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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寿宴惊变现魔踪(上)

    天罗城罗天宇的书房之内,朱顺昌眼见客座上坐着的那位女僧一身黄色的僧衣,斜披着金缕袈裟,右手捻水晶念珠,左手斜托宝瓶,瓶口露三只鲜花,脑海中乍然之间想起一个人来:莫非是她?

    朱顺昌上前几步,打了个稽首,用十分虔诚的语气问道:“朱某唐突。敢问这位大师,可是静逸师太?”

    那女僧“哈哈”一笑,忙起身还礼:“朱总镖头,有礼了,贫尼法号正是静逸。”

    朱顺昌心知,这位静逸师太是武林中享名数十年的佛门高僧,武学修为十分深湛。仔细看静逸师太五官,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和三十多岁时候一样,这就是内功练到家驻颜有术,虽尚未到返老还童的地步,但青春不老已是足够。

    再看静逸师太头顶,她虽是佛门中人,但身在武林、习武之人不讲究那些佛礼规矩,反倒留了一头的头发,梳了个画里观世音菩萨的发型,里面一根白头发都没,更显得宝相庄严,不可侵犯。

    尤为了得的是,她和她两个同门师兄并称“三世如来”,据说她大师兄日照阐提从二十八岁起就在“紫阙金榜”上留名“天下第一掌”,直到二十七年前上一届“紫阙金榜”,一口气连任了三届“天下第一掌”,如今要是还在人世恐怕得一百一十五岁了。

    想到这儿,朱顺昌连忙一回头招呼儿子朱晟伯:“晟伯,快来见过静逸师太。”

    朱晟伯走镖多年,于武林之中前辈高人大多闻名一二,静逸师太的名头震得耳朵响,他哪能不知?如今见了本人,见静逸师太面容慈祥、五官亲切,更是心中仰慕得紧,急忙上前一步,纳头就拜。

    静逸师太连忙伸手搀扶:“少侠快免礼...想必,你就是‘顺昌镖局’少镖头,朱晟伯朱少镖头吧?”

    朱晟伯道:“晚辈区区贱名,能被师太所知,真是不胜荣幸。”

    静逸师太赞道:“年少有为、英俊倜傥。朱总镖头,人都说当今武林晚辈之中,就属你家少镖头最出众,今日一见,贫尼也不得不认可这一点。”

    朱晟伯听了静逸师太的肯定,心中顿时涌现一股暖流,但听朱顺昌道:“师太,您客气...敢问,您和罗城主的关系是?”

    静逸师太笑道:“原是贫尼未曾言明。贫尼俗家姓罗,出家之前是罗城主堂妹...”

    罗天宇接口,道:“老罗我和妹子一直都听说这‘顺昌镖局’朱总镖头是天下的一大豪杰,走镖之余每每行侠仗义,早就有心结交,无奈总是找不到好的机会...这次老罗我过六十岁生日,在天下广发邀请帖...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是武林中的英雄,老罗我都送到了,朱总镖头当真赏我这个薄面,赶来赴约...那咱们以后可就是好朋友啦...”

    朱顺昌谦逊道:“罗城主当年金榜一战成名武林,朱某也是敬仰得紧...今天总算是有机会认识了...”

    静逸师太道:“朱总镖头,你们二位呢,日后有的是时候朋友论交,不过贫尼这次来却是有个事情,必须借着罗城主这次办寿的机会解决了。”

    朱顺昌道:“师太有何吩咐,朱某但能做到,万死不辞。”

    静逸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朱总镖头,据贫尼对武林中事情的了解,你二十年前时,不在中原,是也不是?”

    朱顺昌点头:“然也,实不相瞒,朱某本不是中原人...十五年前,家乡那边出了些变故,我才带着孩子来到中原定居。那时候,这孩子也才九岁...”

    静逸道:“这就是了,敢问朱总镖头,你听没听说过任俊恒和‘天魔教’?”

    朱顺昌道:“‘天魔教’?朱某倒是没听说过...”

    朱晟伯此时却开口道:“师太,容晚辈插一句嘴,晚辈三年前走镖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个自称天魔教众的人劫镖...不过,那人武功并不如何高强,被晚辈几招就打发了,因此倒也没放在心上...”

    静逸师太道:“你是在哪儿遇见这个天魔教主的?”

