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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异世界的关口

    沿途的灯火逐渐消弭,只有车灯的光艰难地牵引着车子在笔直的柏油道上行驶,往来的车辆也跟着一点点稀少起来,到最后车子就像行驶在一条平静海面上的孤舟一般,随波逐流,被一团浓浓的黑意沉沉的包裹着。

    天空忽然扬起了窸窸窣窣的雨点,孝祖关上了车窗,挡风玻璃上的雨珠迅速集结成一条条倾泻而下的水流。顷刻之后,雨水越下越急,如同倾盆而泻一般的雨势迅速遮住了继续往前的视线,孝祖伸手打开了雨刷,也只能将车速尽量调低,以免因为视线不清晰出点意外。

    车子就这样又往前行驶半个小时。

    孝祖瞥了眼身旁的透明人,他正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的挡风玻璃,安全带绑着他近似透明的身躯,胸前微微地张合着,仿佛合着拍子的起搏器。

    后视镜里闪烁着车后的红色警示灯光,以及车胎后面抛起的水花,镜面上滚淌的雨水将车后的世界变得愈加的若隐若现,俨然一副行将幻灭的末日场景。

    孝祖望了眼前方投射过去黄光,突如其来的不舍情绪再次卷土重来,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后是长久的空虚和落寞。最终,他仿佛坠入了一处无尽的黑洞之中,不断地坠落,四周的墙壁与黑色融成了一体,于是他只能简单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此外,他一无所知,既没有声响,也辨别不了左右,只能一味地往下坠落,他甚至不再担心触底时产生的生理意义上的幻灭。

    不知何时迷茫以一种不期然的方式成为他生活的某种惯性,引领他向每一次未知,义无返顾地前行,结果意义上,却不得不收获更深层次的迷茫,长此以往,人生便很快被麻木所取代。他曾经幻想过像凯文·克斯塔纳在电影《邮差》里饰演的那位邮差一样在未知和迷茫之间坚持本心得砥砺前行,创造一副属于自己的世界。结果,他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究其原因,或者说与其是最终败给了时间,倒不如说是败给了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

    可惜孝祖不愿,也不敢多想。他应激似得点开了车内的音响,好寻求内心某处空间的短暂慰藉。具体是心头的那个位置,他也无从得知,只觉得胸腔里不自觉地奇痒无比,继而演变成无绵无尽的空虚。

    车厢里随即响起了八十年代张国荣的经典曲目《沉默是金》,那磁性的嗓音最终将他拉回来现实的世界,营造出足够短暂忘却伤怀和落寞情绪的空间。整个空间被一团类似图絮形体的震颤声笼罩着,车前盖上溅起的雨珠此时也以一种近似音符的节奏跳跃着,敲打着,只是!再没有任何意义。它似乎以一种静态的方式存在着,如同一幅典雅的静态雨中即景之类词汇的水墨画呈现在眼前。

    他将音量尽量调低为免透明人指引方向的时候听不清他的声音,两人也不说话,透明人只在出现岔口的地方一遍遍地重复“向左”或是“向右”的简单辞汇。

    百米远外,一道闪电犹如一条逶迤穿腾的银色长蛇阵,赫然出现在眼前。

    许久传来“轰~咔嚓!咔嚓!轰~”,天空的撕裂的声响,强大的电流在高耸参天的树梢上留下了亲密接触过的痕迹,电光在树顶绽放开璀璨夺目的火花,又迅速蔓延成巨大的林火。

    孝祖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丰田车立即做出了转向反应,所幸路面宽阔,车速也不快。瞬息的变故过后,车子又回到了正常行驶的轨道。

    “到哪了啊?这是。”惊恐之余的孝祖推了推身旁泰然自若地透明人,满是愤懑的情绪。

    “就快到了。”透明人解开了安全带,舒展了一下身体,依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不打算说明一下?”孝祖有些生气,语气里更添了几分怒气。

    透明人一如既往的镇定,他用手指着下一个雷电经过的天际:“经过这片原野地,见到一块山林就不会有雷雨天了。”

    孝祖向他指过去的地方望去,果然看见灿然亮起的闪电,犹如一条长龙,在远处的山峦之上张牙舞爪地闪烁着。短暂的光芒之中,可以捕捉进眼帘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绿色,整个世界看不见一所堪称建筑的存在,似乎除了广袤的草地,就只有成群、成片的树木,除此之外,只剩下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水河,构成类似纯天然之类的词汇涌进了孝祖的脑海里。

    “山林?”

