怪的事情是，安怡的体内留存有大剂量的安眠药物质，不是一次性造成的，可她又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我们发现似乎有人把她的维生素片全部给换掉了。”
发现这件事的是卫遥，安怡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对安眠药的耐受性非常大。所以她再次拉着安怡去做检测，结果让人心惊。
安怡被胁迫着发生关系，很有可能并不止一个晚上。而这么做，是林家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以掩盖林子山不育的真相。只可惜那天晚上，安怡在睡觉之前忘了吃维生素片，才得以发现恐怖的真相。
林汉钦的瞳孔放大，手上握着球杆的力度也变了，大拇指都捏得快变形。
“……小澍他毕竟是林家的种。”简熙年最后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但林汉钦听懂了。
林汉钦脸色都变了，缓缓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保密条款、你的遗嘱中需添加的条款，以及安怡和林子山的离婚协议书，稍后我会发到你的邮箱。”
简熙年放下球杆，今天的这场谈判也结束了。
5
“安怡走了？”
卫遥失落道：“嗯，今天的飞机。”
“她自己选的澳洲？”简熙年问。
“她说那里空气好，适合小澍居住。”卫遥叹了一口气，“你说她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协议写得很清楚，在小澍十八岁成人前，她有权选择和小澍在任何国家和地区居住，林家要获得探视权的前提，就是不得干涉她的自由。”
协议是安怡口述，简熙年拟的，排除了所有对她不利的条件，写的都是能顾及安怡和小澍未来生活的，也做到了对林家的制约。
他能想到的，都给安怡安排上了。
离婚案件最终以庭外和解结案，安怡和林子山在国外领了离婚证。
卫遥知道，安怡现在过得很好，不用再看林家脸色，不会再被林子山家暴，也阻挡了国内媒体窥探的意图，她被藏得很好，小澍也能在良好的生活环境下长大。
她仰起头：“你说，林汉钦回过神来的时候，会不会发现我们诈了他？”
林子山在国外出事不假，但所谓的“精斑活性检测”，是简熙年添油加醋的，因为案子发生在国外，林汉钦即便找人摆平，定然也没有去留意到身体检测的各个项目。
“他会去查证，但他的态度，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那万一，林子山并不是呢？”
“不可能。”简熙年笃定地说，“林子山明知林澍不是自己的孩子，仍然愿意抚养，这样做只能有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他无法生育，而且林澍和他有其他的血缘关系。”
结合他们手上的证据和林汉钦的态度，推导出这个结果，就一点也不意外了。因为只有这个结果，才能让所有的不合理变成合理。
“小澍的亲生父亲是林汉钦，我们不告诉安怡这件事，真的好吗？”
“卫遥，有的时候，不知情反而是一种幸福。”
“也许是吧。”卫遥一边说一边整理档案，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简熙年正在看她。
她问：“你在想什么？”
简熙年拂着她耷拉下来的刘海：“案件结了，改天出去玩吧。你想去哪里？”
“你……和我？”卫遥露出一丝惊诧。
简熙年从桌子上抽出一本策划书：“律所成立三周年，我和几个合伙人正在商议要去哪里。”
“原来是这样。”
卫遥赧然，她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要知道，她和简熙年在一起，也才两个多月的时间。
“虽然是团建，但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出游。”简熙年接着说，“所以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
没想到简熙年这么重视她的意见，卫遥因此非常开心。
“我想想啊，去海边怎么样？要有无边游泳池、金黄色沙滩，还有比基尼美女的那种！”
简熙年很轻松地答应了：“除了月球和火星，你想去哪里都行。”
“简大律师，我想你原来一定没有女朋友吧？”卫遥扑哧笑出声来，“这么宠女朋友，怕是没有人舍得和你分手。”
“你不也是一直没男朋友？”
“何以见得？”
“太洞察世事，对细节锱铢必较，拥有极高的同理心，比超人还具有正义感。”
表面强势，却有最敏感细腻的感情和悲天悯人的心。
他做律师以来一直都冷静自持，可她破坏了他所有的平衡，补全他身上所有不苟言笑的缺口，是另外残缺的那个圆。
他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个宝贝？越是了解，就越是喜欢她。
简熙年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这世上除了我，怕是没人能受得了你。”
出发的前一天，卫遥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加班。陈思榕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遥遥，你还不赶紧整理行李？”
“有什么要带的？”
“防晒，还有要做点功课，看看十大必买清单、必去胜地啊！”陈思榕躺在床上刷手机，突然“嗷”的一声叫起来，“这群八卦的女人！”
“怎么了？”卫遥又转过头去。