    朱晟伯道:“晚辈记得,那是巴蜀一带...具体什么地方,恕晚辈记不清了...”

    静逸师太道:“那就对了...任俊恒就是川蜀人...”

    朱顺昌看静逸师太说这话时眉毛都拧到了一起,便开口道:“师太,朱某敢问一句,这人究竟什么来头,让您这般如临大敌?”

    静逸师太道:“朱总镖头来中原晚,不知这里的门道。且听贫尼细说:在二十七年前的‘紫阙金榜’之会上,当时‘天下第一掌’、‘天下第一刀’这些差不多都比完了...贫尼师兄日照阐提等人也都离开了会场。可谁也没料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叫任俊恒的人,自称‘天魔教主’,非要让‘紫阙金榜’专门给他开一个名录叫‘天下第一邪’。”

    说到这里,静逸师太顿了一顿:“当天,贫尼并不在会场,是后来才听说,当时在场的武林豪杰并不服这个‘天下第一邪’的名头,纷纷要挑战任俊恒...可是...”

    罗天宇见自己堂妹说到这里露出了些惊恐的神情,便接口道:“可是,那些留到最后一天的武林豪杰们...再也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了...”

    静逸师太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那件事后,‘天下第一邪’的名头传遍了武林...本来这名头古怪了些没什么,大家没几个把它放在心上...直到那件事一年之后,任俊恒突然传信给中原武林中各门各派,让他们限时投降‘天魔教’,不然就杀上门来,把不肯投降的门派杀个干净。”

    罗天宇道:“当时,我还没捡起这座天罗城,借居在书剑派之中,书剑派主就是大名鼎鼎的洛子初。”

    朱顺昌道:“书剑派的名头,朱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罗天宇道:“洛子初剑术了得,若非当年年齿尚浅,短了十几年内力,是很有机会留名‘紫阙金榜’上‘天下第一剑’的...可惜,洛子初对任俊恒的传信是嗤之以鼻,根本不信,还用剑在‘天魔教’派来的使者身上刺了个‘滚’字...没想到...就十天之后,任俊恒就带着‘天魔教’大军压境了。”

    罗天宇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眼中微微泛红,似乎是缅怀这位当初收留了自己的好朋友:“洛兄为了保护门派中人,挺身出战,剑伤了任俊恒手下一位护法的性命,可却被任俊恒...用‘天魔大法’吸干了全身内力...被一堆武功低微的教众杀害了...”

    朱顺昌眉头一皱:“吸人内力?这‘天魔大法’可当真邪性...”

    罗天宇道:“是啊,我当时也是怕了,没敢上去给洛兄报仇,而是杀出条退路跑了...危急关头,抛弃朋友...这真是...老罗我一生憾事啊...”

    静逸师太接口道:“那几年,江湖中人人自危,有些胆小怕死的,直接就投降了‘天魔教’...还有的解散了门派退隐深山老林不敢再抛头露面,至于那些敢于抵抗的...十有八九都丧命在‘天魔大法’之下...”

    静逸师太又道:“后来,这个任俊恒竟然率人杀上贫尼和二位师兄居住的‘玉佛金顶’,非要让贫尼和二位师兄也投降于他不可...贫尼大师兄慨然迎战,师兄是至阳至刚的功体,那任俊恒用‘天魔大法’吸不到师兄的内力,可师兄的‘日照神掌’也奈何不了他...只好彼此约定,师兄从此不再下‘玉佛金顶’,任俊恒的势力也不许上来...”

    罗天宇道:“日照阐提大师是武林中泰山北斗,连他都奈何不了任俊恒...武林一时之间就陷入无尽的绝望和黑暗了...”

    静逸道:“贫尼和二位师兄从此就没再下过‘玉佛金顶’...”

    罗天宇道:“是啊,后来有一位名叫‘鬼谷先生’的人物暗地联络武林群豪,聚齐了数位‘紫阙金榜’上的天下第一,并通过层层布局,削弱任俊恒手下势力...”

    罗天宇顿了一顿:“终于在二十年前,众多武林高手联手将任俊恒杀死,‘天魔教’由此被我们歼灭...”

    朱顺昌叹道:“鬼谷先生...这想必是一位智谋武功均堪称绝顶的人物...”

    罗天宇道:“是啊,可是任俊恒死后,这位鬼谷先生便即飘然而去,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别提见到他人了...”

