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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与庵

    我痛,是因为红尘有爱。

    我入佛,我把红尘掩没于我的戒疤,六粒,时时闪亮,合什、闭目、不再。

    ~~禅之语

    寺大。

    寺里有闪亮六粒戒疤的禅。

    庵小。

    庵里,有秀发深藏于灰色尼帽的静心。

    寺里除了供奉着如来老佛祖外,还供奉着108罗汉、36金刚、12韦驮。

    庵里只供奉着素面朝天的比丘老祖。

    寺和庵本来有一条相互关联的路。如今,久不来往,路早就长满了野草,旺旺盛盛的。

    奇怪的是,寺和庵相连的路,多少春去秋来,却从不见有花生长,哪怕只是一小朵。

    庵里。

    清晨,朝阳初起。

    静心依旧像平时一样,起来,漱洗,把长发用一支古色的簪别成一个髻,灰色的尼袍穿上,灰色的尼帽戴上,静心便被笼罩在灰暗里了。

    静心手执拂尘,单手五指并拢向上,在比丘老祖的佛像前盘腿坐下,拂尘横搭胸前,垂目,默诵,默诵般若波罗经。

    早课。

    窗外,与红尘很远,隔着孟婆汤,隔着奈何桥。

    窗外的风,不时吹拂着院落中的柳树,柳树梢点点、点点的飘摇,隔离着庵外寺里低低沉沉的钟声、木鱼声。

    庵外,寺中。

    禅不抬头,禅闭着眼睛,封闭着心灵。

    禅与别的僧人不同,禅每天早课都会把自己跪在佛前,净手、摩顶、敬香、合什、敲击木鱼。

    禅不翻阅经卷,经卷在案角的袅袅檀香里任风翻卷。

    禅,呢喃无语,稔熟的经文一字一字的在心间穿梭。

    禅极虔诚地敲击木鱼,木鱼声一波一波一波的沉沉的响亮在殿里、殿外,与风交织在一起。偶尔被路过的飞鸟衔起,便传出很远很远。寺外的石板路光滑如镜了,寺外的小溪也总是被木鱼声敲击出永不沉没的浪花了。

    禅念着经文,念着佛的名字,时时默默流泪。

    佛总是宽容的,佛知道禅,禅六粒闪亮的戒疤里深深的掩没着红尘。

    禅从不寂寞,禅有经卷、禅有文字,但禅永远是孤独的,而孤独正是佛的路,所以佛宠爱着禅。

    庵的院里只有柳树,柳树梢低垂,像秀发,丝丝缕缕。只是,静心的秀发多是在灰色的尼帽里,没有俗世的人可以能够看到。

    静心时时洒扫庭愿,时时默立于柳树下,柳树梢就那样轻柔的披散在她的双肩。

    禅呢?

    禅自然也是洒扫庭院的,庭院整洁了、庭院一尘不染了。禅依然是呢喃无语,只是默诵佛经、与佛淡淡的笑,笑里,是孤独、是执着。

    禅最多的时候,是用文字一点一点的包裹自己的心,禅害怕自己的心会因脆弱而坠入红尘。

    禅落发时,便已把红尘掩没于自己的戒疤了。禅答应过佛,红尘不再。

    禅点亮戒疤的那天,云堆积在头顶,没有风,空气里是压抑和沉重。佛燃香,禅在心上刻下了永生不忘的字:“我痛,是因为红尘有爱;我入佛,我把红尘掩没于我的戒疤,六粒,时时闪亮,合什、闭目、不再。”

    寺与庵相联的路,路的这头是寺,路的那头是庵。

    寺里,有闪亮六粒戒疤的禅。

    庵里,有秀发深藏于灰色尼帽的静心。

    禅,沉沉的敲击木鱼,呢喃无语。

    静心,手执拂尘,默立柳树,任柳树梢垂落双肩。

    寺与庵相联的路长满了旺旺盛盛的野草,却长不出一朵小花。

    佛与比丘,时常云游四方。

    而禅、而静心呢?

