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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姐姐

    我不知道认识姐姐是哪一年,我只知道那时的我是十二岁,而姐姐是十四岁。

    我和姐姐都是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姐姐知道她的父母是谁,而且也知道她的父母在天堂,只是天堂很远很远,只是姐姐还有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奶奶、住在桥洞下的奶奶,所以姐姐去不了天堂,因为天堂没有这个人间的路。

    那天,风很大,也很冷,我在河堤边瑟缩着身体,用身上的几片衣裳包裹着怀里可怜的玫瑰花,玫瑰花很香,只是玫瑰花上的刺不时从布片中间出来扎着我的身体,冷而且痛。

    一辆人力车,金色的布帘,闪亮的车轮,清脆的铃声被车夫拉着从我面前闪过。

    我急忙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玫瑰花向人力车追。

    我知道这样漂亮的人力车都是有钱人家的包车,而过去一点就是一个有些漫长的斜坡。如果人力车里坐的是两个人,靠车夫一个人拉上去是很困难的。依据我日积月累下来的经验,我去帮他,我也会得到一两个铜板的赏赐。如果车上坐的是年轻的先生和小姐,运气好的话,也许我还能把这几枝玫瑰卖掉,那样的话晚上我也就可以有吃的了。

    我知道在斜坡的地方总有几个有些霸道的大孩子守着准备推车,平时我是很害怕他们的拳头的。可今天我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很饿了,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任何的东西了,我只能希望他们今天看不见我、看不见这辆美丽的车。

    我在车的后面努力地跑着,玫瑰在我的怀里,刺一点一点的扎着我的身体,不痛,我看见我的面前是喷着热气的面包。

    车到了斜坡,车慢了,我追上了车,我终于可以帮着推车了。

    车,终于一步一步的挪上了坡顶,拉车的大哥微笑着回头,用飘在胸前的衣襟擦着这寒风里的汗。我的胸口急剧的起伏着,我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可我还是只能奋力的跑,因为我看见了车夫大哥手里准备给我的铜板和我怀里的玫瑰,还有车里坐着的年轻先生和小姐。

    “先生,买朵花吧,买朵花给漂亮的小姐吧。”

    我一边紧紧攥着车夫大哥给我的铜板,一边不离不弃的拖着我沉重的脚跟着车跑。我知道,在这样寒冷的风里,这车里的先生和小姐,也许就是我今天唯一的希望了。

    “先生,买朵花吧,好漂亮的玫瑰。”

    “先生,好漂亮的小姐,小姐一定很喜欢玫瑰,买朵花给漂亮的小姐吧。”

    “先生...”

    一只戴着洁白丝线手套的手从车里伸了出来,几张纸币随风而落。

    “谢谢先生,谢谢小姐。”

    望着渐渐远去的车,我真心的说着感谢。

    脚步轻松了许多,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唱起了歌。

    捧着包在那几片衣裳里的玫瑰,闻着淡淡的玫瑰香,今天的运气真好!我笑了,我笑着情不自禁的亲吻着玫瑰。“哎哟”,玫瑰上的刺扎着了我的嘴唇。

    “啊!哎哟。”我真的痛了。身后不知是拳头还是脚,狠狠地冲击着我,我一下倒在了地上,我手里的铜板和纸币散落在了地上。我急忙移动着身体去捡。可有两双手更快,一双手捡起了我的铜板,一双手捡起了我的纸币,一只脚突如其来的狠狠地踩在了我的背上,我的眼泪出来了,我哭了,我抬头,眼前正是那几个经常守着斜坡的大男孩。

    “滚。”最大的男孩一脚踢在了我的脸上,我知道他叫黑狗,因为他塌塌的鼻梁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那是我的钱!”我顾不上正在流血的脸,我也顾不上正在用拳头击打我的那些孩子,我紧紧地抱住了黑狗的脚,一口就咬了下去,很臭不要脸恶心加上疼痛,我哗地一声呕出了肚子里两天前残留的东西。

    我站了起来,狠狠地盯着黑狗和我的钱。“不准打我弟弟,不准打我弟弟!”一个比我稍高的女孩跑了过来,双手撕扯着那几个还在打着我的男孩,像一匹疯狂的母狼。

    “哼,下次再敢来,还打你。”不知为什么,黑狗的目光看着女孩竟然没有了凶光。黑狗丢下我的铜板,带着那几个男孩走了。

    我咬着牙,紧紧的捏着我弱小的拳头,我的眼里是火焰,我记住了今天!

    我知道女孩叫云,女孩每天都背着报袋在街上卖报,我还知道女孩最怕狗,有几次我都假装巧遇帮赶走过困住她的野狗。女孩不知道我喜欢她!

    “疼吗?”云用她的衣襟为我擦着脸上的血,云的脸上流着泪,流着为我的伤而流的泪。

    我摇头,咬着牙,“不疼。”我不要云流泪,我喜欢云的微笑。

    “嗯,不疼,弟弟是男子汉。”云淡淡的笑了,云的微笑里是掩藏不住的忧伤。

    我,也笑了,因为我要让云看到我的坚强,我忍着疼痛捡起了地上的铜板和残留的一枝玫瑰。

    “云,我们可以给奶奶买面包了。”我望着云,我的眼睛里是欣喜,“这枝玫瑰送给你,香吗?好看吗?”