陈思榕把手机亮给卫遥看，活像打了鸡血一样：“你不知道，我们律所里几个女律师拉了一个群。”
群的名字很是唬人，叫“婚姻资信调查取证小组”。
“这群是干吗用的，调查婚姻出轨啊？”
“才不是，”陈思榕悄悄附在卫遥耳边，“其实是探听简BOSS和江律师的恋情。”
卫遥心里“咯噔”一响。
陈思榕感觉自己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上次去聚餐之后，简大BOSS和江律师的八卦不是不了了之吗，后来大伙儿又没找到他们两个人间实质性的进展。刚好这次要去巴厘岛，所以大家就想着能不能嗅到一点奸情，旅游多普通啊，可要是顺带讨论一下BOSS的八卦，就更好玩了呢。”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不是啊，卫遥，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反正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一种看偶像剧的感觉，要是真在一起了，大不了就公开呗。反正大家也没坏心，就是好玩罢了。”
卫遥幽幽叹了口气，幸好上回简熙年在监控前说的那句话没人听见，要不然她肯定会被这群女人给手撕了。
陈思榕奇怪地问：“不是吧，你叹什么气？就你这单身狗，还嫌弃起来了？”
卫遥突然坐正，面向陈思榕，认真地说：“思榕，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吃惊。”
“我？我会吃惊？在律所混多了，什么事也不会吓着我，天塌下来我都当被盖好吧？”
“据我所知，简主任真的在谈恋爱。”
“你知道内情？”陈思榕一拍大腿，眼里神采奕奕，“我就知道，你在他那个部门的，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快说，是不是江律师啊？”
“是我。”
“啊？”
“我说，他的女朋友是我。”
陈思榕尖叫一声，匍匐在床上，过了半晌，喃喃道：“简主任看上你什么啦？”
卫遥说：“我也不知道。”
“我看他八成是早就对你有意思了，不然怎么会把你安排到他那个部门里？他那么腹黑！”
卫遥幽幽道：“也许吧。不过他那会儿，是不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才把我安排进去的啊？”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后知后觉？人家喜不喜欢你，你心里就没一点数吗？”
卫遥眨巴眨巴眼睛：“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不小心就上了贼船，然后就再也下不来了，不对，是不想下来，一刻都不想。
过了一会儿，陈思榕又哀号：“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王者啊！可为什么我还是一个青铜？全世界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只有我是单身狗的清香，呜呜呜，我也想谈恋爱……”
6
第二天，卫遥起了个大早，倒是陈思榕，因为背负着极大的秘密，反而睡不安稳，到达聚集地点的时候，眼底还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大伙儿定在律所门口集合，到了时间后，人还没有到齐。
人事经理徐芒清点完人数，跑到简熙年跟前：“还差江律师了。”
简熙年微抬眉眼：“她人呢？”
“还在办公室里，貌似是被一个当事人拖住了脚步。”徐芒皱眉，“我进去找她。”
开律所难免会有棘手的案子和棘手的当事人，但今天本来就是全所放假的日子，还会有人拖住江妍，想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简熙年看着表，起身：“算了，我去看看。”
陈思榕本来正在打盹呢，手机突然疯魔了一样响起来。
婚姻资信调查取证小组里，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信息接踵而至。
—简主任哪儿去啦？
—去找江律师啦！
—哇哇哇！好甜呀！
众人七嘴八舌，陈思榕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又转过头看一脸平静的卫遥，心想着：唉，这群愚蠢的人类。
另一边，简熙年在江妍的办公室前略微缓了脚步。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正跪在地上，把地面敲得咚咚作响，他哭诉着：“江律师，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套房子了，要是被法院拍卖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陈老头，这事不归我管啊，我只是负责打官司而已。你来找我没有用。”江妍冷冰冰地说。
“我一开始并没有借那么多钱，我只是借了一百五十万，可是不知道怎么会滚成了一千五百万！江律师，这事你是知情的啊！”
“这是你们借钱和欠债的事情，我能知道什么？”
“江律师，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是不愿意还钱，而是一开始就没有借这么多钱，我是冤枉的啊！”
“你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我还有急事，真的没空在这里耗下去。”江妍越发不耐烦起来。