    两个人,这头,那头,路在中间。

    这头是寺,那头是庵。

    红尘。

    柳云禅。

    叶静心。

    清晨。

    六岁的柳云禅被嘈嘈杂杂的声音吵醒了。

    声音是从隔壁叶姨家传出来的,婴儿啼哭声、鸡飞狗跳声、忙忙碌碌的脚步声夹杂在一起,热闹而繁杂。

    柳云禅开口就想叫妈,突然想起婴儿的啼哭声,原来是大肚子的叶姨生了宝宝啊!

    柳云禅高兴地一下就从床上溜到了地上,柳云禅要去叶姨家看宝宝。慈详的叶姨早就说过要生个好宝宝陪柳云禅玩的,孤独的柳云禅自然也就早盼着这一天了。

    门无声的开了,一个扎着齐眉小辨的丫环进来拦住想往外跑的柳云禅,抱住又放回床上,说:“夫人吩咐了,少爷醒了也不能马上过去,要晚点才行。”

    柳云禅很是畏惧自己的母亲,虽然很渴望马上就能见到叶姨家可以陪自己玩的好宝宝,可也只能噘着嘴,坐在床上等小丫环为自己慢慢的梳妆打扮。

    柳云禅年纪虽小,却并不是特别活泼,小小的他总是有自己的心事。

    柳云禅时常喜欢一个人孤独地在花园坐看风起云涌,或是逗水池里的金鱼。全府上下没有一个被他喜欢的丫环,丫环们见着他也尽量不去骚扰他的安静。

    六岁的柳云禅只有在见到隔邻而居的叶姨时才微笑得最好看,柳云禅时常说叶姨大肚子里的宝宝是他在用前世今生等待的人。

    今天,大肚子的叶姨终于生了。

    柳云禅比谁都高兴。

    好不容易熬过了某个时辰,就在柳云禅时时吵闹着要和宝宝玩的时间里,转眼就到了叶家大摆百日宴的时候。

    叶家上下挂着红红的大灯笼,到处透露着喜庆的气氛。

    柳云禅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抱着宝宝的叶姨身边。

    “宝宝是我的,小妹妹是柳云禅的。”

    柳云禅兴奋得手舞足蹈,要叶姨把宝宝抱低一点让他看。

    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樱桃唇、会说话的眼睛、红扑扑的粉脸。

    小女孩在叶姨的怀里竟然对着柳云禅笑了,笑可倾城。

    没有人看见小女孩的笑,更没有人注意到柳云禅的微笑里竟然有了隐隐约约的泪。

    “妹妹叫什么名字?”柳云禅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粉嘟嘟的小手,低低地问,眼神里是无穷的爱恋和柔情。

    “你说妹妹叫什么好呢?要不也叫她小小云禅?”叶姨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女儿、慈爱地轻抚着柳云禅的头,逗柳云禅。

    柳云禅望着叶姨,望着小女孩,微笑终于绽开成了美丽的花,柳云禅俯下身在小女孩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坚定地望着叶姨,“我叫柳云禅,小妹妹叫叶静心啊!”

    叶姨笑了,所有的人笑了。

    “静心?静心!叶静心!好!好名字!”小女孩的父亲叶朗爽朗地笑着,走了过来,抱起柳云禅。“好,就听小云禅的,宁静而致远,妹妹就叫叶静心,哈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被叶父陪着踱进大厅的和尚合什打礼。

    柳云禅认识这和尚,和尚正是千年古刹南华寺的高僧玄问大师。

    柳云禅每次见到玄问都是毕恭毕敬的合什跪拜行弟子礼,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玄问也总是问而不答,只是与小云禅每次都相视而笑。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玄问看过小女孩,又看柳云禅。

    “好,小云禅,小静心。”

