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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活鬼的由来(二)

    “我听了娘的话,不哭,就算她被斩首,鲜血飞溅到我脸上。我也是抱着她的头颅,拖着她的尸体,一路笑着走回去。至此村里人厌我怕我,欺我辱我,都道我是个死了亲娘都不会哭的怪物。”

    “而我拿着偷来的针线,草草把娘的头颅和尸身缝合在一起,直接就放了一把火,连尸体带屋子烧成灰烬,不给他们任何再继续羞辱我娘的机会,然后流浪他乡。”

    五岁的孩子见亲娘被人折辱冤杀,救而不得,却只能被逼着微笑。

    月夕知道自此以后这一句话一直都影响着顾凉的一生,他擦干眼泪强迫自己笑了起来。

    此后无论什么情况,顾凉都是微笑着的,哪怕是杀人,亦是如此。可那真的是在笑吗?

    “冷了就睡枯草,饿了就去乞讨,偷东西,运气好的时候能得到一点食物,倒霉的时候,被狗追咬,被人打断骨头都是常有的事。”

    顾凉笑道:“可我这条贱命就是这么顽强,最严重的时候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都不死。只要能活下去再下贱的事,我都做的出来。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月夕沉默。顾凉所受的苦,远比她知道的多。

    “在我七岁那年,一个衣着不凡的男人找了过来。他自称是我娘的故人,要带我回家。他告诉我,他爱慕我娘,坚信我娘没有死,这么多年来抛下家业一直都在找寻我娘的下落。可惜世事弄人,他最终只找到成为乞丐的我。”

    “男人告诉我,他会带我回家,而后终身不娶,等他老了就把所有的家业都交给我,让我为他养老送终。”

    “你为什么不和他走?”

    不怪月夕疑惑。正常来说一个流浪了两年的孩子,受尽世间苦楚,看到有人肯收留他应该欣然接受才是。可为何顾凉要反其道而行?

    没有回答月夕的问题,顾凉娓娓道:“我当时是答应了。不过当天夜里,我趁着他熟睡,偷了他护身的匕首,连刺了他七刀,杀了他。他震惊地看着我,至死都不敢相信我会出手杀他。”

    月夕眉目一沉,“他要帮你,你为何杀他?”

    这个男人的死,也为后面初雪道长的死埋下了伏笔。

    顾凉笑道:“所以说胖丫你不懂。迟来的深情就是垃圾。他不是要找我母亲吗,我送他下去找她。我还提醒他腿脚快一点。不然下辈子又要错过了。”

    “你把你母亲的死归迁怒无辜之人。顾凉,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当真是你母亲的故交,你却害他性命,如何对得起你的母亲!”

    月夕算是知道。顾凉的心智在那个时候已经扭曲了。所谓恩将仇报的活鬼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滋生了。

    而他的母亲,也许对那个男人真的有别样的情绪也说不定。毕竟那时自己已经身在泥淖,不愿再自私地他人拖下水。

    可顾凉却偏执道:“对不对得起,她都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可我还活着。我杀了那个男人,拿走了他的钱财,挥霍一空后,又过上了乞丐的日子。不过那一年我运气好,遇到了我的师父初雪。”

    提到初雪这个名字的时候,顾凉的眼神柔和了起来。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白衣道袍的男人背着脏兮兮的他,跋山涉水地回到了云镜宗。

    后来,他又牵着他的手,当着宗门上下宣布,他就是他唯一的弟子,云镜宗未来的掌门,现在想起宗门里那些人震惊的表情,都是好笑。

    “我是师父得意的弟子,宗门耀目的天才,天赋极佳,修行速度极快,仅十二岁就达到了灵阶,如果不出意外,我以后会成为世人敬仰的仙师,下一任宗门的掌门。”

    月夕知道意外还是发生了。

    素来济世救民的云镜宗居然出现了个屠城的邪修,整整二十万人的县城及周边村镇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尸堆成山,鲜血染红了周遭所有的河流。

    所有亡魂,被斩断往生,成了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日夜哀嚎。就连前去探查的修士也纷纷被斩首夺魂。

    如此惊天大案,即便是远在南境的辉月宫都震惊了。她当时还以为沧澜出了个什么惊世骇俗的邪祟,没想到居然是顾凉。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年顾凉只有十四岁。半大的孩子手段竟凶残至此,狠毒二字已经不能概括。

    “我没有做错。”

    顾凉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微笑道:“我只不过杀了那些害死我娘的人,没有错。”

    顾凉偏执的可怕。

    “我娘死的时候,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无论是判我娘死罪的县令,还是侮辱,诬陷我娘的村民,又或者是那些辱骂,丢我娘烂菜叶子的人。”

    “他们有罪,他们的家族亲朋都有罪。凡人的帝王都可以诛九族。我连坐他们再正常不过。”

    “我没有错,可我那道貌岸然的师父不那么想。他把我亲自抓回了宗门,当着宗门和整个沧澜修士界的面儿,把我吊起来,用散灵鞭抽了我一百八十下!”

    “我被他打的就像剥了皮的死狗,忍受烈日暴晒的同时,还要挨那些人的骂,叨叨,叨叨,跟群苍蝇一样!”

    那些人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记得,憎恶,唾弃,甚至淫邪。

    他长相要似娘一些,所以当他被当众鞭笞的时候,有的修士竟然提起了他娘的名字,顾辞。

    他们放肆耻笑着,自诩是他娘的恩客,骂他是万人骑跨的娼妇生的贱种,难怪这么恶毒,有的还骂他这么肮脏下贱的身份也配拜入云镜宗,不如子承母业去青楼卖身好了,如果他去了青楼,他们一定捧他的场,好好疼他!

    骂他可以,他本就是条贱命,可他们竟敢辱骂他娘!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哪怕死后都要背上如此肮脏骂名!

    对子辱母,那些人该死!

    他顾凉是莲,即便是深处淤泥,也容不得旁人践踏。

    他把在场所有人的脸都一一印在了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他们都得死,一个都活不了,一个都不行。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向那些人发誓,要囚禁我一辈子。我敬爱的师父,别人欺负他的徒弟,不知维护就罢了,当着天下人面前羞辱我,还要关我到死!如此狠心,叫我如何能忍!”

    “那些杀死我母亲的人,把也我踩进烂泥里。我弱小,他们肆意欺辱我,害我连狗都不如。我强势了,他们弱小,就要我慈悲为怀,笑着说原谅。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要我善良对待这个世界,那么你问问他们可否善良待我?”

    “是了,我就是恶毒,我的心是黑的,骨头也萃了毒,我的身上充满了对这世界的恶意。那又如何,天奈我何,你们又奈我何?做君子?我才不要做什么道貌岸然的狗屁君子,我要做魔鬼,这世间最凶最恶的活鬼!”

    顾凉笑着,阳光和煦,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