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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与他以往接触过的女人,以及与那些女人截然不同的相处形式令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可能当时他自己也没察觉,这种感觉,正是他渴求已久——家的感觉。

    谭凝令他感觉到,和一个人在一起,不需要防备、不需要假装,只做自己,是多么令他安宁的事情!每个夜晚,他吃着谭凝为他准备的简单菜肴,告诉她这一天自己的所见、所做之事,他也一点点透露些自己的不甘和抱负,那是些他对谁都不曾说过的话。早晨,他看见谭凝在自己的胸膛里轻轻呼着气,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平静的皮肤上,他都有种想哭的冲动。

    到了第三个“三月”结束,汪烨不再给谭凝的卡里打“合约金”。他从未与一个女人纠缠这么久。用金钱去维系两人的关系已经令他感到别扭。这时谭凝告诉他——她怀孕了。

    汪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该要这个孩子吗?他有个正式的女朋友,汪明远计划明年给他和林琳办婚礼!他会一直爱谭凝吗?他不知道,如果他让谭凝的孩子生下来,这孩子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私生子,他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他该要这个孩子吗?

    他将谭凝拉在自己的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在他细润的脸颊轻轻摩挲,低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声音极尽温柔,她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和抚摸在她脸上的微凉手掌有隐忍的颤抖,他说:“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汪烨的拇指有一种潮湿的触感,一滴眼泪穿透他掌心的缝隙落进手掌。

    第二天,他回到他们的住处,没有见到谭凝,她的衣物、鞋包、常用品都在原地摆着,好像她只是下楼买个东西,随时都会推门进来,可她没有,她的电话关机。汪烨在沙发上坐到第二天早晨。他发现,一串电话号码是他与谭凝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长久而安静地躺在他们相拥过的地方,闭上眼,谭凝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历历在目。他从没想过谭凝或任何其他女人会主动而突然地从他身边离开。这对汪烨而言,无疑是一种挫败。谭凝离开了,汪烨才发现,谭凝对他有多重要,她的相貌、她的孤独、她的依赖、她的温柔,她偶尔流露出的天真和愤怒,以及她无家可归的不幸,她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已经让汪烨彻底沦陷,他已经很难离开她了。

    他害怕进那间屋子,可每天结束工作,他的车照例往家的方向开。他每分钟都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去吧,但每分钟又在期待着什么。他面对着没有声响的漆黑屋子,面对枕边那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消失,面对着谭凝用过的一只牙刷,她所有的东西都让他不忍再触及。

    一个月后,汪烨从房子里搬出去。他联系房东,以高出市场价格的三成买下这处房屋,可汪烨再也没有回到那间房子。

    汪烨白天工作、晚上与朋友约酒,偶尔与林琳见一面,他开始放任那些深夜的纸醉金迷,因为清醒时总能找到一些苦闷的知觉,对于那些主动靠近的女人,他不回避也不冷淡,可在心里总会情不自禁地进行某种对比,和谭凝比她们全都庸俗不堪、全都索然无味,在偶尔的半醉半醒间,汪烨怀疑谭凝是不是他做过的一个梦。

    两个月后的一天,汪烨的车头从狮林行政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出来刚要转上内部车道,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员工通道与大路连接的必经路口,她的身影单薄如一片薄树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汪烨一脚油门将车开至人影面前,猛然刹车,踢开驾驶室的门,一跃冲到谭凝面前。

    他不说话,两只眼睛冒出的怒火能将猛兽吞没。

    “汪烨,我们的孩子没了。”谭凝的手垂在两侧,双眼空洞,对着汪烨冒火的瞳孔。四面八方的风将她前额的头发吹得七零八落,她看起来很平静,她一直很平静。

    汪烨将她的头发捉住,用双手按在她的脑袋上,他很想发火,可嗓子眼却抖个不停,什么也说不出口,有些东西阻挡了他,他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身体里那些令它害怕的东西迸发出来,那是一种能令他变得软弱的东西。

    他知道,他爱上了谭凝。

    但他又不能决心去了断和林琳的关系,那是父亲汪明远对他的期许,或者说考验,那是一个现成的荣华,一份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显赫家业。事业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功成名就和一生的地位!

    而爱情,他知道,总有冷却的一刻。

    谭凝的脑袋在汪烨的手掌中,她抬头牢牢看向汪烨的眼睛,“汪烨,我爱你。”她的眼睛红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说。

    汪烨在谭凝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点头,吞咽了一下喉咙,他将谭凝拥进怀里,他的心抖个不停,抱住她的同时竟然无声地哭了……

    灯光聚灿的东迎路上,一辆黑色的切诺基疾速驰骋在八股道的宽阔马路上,偶尔变道超越直行道上正常行驶的车辆,引擎在一次次加速时都发出“呜呜”的沉闷怒吼,四扇车窗大开着,夜晚清冷的寒湿空气一股脑地灌进来,汪烨感觉到冷,冷是现在最能令他感到真实的一种知觉。

    瑜伽教练的话让汪烨不安。“真有人跟踪谭凝?”他忍不住怀疑:“如果那小姑娘不是信口开河,为什么谭凝宁肯告诉一个外人,也不告诉他?”

    黑色的车身通过映岚山居的电动识别杆,几个转弯驶进自家车库,他顾不得将车停进车位,来不及熄火就推开车门,一步钻进一旁的奔驰轿车里。他想起前一段在鞋柜上看见过一只造型别致的弹簧刀,和他食指长度一般,问起谭凝,她说是买来切水果的。当下再想,就透露出诡异,家里那么多好用顺手的刀具,她怎么会用那样一把别扭的小刀去切水果?

    汪烨侧坐在驾驶位,弯腰侧身在置物盒胡乱翻找,里面放着保单、谭凝的驾照、一幅墨镜、一些便签纸和一只笔……她喜欢简洁和条理分明。除了这些必须品,置物盒里唯一让他感到一丝不安的是一只小型碎窗逃生器。他不死心,掀起驾驶室和副驾驶位下的地垫,果然,副驾驶位的地垫下正躺着那把拇指长的弹簧刀。

    谭凝究竟碰上什么事?汪烨顾不上发呆,他得回去,家里说不准还有别的东西……他踢开车门,一只脚踏在地面上,车门忽地弹回,门侧置物格里露出个白色的纸屑,汪烨拿出来,手指将卷曲的小纸片一一展平,是几张高速公路的交费回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