    “好看,香,弟弟真好。”云牵着的手,我们一起走向那个住着奶奶的桥洞。

    我的手出汗了,我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我的心跳很急促,我喜欢云牵着我的手的那种温暖的感觉。

    云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我们在寒风里奔跑着,欢笑着,云不时的把玫瑰花放在鼻子前闻,“好香,好香。”

    “奶奶,奶奶,我把小弟弟带回来了。”云喊着奶奶,奶奶安静地躺着。

    “奶奶,奶奶,我来看你了。”我不管正在放下报纸的云,我走近依然不说话的奶奶,奶奶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睛,只是奶奶被我紧紧握着的手冰凉冰凉的,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温暖。

    奶奶走了,奶奶丢下云,奶奶丢下我,走了,奶奶去了最美丽的天堂。

    “云。”我哭了,所有的疼痛在这一瞬间无法抑制地迸发。

    云,站在我的身后,哭了。

    桥洞外的风更大了。

    桥洞更寒冷了。

    环境暑的人拉走了去了天堂的奶奶,桥洞里只剩下了紧紧拥抱着的云和我。

    夜,更深了,更长了。

    时间在一天一天的过着。

    冬天又来了。

    云十七岁了,我也十五岁了,我叫云:姐姐。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战争在继续。

    我和云依然住在桥洞里。桥洞是我们温暖的家。

    云进了一家纱厂做女工。

    我也早已不再卖花,我进了报馆的印刷厂做学徒。

    冬天又来了,但我和云都感觉到温暖,因为这个城市的富贵人家们都在惊惊慌慌的准备逃窜。

    这个世界也许像那些传单上说的,真的要变天了!

    雪,越来越大,雪花飘舞在空中,洁白洁白的,一朵,一朵,就像春天翩跹的蝴蝶。

    蝴蝶?我想起了我对云说过,这个月领了薪水,我就会给她买个蝴蝶夹让她夹在她最美丽的秀发上。

    我望着桥洞,望着我和云温暖的家,我摸了摸口袋里几个少得可怜的铜板。唉!

    “弟弟。”云叫着要我坐下,云从怀里摸出一个面包,面包还是温暖的。“给你吃,今天我们厂里又加餐了。”

    “姐,你吃。”我知道云疼我,云总是把她在𠂆里发的晚餐留给我,云总是说是她们厂里加餐她吃不完才拿回来给我吃的,可她们的厂加餐太频繁了,两天就加一次,她以我会相信!

    “姐。”

    “这次是真的加餐,你看,我都打饱嗝了。”云在努力的挺着她瘦长的脖子,可惜没有她想要的饱嗝出来。

    我接过云手温暖的面包,望着我的云,望着我的姐,“姐,我知道你吃饱了,你的饱嗝里都是冷水。”我往云的嘴里塞着面包,“姐,你说过我是男子汉的,我要你吃。”

    “弟弟。”云细细地咬下了一口面包,云的眼里流着泪,我的眼里流着泪。

    云撕下一大快的面包放在我的手里,云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

    我们默默的流着泪,一点,一点的吃着云带回来的面包。

    “姐,这是今天发的,明天我们又可以买米了。”

    “嗯。”

    “姐,我出去了。”

    “嗯,弟弟。”

    我默默的走近云,云像往常一样紧紧的拥抱我,亲吻我的额头。

    “早点回来,弟弟。”

    “嗯。”

    每个夜晚我都会去货仓兼职搬一个时辰的货,只是今天回来我稍微晚了一点,因为我要买蝴蝶夹给我的云夹她最美丽的头发。

    走出货仓,夜风更冷了,还好,我买到了云喜欢的蝴蝶夹。

    我快步走着,今天晚了,云一定会担心我了。

    “滚开,滚开,你个畜生。”

    桥洞里是云惊恐的声音。桥洞简陋的门敞开着。

    “哈哈哈,小美人,老子早就等着你长大了,今晚我看你往哪里跑?”

    黑狗狂妄的笑声惊炸了我的耳朵,“姐,姐。”我慌乱地叫喊着冲进了我和云的家。

    黑狗胀红着脸把一把刀顶着我的云,我的云可怜的绻缩着自己的身体顽强的保护着自己。

    我的火焰在燃烧,我顺手拿起一块石头就向黑狗砸了过去。

    黑狗嚎叫着向我冲了过来,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身体,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斥愤恨和鲜血,我和黑狗扭打在了一起。

    安静,安静,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黑狗成了死狗。

    云,哭了,撕心裂肺的哭了,云紧紧的抱着我。天渐渐地亮了,雪花更密更洁白了,我的鲜血点点地撒落在飘洒进来的雪里,就像朵朵盛开的梅花,白中有红,红中有白。

    “弟弟,弟弟...”,云嘶哑地哭喊着。

    “姐姐,姐姐...”。我缓缓地摸出了口袋里的蝴蝶夹,云低下了头,秀发垂在我的面前,“云,云,你不是我姐姐...。”蝴蝶夹斜斜地夹在了云的秀发上,我,笑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云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我十二岁时送给云的玫瑰花瓣,玫瑰花散发着浓浓的云香、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