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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神陨(一)

    冷雨凄凄沥沥的下着,沉重的空气不容许人喘息,白昼更像永夜。

    灵力尽丧的盲眼祭司被坚不可断的缚神铁索死死地绑在历来惩罚滔天罪徒的刑柱之上,长发在雨中如泼墨般披洒着,一身的血色斑驳的衣衫溅起泥浆,再无往日半分孤高纯白的颜色。

    她眼眶处一双骇人的血洞,和额头处被雨水冲刷着血流不止的鲜血,不像是昔日高高在上,受臣民敬仰崇拜的神圣祭司,倒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索命修罗,这浑浊世间的至邪至恶。

    刑场的上方,是皇帝率领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下面是人头涌动的南境百姓,刑场的四周镇守着帝国最强的精锐军队,暗处更有百名灵力高强的修士护法坐镇,确保行刑万无一失,今日注定是神陨之日!

    “月夕,你身为祭司,却道心污浊,与人私通,致使边陲屠城战祸,亡灵夜哭!空有祭司之名,实则魔道不复,满手血腥,可憎可恶。”

    “朕奉天令,诛妖邪,废除你辉月祭司之位,受万箭穿心之刑,血祭在战乱中无辜枉死的子民,以证天道。你如今可还有话说?”

    年至四十的皇帝,眼角处微有细纹,却并不影响温雅出尘的风貌,反而带着沧桑岁月的魅力,威严的声音杀机冷酷,隐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那张阴沉的堪比都城天空的脸,细细看来竟和祭司有几分相似。

    祭司那双空旷的双眼,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那是她永不可言说的君父。

    她是他锋利的刀剑,稳固皇权的死物。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她除魔灭祟,乾坤定国,义无反顾。

    而今,南境终于不需要没有灵力的瞎眼祭司,更不能容忍一个被踩到烂泥里的神。

    与其放任她自甘堕落,让南境成为天下的笑柄,污了他为君的清名,还不如死了干净,至少还能报答他当年无几分真心的予命之恩。

    如今却还问她还有何话可说?

    过往恩怨,千言万语,她又如何说起?

    祭司冷冷地望着,任由冰凉的雨水拍打那张凉寒彻骨的脸,纤弱挺立的身影,很冷很淡,一如无数次风雪之巅,她孤独前行,面向黑夜星辰,守护着从不属于她的春日明媚,却难言出口。

    “陛下,虽然大祭司此番的所作所为给南境边陲带来了灾难,很难以让举国上下释怀,可若水以为大祭司她不过是经历一场艰难的情劫罢了。修行之人都会经历劫难,只要劫数过去了,大祭司定能回归正道……”

    雅静清丽的白衣女子,发间装饰极简,眉点朱砂,腰佩仙剑,体态楚楚,不染凡尘,身后是一行同样白色衣袍,腰间佩剑的辉月宫弟子。

    皇帝的阴冷的声音,盛怒无比:“凭什么她的情劫,要用南境数万生灵的性命来度!朕今日若饶过她,谁又去饶过当日被沧澜铁蹄践踏而死的数万亡灵!”

    “天道公允,容不得徇私枉法。若水,你身为辉月宫的新任祭司更应知道此理,休要再言!”

    祭司当然听得出她曾今弟子的声音。

    据说是在祭司全军覆没,边境被屠城之际,这位资质平平的弟子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使用逆天禁术,迫使肆虐的沧澜修士们退了兵,再无反扑,力挽狂澜,救边境百姓于水火,而今代替她成为了南境的新神。

    一个灵阶居然可以逼退半神、神阶,天阶,上千位仙阶,上万位灵阶和数不清的术阶组成的修士大军?

    只是浴血死战的神官和弟子们的又算得什么?那么多的性命,那么多鲜活的性命就为了给所谓的新神戴上光环!

    这就是她和神官他们誓死守护的南境啊,真的是她错了吗?

    她不该带着神官他们奔赴战场,那样至少他们还能活着。不问世事,独善其身,任由南境被沧澜吞并,虽然会死很多人,可那是天下融合必经的阵痛,时间会抹平一切的伤痛,只要神官他们就好了。

    她错就错在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逞能,一厢情愿地觉得南境需要她的守护,一厢情愿地害死了神官和弟子们。

    她就是个一厢情愿的白痴,一厢情愿地妄图救世,结果爱她的人都为她而死,而她谁都救不了。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罪首无话可说,皇帝公正不徇私情,南境臣民的山呼声震耳欲聋,声音之齐,是皇帝临朝以来二十年来最得民心一次。

    也是祭司听到过最为振奋人心的摇旗呐喊,远胜过她以往除魔归来所有的凯旋。

    在来刑场的路上,她被皇帝下旨,披发赤足,戴着铁链拖着数百斤的巨石游街。那些曾受她倾心庇佑的百姓,不畏下雨风寒,早早地便来到了街道两侧,提着沉重的竹筐,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每一个人都向她扔出了尖锐的石头,没有一个例外,那些石头比雨点还要密集,统统地都砸到了她身上,看到她流血受伤,他们大快人心,比丰收还要令人欢喜。

    他们不会记起,若不是祭司,在修士与凡人共存的人界,他们这些血肉之躯的凡人不过是修士眼中的猪狗牛羊,可以毫无负担剥削杀戮的牲畜。不要说安身立命,就是有个全尸都难。

    因为没有凡人会知道,坐在家里,哪天会掉下一大团真火球,连人带屋将他们焚成焦炭,走在路上山峰会不会突然崩塌,掩埋一切,同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邪祟灭门噬魂。

    是祭司和她的辉月宫为凡人和修士与邪祟之间隔了一道屏障。

    然而有的事做的多了,就会被人当成理所当然。

    他们虔诚信徒认为辉月祭司居于神殿内,高在九天端,受万民朝拜信仰,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对她的信徒有求必应便好,所以无条件的付出,无条件的给予,无条件的牺牲,不可以悲伤,不可以彷徨,不可以恨,不可以爱,不可以活得不伟岸。

    可是当有一天,他们痛心疾首地发现,原来那个神圣的凌驾于南境众生的祭司,竟也会为私心动摇束缚,看起来和红尘俗世中的凡人没有任何不同。

    信仰刹那崩塌,谁又管她曾无数次背抵黑暗,守护光明,只剩下的无尽报复和怒火,促成和见证一个神的毁灭,何等愚昧激奋。

    偏她这许多年来,救赎无数,普度无数,到最后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人,孤零零的生,孤零零的活,孤零零独面黑暗,到最后孤零零的的死,什么都不曾拥有,什么都不曾失去,原来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人,便是这孤零零的自己如今也要寂灭在这茫茫天地了……

    冷风凛冽,如凌迟的钢刀,雨水拍打着,祭司苍白的嘴唇微微地泛起了一抹冰凉的弧线,这是她第一次笑,太多的无奈凄凉,不知道在嘲讽负了她的世人,还是嘲讽这般田地的自己。

    恩恩怨怨,原来怨从来比恩重。不过她从未看清,如今看的明白,却终究锥心刺骨。

    万箭在弦,蓄起浓浓杀意。

    祭司嘴角的笑意更深,此时竟有些庆幸自己的眼盲。到底好过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满目污浊。

    突然一声灵鸟清鸣凄厉,撕裂云霄。

    清逸如画的白衣少年驾着蓝色灵鸟,持着宝剑从云端疾风掠来,澄澈的眼眸倒影着世间极致的明亮,如白雪飘扬………

    “不许伤害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