“你有办法的，我上次看到，他们都听你的，贷款公司他们都听你的……”老人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江妍的声音已经高了八调：“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叫保安来了！”
简熙年在门外听得皱了眉，叩门：“江妍，怎么了？”
江妍慌慌张张地开门，捋了头发：“没什么，有个当事人在，耽误了一点时间。”
她的身后是一名畏畏缩缩的老人，连看都不敢看简熙年一眼。
简熙年大步流星地迈开腿，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他说：“集合了，快走吧。”
几个小时后，飞机抵达目的地巴厘岛。
办理完酒店入住，已经是傍晚，接下来的几天，从海泉庙到阿贡火山，从乌布到姆杜克瀑布，人事经理徐芒精心策划了满满当当的行程。而全赖着这行程，卫遥居然从第一天开始，就没办法和简熙年单独行动，只能偷偷地在微信上发信息。
第四天，大家乘船到了蓝梦岛，玩完浮潜和海底漫步，卫遥浑浑噩噩地被人拉去吃海鲜自助餐，突然有人神神秘秘地跑过来，爆了一个惊天大料。
“不得了，你们猜我刚刚看见什么了？”证券融资部的关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悄悄说，“我看见江律师哭着从简主任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其他人都震惊了。
卫遥拿叉子的手也停住了。
关彤还说：“江律师看起来很伤心，简主任也没有去追！”
有好事者赶紧把这事发上“婚姻资信调查取证小组”，小组里也炸开了锅，信息一条接着一条，看得卫遥目瞪口呆，陈思榕老早就把她给拉到群里了。
—有谁是和江律师同一间房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啊，高级合伙人都是独立一间房的！
—我们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会不会是吵架，闹分手？
—简主任那面瘫脸，谈起恋爱很可怕吧？连江律师也镇不住啊！
诡异的是，这群八卦小组的人，虽然围在一起吃饭，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都拿着手机，激烈地敲着屏幕，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
卫遥刷着刷着，陈思榕突然发过来一条信息。
—今晚这事，你有没有第一手资料？
月色凝重，夜幕降临。
一辆白色奔驰缓缓驶入一处私人会所，绕过偌大的喷泉，在一座三层欧式建筑物前停下。
卫遥小心翼翼地用手拉着裙摆下了车。
前面灯光闪烁，觥筹交错。看着长长的红地毯，卫遥有一点踟蹰。简熙年从容地走过来，轻声提醒：“挽着我。”
卫遥环顾四周，低声说：“等会儿要怎么接近他们呢？我好紧张。”
简熙年伸手给她拿了杯香槟，说：“不用太刻意，有合适的机会再下手。”
两个人相携走入会所，里面已然是衣香鬓影，每个人都穿着礼服，各自熟络又热情地交谈着。再走几步，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妍的头发高高绾起，穿着曳地长裙，她的男伴卫遥也认识，是维特利的高级合伙人，魏泽涛。
彼时江妍正挽着魏泽涛，和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
卫遥看着那人脸生，疑惑地仰起脸：“那是……”
“林汉泉，我们所原来给他的公司做过IPO（首次公开募股）项目。”
“我们要过去打招呼吗？”
简熙年唇畔带了一抹笑：“先不急着过去凑热闹。”
卫遥想了想：“可是江妍什么时候和魏泽涛熟悉起来的？”
简熙年没想太多，随意说：“也许只是刚好。”
俊男美女的组合太惹人眼，林子山本来站在远处，看到简熙年和卫遥，忍不住走过来，浑身都是酒气。
他眯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简律师。怎么，还有胆子过来？还真是冤家路窄。”
“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了。”卫遥看见他就来气，忍不住反唇相讥。
林子山从没吃过闷亏，耍嘴皮子的事他很少干，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仿佛是被踩了尾巴，怒气冲冲地说：“别以为有我老子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怕你！”
卫遥很快说：“别以为人人都是安怡，可以任你拿捏。”
两人争执的声音吸引了林汉泉的注意力，他不动声色地看过来，林子山已经铆足劲朝着卫遥击出一拳了。
简熙年看出他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把卫遥拉到自己身后，轻易化解了林子山的动作。林子山反而被自己的拳风带得踉跄了几步。
林子山已经失去理智，转过身还要再打一拳，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林子山眯了眯眼，看清了来人是谁。他还要动手，那人严厉道：“子山，你连我都要打吗？”
林子山酒气上涌：“林子坤，你给我让开！”
林子坤从容不迫地说：“有什么事情，别在这里发酒疯，别怠慢了贵客。”
“呵呵，在外人面前下我的面子，你还算是林家的人吗？”