    “钢筋混凝土世界。”

    “浦东市郊哪有山呐!”……

    一连串近乎诡异的疑问一瞬间在他空白的脑海里如同幻灯片般迅速闪现着,直到他猛然意识到已经不在本质意义上的上海了。

    他猛一脚踩住了刹车,透明人几乎因此撞到了身前的挡风玻璃。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棵粗壮的柳树底下,细长的柳枝击打在右前方向的挡风玻璃上,最终以意大利面一般质地的形式逶迤地耷拉在透明人眼前,食纹鱼般大小和形状的枝叶散落着玻璃上面,给人一种蚂蟥黏附在腿脚上的视觉冲击力。

    窗外的雨水越下越急,车灯射出的光都几乎被雨点打碎了,地面的积水流成了小河,湍急地滑向路旁的草丛。

    透明人微笑着望着孝祖,用他以为最佳的词汇宽慰着孝祖,无论如何,不能叫尴尬的处境至于进一步迈入深渊。他慢慢系回了安全带,伸出手掌抚摸着胸口,重重地疏了口气,之后心平气和地对孝祖说道:“事实上,踏出市区后不久,咱们就不在实际意义上的上海了。”

    “什么意思?”

    “你这一路上,憋着一个屁都不放,这会就已经在普安镇了?”孝祖依旧怒气难平,又惊又愕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有那么几个瞬间,眼泪几乎就快打眼眶里挤出来,他稍舒了口气,一股热泪便停留在眼眶里打起了滚却始终没有坠落下来。

    或许在他自以为还没做好充足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就进入到了异世界本身他还是排斥的,况且此时他的心思似乎仍停留在去与不去的决心之间犹疑,这也正是之前他与透明人之间始终难以达成妥协的原因。

    而对于透明人来说,或许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将梁孝祖引向异世界才是某种意义上最为妥当的选择,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该以何种方式抚恤他尚未坚定的内心,乃至“告别”,对,告别!—孝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透明人已做好了向自己不辞而别的准备。

    透明人忐忑地望了眼孝祖就垂下了头去,他喃喃地叹了口气,再没说一句话。

    沉默的时间里,梁孝祖像一下子泄了气一般,整个人仿佛坠进了万劫不复的空虚之中。他极失望而落寞地躺进了背后的椅背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得一遍一遍地喘着气息难平的粗气。

    “孝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许久,透明人忽然开口,他瞥了眼梁孝祖,然后接着说道:“对不起,情理上我该早点对你说明的,兴许你也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可这儿有这儿的规矩,事实上,通往普安镇的路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好在当下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

    梁孝祖没再说话,两人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尴尬沉默之中。

    车子再次起航后,梁孝祖仍旧陷在进退两难的痛苦挣扎之中,只是往前走的冲动意识最终占据着内心的制高点,惟其如此他才能一遍遍地战胜自己,一遍遍地引领着自己走出生命的每个至暗时刻。

    这时候雨势小了一些,只是沉积下来的雨水仍旧积满了整个地面,车开得有些慢,将近四十分钟之后才到达透明人所说的山林。

    山林离路面很远,与刚刚过去的平原贫瘠的土丘、灌木相互衔接,两者裹在黑夜的背景后面愈加凸显深不见底的深邃,山峦的前面似乎躺着一条魏巍曲曲的水河,雷电闪起的时候,一条逶迤绵延的“镜面”依稀可见,还能看见水河边连成一片的柏杨林白森森的枝干轮廓。

    果然经过山林地带之后,雷雨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辽阔无垠的苍穹,星光再次挥洒起满世界白骨色的苍白,山峦的背景后面辉映着那以外的世界城市的灯光。

    透明人继续着他“向左”、“向右”的简单词汇。音响滚动播放着八九十年代宝丽金经典曲目,叫人轻易联想起对于时光的流逝的惋惜以及光阴飞纵后一筹莫展的失落情绪。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驶离了柏油主干道,转进一条斑斑驳驳的水泥道路上,没多久透明人嘱咐我停下了车。

    一块巨大的阴云遮住了星空,四下里漆黑一片,满世界被沉默和寂静笼罩着。梁孝祖打开车窗,微风袭来叫他感受到一丝清凉的安全感,水浪拍击河岸时产生的细微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阵一阵地灌进耳朵里。

    看了眼主控面板上的时间——02:35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