    静逸师太接口道:“可是,贫尼最近发现,‘天魔教’似乎死灰复燃了...”

    朱顺昌问道:“师太,何出此语?”

    静逸道:“前些日子,贫尼下山见到了一位故人...原‘天下第一腿’聂飞。只是,贫尼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朱顺昌道:“莫非是内力全失?给人吸干了内力?”

    静逸师太道:“正是...虽说,因专攻方向不同,不同的天下第一未必武功就一样高。聂飞的武功实打实说,并不强过贫尼...可无论如何,他也算是一代武学宗匠,连他都遭了黑手,只怕这次我们的对手也不会比任俊恒差到哪里去...想必是当年‘天魔教’仍有残余势力并未肃清,如今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了。”

    罗天宇道:“所以,老罗我这次广撒英雄帖,把大家请到天罗城,实在是想借机宣布一件事情...”

    朱顺昌看向罗天宇,眼睛眯了起来——

    ——他摸不准罗天宇到底想干什么。

    罗天宇看他这般反应,急忙笑道:“朱总镖头不必担忧,不是坏事。老罗想,当年能够消灭‘天魔教’,所仰仗的不光是‘鬼谷先生’的智谋,还有中原武林上下一心、同心协力...因此,老罗我这次,想趁机举办一个同盟,把到场的中原武林豪杰组织起来,日后共同抵抗外敌...朱总镖头你看可好?”

    朱顺昌点点头,随即问道:“既然是要把大家统一起来...这谁来做盟主一职,恐怕还得细细商议吧...罗城主,你我也不必弯弯绕绕...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您这寿宴上也自少不了一派之主、武学宗师,谁能心甘情愿屈居人下?”

    罗天宇道:“朱总镖头担忧的是,不过,只要大家先同意结盟,谁做盟主的事,不妨坐下来慢慢商量...就算商量不出结果,咱们总还可以比武决定。只要大家心是好的,总有的是办法。”

    朱顺昌沉吟片刻:“罗城主,敢问,现在都有哪些人知道你这个想法了?”

    罗天宇笑了笑,走到抽屉旁,打抽屉里掏出一卷画卷,来到朱顺昌面前,说道:“朱总镖头,你请看。”

    说完,便将画卷打开,上面好多不同字迹赫然签着十几个名字,显然这就是盟单兰谱。

    朱顺昌细细看去,上面的名字有:西华派“点锋神剑”岳步凡、“三步赶蝉”佟秋声、封岳派清松道人等等等,或是雄镇一方的一派之主,或是名震武林的游侠修士。

    朱顺昌沉吟道:“罗城主,咱们只是结盟,你总不至于要把朱某的‘顺昌镖局’也并入你的天罗城吧?”

    罗天宇笑了两声:“朱总镖头多虑...所谓结盟,不过大家联手做事罢了,哪门哪派自家内部的事儿,旁人如何有资格管呢?”

    朱顺昌思索片刻后道:“好,中原武林多年来各自为政,要是有些仗势欺人、违道不公的事儿,总是没人处于公心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就算偶尔有一两个大侠,又怎么能荡尽人间不平事?罗城主有此心那是最好的事...顺昌镖局愿为天下镖行做个表率,这事儿朱某干了!罗城主请取笔来...”

    罗天宇见朱顺昌答允心中大喜,回书桌取支笔来,递交朱顺昌。

    朱顺昌接过笔,刚要下手,想起些什么,反而将笔交给儿子朱晟伯,说道:“晟伯,你也二十四岁了,‘顺昌镖局’早晚是要交给你的...如今这件事也未必不是你历练的机会,这‘顺昌镖局’的名头就由你来写吧...”

    朱晟伯一时愕然,急忙谦逊道:“父亲,我哪里有这个资格和这些前辈相提并论?”

    却是静逸师太说了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时代...朱少镖头,属于我们这辈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的时代早晚会到来...与其晚来,不如早至...以贫尼看...既然朱总镖头有意历练你,你何乐不为呢?”

    罗天宇在一旁也点头表示同意。

    朱晟伯无措之下看了眼朱顺昌,眼见父亲眼中也透露着赞许的目光,朱晟伯便拿起笔来,在盟单上签下七个秀气又不失飘逸的字:

    “顺昌镖局朱晟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