“我是为林家着想，不想被人说林家的男人打女人。”林子坤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嫌恶，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
而后，林子坤扬声：“子山醉了，扶他过去休息吧。”
旁边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静默地走了过来，本来没有任何存在感，但一走过来便是气势逼人，一人一边地架着林子山往外走。
林子山心情不好，挣脱开两人，直接拿了一杯红酒砸在地上。玻璃杯在地毯上滚了几滚后，停了下来。红酒浸入地毯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不就是怕我扰了你新公司的酒会，你老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没劲！”林子山哑声说完，推开林子坤径自走了。
一场争执，很快消弭于无形。
林子坤的目光掠过卫遥的脸，谦和地说：“抱歉，子山的脾气就是这样说来就来，没惊扰你们吧？”
简熙年不动声色地拿过一杯香槟：“没什么，也许是最近我们律所接了一单离婚官司，惹他不快。”
卫遥知道，简熙年是故意要提这茬的，就是为了看林子坤的态度。没想到他脸上仍然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反而向她看过来，绅士般伸出手，对简熙年说：“为了给子山的莽撞赔不是，可以邀请你的女伴跳第一支舞吗？”
林子坤算是今天的主办方，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他就是不给他面子。紧接着，卫遥被林子坤带入舞池里。
她在大学里学过基本的交谊舞，但骤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起舞，还是充满了忐忑。
林子坤一直是彬彬有礼的，跳舞的时候腰杆笔直，手礼貌性地搭在了卫遥的腰背上。
他目不斜视，温和道：“别紧张，不用老是低头看舞步，你跳得很好。”
卫遥低头，说：“是你带领得好。”
话音未落，她就因为紧张而走错了舞步，幸好林子坤用手拉住她。
林子坤：“没事吧？”
卫遥尴尬一笑。
随后，舒缓的音乐突然激情澎湃起来，进入舞池的人多了。林子坤右手一松，把卫遥往外一带，卫遥自然而然地旋转起来，有一双手顺势把她牵了过来。
在有节点的音乐下，简熙年和林子坤互换了舞伴。
简熙年护着卫遥，缓缓地转圈，走出舞池。接连跳了两首歌，卫遥额头上冒了细密的汗珠。
简熙年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怎么样？”
卫遥用手扇风：“有点转晕了。”
简熙年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她的手，卫遥适时地把手上轻薄的指模模具脱下，放在塑封的鉴定物袋中。
在来这里之前，卫遥做过了解，知道DNA指纹也能做亲子鉴定，孩子的指纹图谱一定要么和父亲图谱一致，要么和母亲的图谱一致。同人体核DNA的酶切片段杂交，获得了由多个位点上的等位基因组成的长度不等的杂交带图纹，这种图纹极少有两个人完全相同，故称为“DNA指纹”。
本来是做足充分准备，没想到林子坤自己送上门来，没费劲儿就取得了他的DNA信息。
接下来要伤脑筋的是，怎么取得林子斌和林汉泉的DNA信息了。
2
烟雾缭绕的吸烟区里，林子山对着另一个人大吐苦水。
“子斌，我真不明白，同样是兄弟，怎么子坤就那么道貌岸然！浑身都透着一个‘假’字！”
林子斌也不爽：“他啊，平常在我爸面前装惯了，装久了也就那副德性，改不了了！”
林子山烦闷不已，把烟蒂按了：“别说些烦心的事了，听说你那平台上最近来了一批模特？”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走吧，换个场子玩。”林子斌拉着林子山，两个人从后门走掉了。
屏风后，卫遥悄悄地走了出来。
她观察林子斌、林子山他们很久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撞上了。看着满玻璃盆的烟蒂，卫遥蒙了：“哪一个才是林子斌的？”
简熙年从她身后走出来，伸手说：“镊子给我。”
卫遥从包里掏出镊子和鉴定物袋。
简熙年面无表情地用镊子捡了几个烟蒂，丢进袋子里。
卫遥讶然：“你是怎么分辨的？”
“我刚瞥了眼，林子山的有齿痕，林子斌的没有。”
话音未落，屏风外忽而有人影闪烁。简熙年把鉴定物袋塞在卫遥包里，淡定喊了声：“林总裁。”
林汉钦走路的速度不快不慢，脸上似笑非笑：“简主任，今天怠慢了。我听说子山最近和你们闹得不太愉快？”
“不过是小事罢了。”
“既然是小事，就无所谓动气劳神，不过是儿女冤家，闹一闹，让一让，也就是了。希望不要因此而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我向来公事公办，一事归一事。”
林汉钦哈哈大笑，拍了拍简熙年的肩膀：“不过啊，现在的狗仔队太扯了，什么都能胡乱写出一篇文章来。我建议你们啊，办案件的时候呢，还是要有点分寸，不要让狗仔钻了缝，一通乱写，伤了和气。毕竟这个圈子小，大家往后还是要有合作的，你说是不是？”林汉钦果然是商场混久了，说话滴水不漏，却又极有分寸。
简熙年淡淡地回：“希望如此。”
卫遥适时地举起杯：“林总裁，感谢你对我们律所的支持，可以敬你一杯吗？”
简熙年拥着卫遥的背，介绍着：“这是我们律所的卫律师。”
林汉钦这才注意到简熙年旁边的小女生，晃了晃酒杯，不置可否。
卫遥紧张地看着他，内心惴惴不安。
随后，林汉钦才缓缓地品了一口酒，眯着眼说：“很好，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汉钦走后，卫遥才惊觉自己背后全是汗。