    玄问微笑,微笑如云禅。

    玄问从僧袋里拿出两截银色丝线分别系在了柳云禅和叶静心的手上。

    男左女右。

    合什、告辞。

    柳云禅陪玄问出厅。

    不多久,玄问拈花成佛。

    柳云禅。

    叶静心。

    两个翩翩少年。

    少年情怀最美丽,少年情怀最忧愁。

    柳云禅喜欢三月,梅雨三月,细雨如丝,空气里是一种清新的泥土味,重重的,如柳云禅的心。

    柳云禅站在花园的听雨轩。

    花园,玫瑰盛开着,一些蝴蝶并不怕雨,在雨中穿梭,在玫瑰间飞翔。三月的雨丝缠绵在玫瑰上,三月的蝴蝶缠绵在雨丝里。

    柳云禅等待叶静心来。

    叶静心自小便被父母当男孩子一样宠着,自然也就多了些男孩的豪气,少了许多女孩的娇情。

    十八岁的叶静心如一朵出水芙蓉,清新而飘逸、卓雅而不凡。唯一有些令柳云禅遗憾的就是静心并不静心。叶静心喜欢热闹,不喜欢呆在闺房学绣花学画画,而是说自己要做一代槟榔西施。

    于是,无限宠爱女儿的叶父叶母也就顺其自然地为静心开了间槟榔铺,取名静心槟榔。

    有卓雅不凡清新飘逸似出水芙蓉的叶静心在,静心槟榔自然也就远近闻名了。

    每日里,不等铺门打开,便总是有人慕名而来。

    静心槟榔铺前每天都是些狂蜂浪蝶。有人甚至在静心的店前张贴“槟榔西施,我爱你”的横幅。

    静心只是笑,从不生气,更不会去阻止了。

    柳云禅生气,叶静心便笑得更大声。

    叶静心喜欢说:“傻傻的禅啊,小静心只爱你,小静心不爱别人的,别人爱你的静心说明你的小静心值得爱啊!”

    静心似乎永远都不明白,男人爱一个女人时是自私和自卑的,男人真爱的女人总是在自己的心里是最优秀的,男人永远害怕别的男人接近她、男人永远都害怕失去自己真爱的女人!女人对别的男人说句轻轻的话或者淡淡一笑,哪怕那个男人再差,在痴爱中的男人心里也会患得患失,痴爱的男人面对自己最爱的女人时永远是最没有信心的人!

    柳云禅的心事越来越重,柳云禅的心情越来越压抑。

    柳云禅在佛堂的时间越来越比在书房的时间长。

    每次从佛堂出来,柳云禅便会孤独的坐在水池边,淡淡的微笑,不语。

    每次从书房出来,柳云禅的脸上总是有淡淡的泪痕。

    书房。

    佛堂。

    佛堂。

    书房。

    孤独的柳云禅越来越孤独。

    柳云禅虽然极不情愿看见静心门前狂蜂浪蝶的热闹情景,可也只能默默的承受。

    毕竟,柳云禅的心痴爱着叶静心。爱,有时是要承受痛苦的。可承受的多了,心就会很痛。

    今天,下着小雨,丝一样的小雨,现在却像剑一样锋利的割裂着柳云禅的心。因为有人更嚣张,暴发户张屠夫的儿子小屠夫竟然也在静心槟榔铺前高叫:叶静心,我老婆,我小屠夫张非你不娶!

    柳云禅真想冲过去把这小屠夫像猪一样横在凳子上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像宰猪一样宰个痛快才能消解自己内心的压抑和仇恨!可柳云禅无法这样去做,毕竟他和叶静心并无媒妁之言、父母之意,郎未娶、妾未嫁!虽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可这无名无份的,柳云禅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啊!

    最让柳云禅气愤的是,叶静心明明已看见柳云禅连书都丢在雨中不管了,却还是在与那些狂蜂浪蝶甜甜微笑谈笑风生!

    柳云禅站在听雨轩,任风狂乱的吹着。

    柳云轩时常在这花园的听雨轩等待难得空闲安静的叶静心。少年时,柳云禅与叶静心幸福的亲昵的叫听雨轩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过去多的是欢乐,如今多的是忧郁,柳云禅的忧郁。

    柳云禅忧郁,是因为静心的不静心,虽然柳云禅知道叶静心的心里是真的在爱着自己,可柳云禅不相信任何男人,柳云禅的心里是厌恶男人的,柳云禅只相信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丑陋最虚伪最劣等的动物。

    柳云禅常说男人是泥、女人是水!

    泥是需要沉积再沉积去除污秽才行的。

    水才是这世界上最洁净最有灵性的啊!