简熙年缓慢地把自己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趁人不注意，把林汉钦刚刚喝过的杯子捏在手里，走到无人处，用事先准备好的模具，悄悄拓印。
今天是对方的主场，这事其实做得很冒险。
3
鉴定结果出来，却让人大失所望。
卫遥难以置信：“他们三人，竟然都不是林澍的亲生父亲？难道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案子很快要重新开庭了，现在一筹莫展，停在最关键的地方。
卫遥愁眉不解确实是有原因的。
对方握有关键性的污点证据，光那份鉴定报告就可以让安怡被口诛笔伐，在网上死一千次一万次。
而他们仅有的安怡的证词，却仅仅是几句空话而已。对方不认，那就是子虚乌有，林子山甚至可以倒扣脏水，说他们是诽谤，是诬陷。
就目前的形式对他们来说，很不利，几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安怡是她的好朋友，她是关心则乱，还要顾虑着安怡和小澍的声誉，毕竟名望被毁，会让人比死了更加难受。
林子山现在还没把消息放出去，就是想以此作为要挟，让安怡放弃小澍。
卫遥沮丧地说：“现在敌在暗我们在明，太难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林子山要抢夺小澍的原因。他是不是只是为了惩罚安怡？还是面子上过不去，所以要从安怡手里把小澍给抢走？”
无论如何，安怡都是最受伤害的那一个。
简熙年看她一眼：“你太紧张了，要不来做个头脑风暴？”
卫遥抿着嘴，没说话。
简熙年抽出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利落写了几个字：分析林子山的想法。
卫遥其实很少看他写字，平时办案都是电子化，仅有的看他写字几乎都是签名。简熙年，酣畅流利的三个字。
只是没想到，他写其他的字，也会这么好看。
他一定练过书法，字体遒劲严谨，很有他办案的风格。
简熙年停了笔：“我们想揪出林澍的身世，查了几个人发觉都不是，不过在原地转圈圈。与其这样，不如尝试着推理林子山的想法，或许才是解密的关键。”
“林子山？”卫遥嗤之以鼻，“他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一个变态。”
“林子山虽然表面上是个纨绔二世祖，但他也有脑子，不是一个蠢货。他也有思想有头脑，不会做毫无逻辑的事情。”
简熙年说的话一针见血，卫遥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跳。
她一直把林子山的行为解读为变态，但变态怎么会成为一个变态，也是有事实有根据的。
卫遥知道简熙年的意思了，现在他们要庖丁解牛，解读出林子山变态的根源，找出更有用的线索。
卫遥尴尬地咳了咳：“其实我去查找过相关的证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人，都有心理隐疾，或是幼年时期因家庭问题得不到关注，或是身体上有残缺，导致心理得不到满足，只能通过其他途径进行发泄。”
简熙年点头，鼓励卫遥继续往下说。
他不能老是打击她，更应该肯定她，相比起刚实习那会儿，她确实有所成长。
很明显她已经注意到了这点，只不过没有再深入地往下探究而已。
“林子山家境优渥，从小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不存在幼年时期的伤害。在安怡之前也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和平分手，口碑还算良好。”
随着林氏的知名度上涨，林子山的生活其实和明星没有两样，同样在网上被人扒了个底朝天，所以要查他的小道消息其实还蛮多的。
卫遥发现，他确实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在安怡嫁给他之前，他的表现也并无不妥。
简熙年一直没开口，他在等她发现问题。
“整个案件都透着一股不合理的意思，林子山不会是一个喜欢绿云盖顶的人，也不可能会替别人养小孩还沾沾自喜，除非……”卫遥捋顺了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他有隐疾，不是心理上的，是身体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所有不合理之处。
卫遥犹犹豫豫地说：“你说，他会不会是不育？”
简熙年笑了：“我们还漏了一个人。”
他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卫遥也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名字。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心照不宣地笑了。
4
弯腰，对准，转身，击出。
高尔夫球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远远地抛出去，降在另一个小山坡上。
简熙年正站在球的落点处，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猎物。
半晌，一辆载着林汉钦的电瓶车姗姗来迟。
车上只有一名司机和一名球童。
林汉钦打球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场。