    天空开始挂上了夜的帷幕,几盏气死风昏昏暗暗的光撕破着逐渐寂静的夜,雨丝成了雨帘。

    柳云禅不耐烦的赶走了几次来叫唤的丫环,依然一个人默默的孤独的坐在这听雨轩,听雨轩在三月的夜里寒冷了。

    柳云禅下意识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闭着眼睛听雨中玫瑰花开的声音,那些白天缠绕着玫瑰的蝴蝶早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玫瑰在雨中滋滋地温柔地吸收着土地的气息,玫瑰在树叶间低低的说着白天的悄悄话,呢喃细语,情浓意浓。

    柳云禅终于醉了,醉在了佛经里。柳云禅手腕深处的佛珠迸然散落,散落在深夜的红尘之中。

    柳云禅走了,在雨夜走出了听雨轩,走进了玄问拈花成佛的寺。

    再回到听雨轩,夜风吹冷着星辰,柳云禅轻抚着琴,琴声里是寂寞,是孤独,更是红尘中最痛的牵挂和佛的纠缠。

    一件披风、一阵温暖,笼罩住了柳云禅寂寞的孤独。

    叶静心。

    叶静心淡淡的微笑着,默默地看着寂寞而孤独的柳云禅,眼神里是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爱和情,叶静心不语,只是静静地谛听着柳云禅的心。

    廊下的丫环垂手而立,垂眉低眼,无人去阻拦或询问。

    因为那是一个女人,因为那是槟榔西施叶静心,因为那是柳云禅的心魔,因为那扇通往街道的门就是为她而时时敞开的。

    默默的,叶静心站在柳云禅的身后,手温柔的抚摸披风,泪滑下,一行一行的,没有声音的眼泪痛彻在心里。

    泪滑下,滑落在披风上,滑落在披风满布的脚印上。

    脚印开始一点一点的化去。

    “你好吗?”

    柳云禅不再抚琴,柳云禅拿出精心叠好的小丝巾,丝巾很陈旧了,小小的丝巾上是两只戏水鸳鸯,只是颜色不再鲜艳了。

    小小的丝巾是多年前叶静心送的。

    “不好,很苦很苦。”

    叶静心接过丝巾,紧紧的绞在手中,叶静心的心更痛了,痛入心髓了。

    披风、脚印、丝巾。

    过去的物依然在,过去的人呢?过去的情呢?

    叶静心哭了,完全彻底放松的哭了。

    听雨轩外又下起了雨,初春的雨,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雷声。

    柳云禅转过身来,轻轻的拥抱住叶静心,无言,只有泪水陪着叶静心哭泣,柳云禅的泪流在心里。

    “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走啊?”

    “静心,小静心。”柳云禅紧紧的抱着叶静心,刻骨敏心的痛让柳云禅无法说出更多的话,柳云禅只是一遍一遍地叫着叶静心的名字。

    人在怀抱,心也还在,爱到却不能再爱,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吗?

    柳云禅想起玄问大师,想起玄问大师成佛前留给自己的那纸偈语:孽缘前世定,份却半点无;抛却凡尘事,一心只向佛。

    柳云禅深情的望着依然清新而飘逸、卓雅而不凡的叶静心,无语、无语、凝噎。

    柳云禅看见静心的手腕上是自己最熟悉的佛珠,那夜在这听雨轩砰然散落的佛珠。

    四年了,一千多个的日日夜夜,彼此都还是心中的那份温柔那把剑啊!痛着、伤着、爱着、思念着、牵挂着!

    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的痛苦可以痛过爱到不能爱了!

    柳云禅默默的紧紧的拥抱着叶静心,默默的疯狂的亲吻着叶静心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泪,终于流了出来,洁白的,一粒、两粒,洁白的泪瞬间美丽起来,鲜红鲜红的,似玫瑰绽放、似红枫盛开,像涓涓流淌的小溪,再也没有间隙。

    “禅!禅啊!我傻傻的禅啊!”

    叶静心慌了,叶静心不哭了,叶静心扶着柳云禅,急急的摇晃着柳云禅,柳云禅面色苍白,唯一鲜艳的只是柳云禅的泪,鲜红,鲜红的,是玫瑰、是红枫!