简熙年是查探过他的爱好的，今天他过来不是来打球，而是来谈判。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林汉钦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他从老远处就看到有人站在这里了。
简熙年没急着把球递过去：“林董事长老当益壮。”
“不过是一点兴趣爱好而已。”
“打球的位置也精准。”
“是你找的地方，恰到好处。”
球童想过来拿球，简熙年扯了一抹笑：“没想到我手里，还有林董感兴趣的东西。”
一语双关。
林汉钦在商场上见多了血雨腥风，不是没听出来简熙年的意思。
他很无所谓地说：“切磋一下？”
简熙年把球放在起点处：“您先。”
林汉钦挥杆，一杆进洞。
简熙年在后头挥杆，两人不相上下。
简熙年的球技很快得到了林汉钦的认可：“很好，后生可畏。”
“运气好而已。”简熙年微笑。
两人因打球的缘故，走出去一段距离。林汉钦比了个手势，司机和球童并没有跟上来。
林汉钦打算和简熙年详谈。
他知道简熙年来的目的，从那天接到简熙年的电话开始，他就没有小觑过这个年轻的主任律师。
今天简熙年绝对是有备而来。
当初林汉钦同意让安怡带走小澍，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不怕安怡出去乱说，案件还没结束，林汉钦笃定，安怡就算带得走，也得带回来。
她没有能与林氏抗衡的能力，不过是蜉蝣撼树。
简熙年心里也明白这点，但商人重利，所以他跟林汉钦得换个方式谈，换一个让林汉钦觉得即便吃亏，也是得利的方式。
更何况最近林子山在国外出了点事情。
简熙年压低了帽檐，今天阳光很好，看远处的话得眯着眼。这么好的天气，突然让他萌生出了带卫遥去游玩的冲动。
他俯身，精准击出一个球：“林董也知道我最近在办一个离婚案件，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这事做得有点不厚道，是简熙年推波助澜，原本只是想探个底，没想到居然达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过也要林子山肯钻这个套才行。
数日前，林子山和林子斌在国外捅过娄子，原因是在某个酒会上涉嫌骚扰一位女性。当时那位女性也提交过证据，警方开始调查后，事情很快被林家摆平，最终以撤诉处理。
另外有人当了冤大头。
林汉钦本以为这件事情被弹压了，不会有人知道，但是简熙年在国外读书的朋友刚好是案件代理律师。
简熙年调查林子山的时候顺带就把林子山出国的轨迹和病理报告给翻查了一遍，他有他自己的本事和手段。
他把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顺带提醒：“当时林子山被调查，做过身体检查，那份报告写得很详尽，特别是对林子山的精斑活性检测，证实他有先天性弱精症。还有一件很让人奇怪的事情是，安怡的体内留存有大剂量的安眠药物质，不是一次性造成的，可她又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我们发现似乎有人把她的维生素片全部给换掉了。”
发现这件事的是卫遥，安怡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对安眠药的耐受性非常大。所以她再次拉着安怡去做检测，结果让人心惊。
安怡被胁迫着发生关系，很有可能并不止一个晚上。而这么做，是林家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以掩盖林子山不育的真相。只可惜那天晚上，安怡在睡觉之前忘了吃维生素片，才得以发现恐怖的真相。
林汉钦的瞳孔放大，手上握着球杆的力度也变了，大拇指都捏得快变形。
“……小澍他毕竟是林家的种。”简熙年最后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但林汉钦听懂了。
林汉钦脸色都变了，缓缓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保密条款、你的遗嘱中需添加的条款，以及安怡和林子山的离婚协议书，稍后我会发到你的邮箱。”
简熙年放下球杆，今天的这场谈判也结束了。
5
“安怡走了？”
卫遥失落道：“嗯，今天的飞机。”
“她自己选的澳洲？”简熙年问。
“她说那里空气好，适合小澍居住。”卫遥叹了一口气，“你说她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协议写得很清楚，在小澍十八岁成人前，她有权选择和小澍在任何国家和地区居住，林家要获得探视权的前提，就是不得干涉她的自由。”
协议是安怡口述，简熙年拟的，排除了所有对她不利的条件，写的都是能顾及安怡和小澍未来生活的，也做到了对林家的制约。
他能想到的，都给安怡安排上了。
离婚案件最终以庭外和解结案，安怡和林子山在国外领了离婚证。
卫遥知道，安怡现在过得很好，不用再看林家脸色，不会再被林子山家暴，也阻挡了国内媒体窥探的意图，她被藏得很好，小澍也能在良好的生活环境下长大。
她仰起头：“你说，林汉钦回过神来的时候，会不会发现我们诈了他？”
林子山在国外出事不假，但所谓的“精斑活性检测”，是简熙年添油加醋的，因为案子发生在国外，林汉钦即便找人摆平，定然也没有去留意到身体检测的各个项目。
“他会去查证，但他的态度，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那万一，林子山并不是呢？”