    叶静心响彻夜宵的痛哭、惊叫,警惕的兵丁一拥而上。

    柳云禅病了。

    黄纱编织的宫灯再也没有在听雨轩亮起。

    附近州府的官轿一顶一顶的来,又一顶一顶的去。

    兵丁们走了。

    柳云禅走了。

    柳云禅去了玄问的肉身塔,跪拜叩头、落发、点亮戒疤。

    尘世少了个孤独的柳云禅,尘世还是尘世。

    佛笑了,头顶六粒闪亮戒疤的禅,也笑了。

    南华寺,千年古刹,高僧玄问拈花成佛。

    南华寺,禅默诵佛经、洒扫庭院、轻敲木鱼。

    叶静心病了。

    静心槟榔店关门了。

    小屠夫张依然散发着浑身的肉腥味,露出胸前茂盛的胸毛,来来往往于烟花柳巷、食肆酒府、赌档旅馆。

    南华寺侧有人结庐而居,有人新修了一座庵,庵名:望佛庵。

    望佛庵不大,庵里只是供奉着素面朝天的比丘老祖。

    庵里,有秀发深藏于灰色尼帽的静心。

    静心,时时手执拂尘,默立柳树,任柳树梢垂落双肩。

    寺与庵之间有一条路,长满了旺旺盛盛的野草……野草长满了寺与庵之间的路。

    听着寺里的木鱼撞击声,静心时时默立柳树下,任柳树梢垂下,好像秀发披散的样子。

    每日里念着般若波罗经,静心的思绪开始在望佛庵外翱翔。

    深夜,香客散尽,静心从箱底翻出珍藏的铜镜,脱下灰暗的尼袍尼帽,乌黑的秀发缎子般的柔滑一如瀑布倾泄在裸露的双肩,美,真的很美!

    静心的眼神里不再是手执拂尘的比丘老祖,静心的眼神里是繁杂的尘世和深藏心底的禅。

    静心的眼神如巫女峰的云,悄悄弥漫,迷离成猫,静心永远忘不了禅紧紧的拥抱和令人窒息的亲吻。

    望佛庵的香客日渐多起来。

    多起来的香客却是些从不在比丘老祖前叩拜礼佛的男人,他们在庵里四处游荡,视线追逐着静心,期待交集,在漂渺的檀香中像一些发情的幽灵。

    满身肉腥味的张小屠夫也开始出现在望佛庵。

    其实,佛俯看尘世,尘世有尘世的人,尘归尘,土归土,神仙归天堂,魔鬼归地狱,畜道、人道、仙道、佛道,道道轮回!

    尘世的人忘不了槟榔西施叶静心。

    望佛庵的静心忘不了南华寺的禅,禅在寺里,头上六粒闪亮的戒疤,寺与庵之间是长满野草的路。

    望佛庵的静心,灰暗色的尼帽下深藏的是缎子似的秀发,秀发一如庵中的柳树梢,风起不止。

    静心的记忆深处是尘世的柳云禅、清新飘逸、卓雅不凡的叶静心。

    ……

    又是三月。

    年头年尾两个立春的这年三月。

    叶绿了,花开了,蝴蝶醒了,蝴蝶在满山遍野飞舞了。

    南华寺的钟声沉沉甸甸的,无风!

    夜,望佛庵里比丘老祖轰然倒塌。

    庵,空无一人,柳树梢下是秀发披散的叶静心,零乱而苍白,满身肉腥味的张小屠夫凹眉凸眼,剁骨削皮的大板刀深深地插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深不见柄。

    满身肉腥味的张小屠夫皮肤一寸寸的撕裂,苍白的血管已干涸萎缩如蚯蚓般的丑陋,身下淌满凝结的黑色血液。

    望佛庵埋葬了一个男人。

    寺与庵之间的路,被一座精致的新坟彻底截断。

    坟前,开满了杜鹃花,红红的,像血一样的鲜艳,杜鹃花中是青青的石碑,碑上是禅最漂亮的字体:

    夫:柳云禅之墓

    妻:叶静心默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