“不可能。”简熙年笃定地说，“林子山明知林澍不是自己的孩子，仍然愿意抚养，这样做只能有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他无法生育，而且林澍和他有其他的血缘关系。”
结合他们手上的证据和林汉钦的态度，推导出这个结果，就一点也不意外了。因为只有这个结果，才能让所有的不合理变成合理。
“小澍的亲生父亲是林汉钦，我们不告诉安怡这件事，真的好吗？”
“卫遥，有的时候，不知情反而是一种幸福。”
“也许是吧。”卫遥一边说一边整理档案，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简熙年正在看她。
她问：“你在想什么？”
简熙年拂着她耷拉下来的刘海：“案件结了，改天出去玩吧。你想去哪里？”
“你……和我？”卫遥露出一丝惊诧。
简熙年从桌子上抽出一本策划书：“律所成立三周年，我和几个合伙人正在商议要去哪里。”
“原来是这样。”
卫遥赧然，她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要知道，她和简熙年在一起，也才两个多月的时间。
“虽然是团建，但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出游。”简熙年接着说，“所以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
没想到简熙年这么重视她的意见，卫遥因此非常开心。
“我想想啊，去海边怎么样？要有无边游泳池、金黄色沙滩，还有比基尼美女的那种！”
简熙年很轻松地答应了：“除了月球和火星，你想去哪里都行。”
“简大律师，我想你原来一定没有女朋友吧？”卫遥扑哧笑出声来，“这么宠女朋友，怕是没有人舍得和你分手。”
“你不也是一直没男朋友？”
“何以见得？”
“太洞察世事，对细节锱铢必较，拥有极高的同理心，比超人还具有正义感。”
表面强势，却有最敏感细腻的感情和悲天悯人的心。
他做律师以来一直都冷静自持，可她破坏了他所有的平衡，补全他身上所有不苟言笑的缺口，是另外残缺的那个圆。
他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个宝贝？越是了解，就越是喜欢她。
简熙年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这世上除了我，怕是没人能受得了你。”
出发的前一天，卫遥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加班。陈思榕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遥遥，你还不赶紧整理行李？”
“有什么要带的？”
“防晒，还有要做点功课，看看十大必买清单、必去胜地啊！”陈思榕躺在床上刷手机，突然“嗷”的一声叫起来，“这群八卦的女人！”
“怎么了？”卫遥又转过头去。
陈思榕把手机亮给卫遥看，活像打了鸡血一样：“你不知道，我们律所里几个女律师拉了一个群。”
群的名字很是唬人，叫“婚姻资信调查取证小组”。
“这群是干吗用的，调查婚姻出轨啊？”
“才不是，”陈思榕悄悄附在卫遥耳边，“其实是探听简BOSS和江律师的恋情。”
卫遥心里“咯噔”一响。
陈思榕感觉自己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上次去聚餐之后，简大BOSS和江律师的八卦不是不了了之吗，后来大伙儿又没找到他们两个人间实质性的进展。刚好这次要去巴厘岛，所以大家就想着能不能嗅到一点奸情，旅游多普通啊，可要是顺带讨论一下BOSS的八卦，就更好玩了呢。”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不是啊，卫遥，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反正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一种看偶像剧的感觉，要是真在一起了，大不了就公开呗。反正大家也没坏心，就是好玩罢了。”
卫遥幽幽叹了口气，幸好上回简熙年在监控前说的那句话没人听见，要不然她肯定会被这群女人给手撕了。
陈思榕奇怪地问：“不是吧，你叹什么气？就你这单身狗，还嫌弃起来了？”
卫遥突然坐正，面向陈思榕，认真地说：“思榕，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吃惊。”
“我？我会吃惊？在律所混多了，什么事也不会吓着我，天塌下来我都当被盖好吧？”
“据我所知，简主任真的在谈恋爱。”
“你知道内情？”陈思榕一拍大腿，眼里神采奕奕，“我就知道，你在他那个部门的，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快说，是不是江律师啊？”
“是我。”
“啊？”
“我说，他的女朋友是我。”
陈思榕尖叫一声，匍匐在床上，过了半晌，喃喃道：“简主任看上你什么啦？”
卫遥说：“我也不知道。”
“我看他八成是早就对你有意思了，不然怎么会把你安排到他那个部门里？他那么腹黑！”
卫遥幽幽道：“也许吧。不过他那会儿，是不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才把我安排进去的啊？”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后知后觉？人家喜不喜欢你，你心里就没一点数吗？”
卫遥眨巴眨巴眼睛：“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不小心就上了贼船，然后就再也下不来了，不对，是不想下来，一刻都不想。
过了一会儿，陈思榕又哀号：“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王者啊！可为什么我还是一个青铜？全世界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只有我是单身狗的清香，呜呜呜，我也想谈恋爱……”
6
第二天，卫遥起了个大早，倒是陈思榕，因为背负着极大的秘密，反而睡不安稳，到达聚集地点的时候，眼底还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大伙儿定在律所门口集合，到了时间后，人还没有到齐。
人事经理徐芒清点完人数，跑到简熙年跟前：“还差江律师了。”
简熙年微抬眉眼：“她人呢？”
“还在办公室里，貌似是被一个当事人拖住了脚步。”徐芒皱眉，“我进去找她。”
开律所难免会有棘手的案子和棘手的当事人，但今天本来就是全所放假的日子，还会有人拖住江妍，想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简熙年看着表，起身：“算了，我去看看。”
陈思榕本来正在打盹呢，手机突然疯魔了一样响起来。
婚姻资信调查取证小组里，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信息接踵而至。
—简主任哪儿去啦？
—去找江律师啦！
—哇哇哇！好甜呀！
众人七嘴八舌，陈思榕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又转过头看一脸平静的卫遥，心想着：唉，这群愚蠢的人类。
另一边，简熙年在江妍的办公室前略微缓了脚步。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正跪在地上，把地面敲得咚咚作响，他哭诉着：“江律师，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套房子了，要是被法院拍卖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陈老头，这事不归我管啊，我只是负责打官司而已。你来找我没有用。”江妍冷冰冰地说。
“我一开始并没有借那么多钱，我只是借了一百五十万，可是不知道怎么会滚成了一千五百万！江律师，这事你是知情的啊！”
“这是你们借钱和欠债的事情，我能知道什么？”
“江律师，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是不愿意还钱，而是一开始就没有借这么多钱，我是冤枉的啊！”
“你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我还有急事，真的没空在这里耗下去。”江妍越发不耐烦起来。
“你有办法的，我上次看到，他们都听你的，贷款公司他们都听你的……”老人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江妍的声音已经高了八调：“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叫保安来了！”
简熙年在门外听得皱了眉，叩门：“江妍，怎么了？”
江妍慌慌张张地开门，捋了头发：“没什么，有个当事人在，耽误了一点时间。”
她的身后是一名畏畏缩缩的老人，连看都不敢看简熙年一眼。
简熙年大步流星地迈开腿，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他说：“集合了，快走吧。”
几个小时后，飞机抵达目的地巴厘岛。
办理完酒店入住，已经是傍晚，接下来的几天，从海泉庙到阿贡火山，从乌布到姆杜克瀑布，人事经理徐芒精心策划了满满当当的行程。而全赖着这行程，卫遥居然从第一天开始，就没办法和简熙年单独行动，只能偷偷地在微信上发信息。
第四天，大家乘船到了蓝梦岛，玩完浮潜和海底漫步，卫遥浑浑噩噩地被人拉去吃海鲜自助餐，突然有人神神秘秘地跑过来，爆了一个惊天大料。
“不得了，你们猜我刚刚看见什么了？”证券融资部的关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悄悄说，“我看见江律师哭着从简主任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其他人都震惊了。
卫遥拿叉子的手也停住了。
关彤还说：“江律师看起来很伤心，简主任也没有去追！”
有好事者赶紧把这事发上“婚姻资信调查取证小组”，小组里也炸开了锅，信息一条接着一条，看得卫遥目瞪口呆，陈思榕老早就把她给拉到群里了。
—有谁是和江律师同一间房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啊，高级合伙人都是独立一间房的！
—我们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会不会是吵架，闹分手？
—简主任那面瘫脸，谈起恋爱很可怕吧？连江律师也镇不住啊！
诡异的是，这群八卦小组的人，虽然围在一起吃饭，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都拿着手机，激烈地敲着屏幕，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
卫遥刷着刷着，陈思榕突然发过来一条信息。
—今晚这事，你有没有第一手资料？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