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白布

    一个月后，张世襄出院了。吴丽娟将他的家重新布置了一遍，她以为，短暂的磨难结束了，一切都在好起来。

    夜里，一个电话却把她给惊醒了。

    “不好了，吴阿姨，张叔叔自杀了。”程程在电话中焦急地说道。

    闻言，吴丽娟即刻便是一阵阵的眩晕。她只觉得身子跟着发了软，一下就滑落了下去。若不是周诒在身后扶着，恐怕吴丽娟早就摔出了大事来。

    周诒扶着吴丽娟，连夜打了一辆出租车奔赴到医院手术室，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具盖了白布的人形躯体。

    她颤着手，欲要掀开白布。可是手却顿在了半空中，半晌都没有落下去。

    一阵颤粟从她的脚心升起，她的脸上激动地抽搐了起来，眼里焕发出一种恐惧的光来。

    “医生，你们救救他！你们救救他呀！医生！我求求你们了！”吴丽娟抓住医生的裤脚，跌坐在地上嚎哭着。

    医生脱下了口罩，低声道：“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吴丽娟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的，哭声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护工推着床车，按下了B1的电梯按钮。周诒扶着木讷的吴丽娟，踉跄地跟在身后。

    在进入太平间之前，吴丽娟突然挣脱开周诒的手，而后一把将那块白布给掀开了来。窗外凌冽的月光映射在张世襄的脸上，他的眉眼似乎很是安详，好像走的也很平静。

    吴丽娟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挲着张世襄的面庞，冰冰凉凉的，直刺的她心下发疼。

    她一连打了几个寒噤，挣扎着转过身去，对着护工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讲车子推进去了。

    回去的车上，吴丽娟望着汽车反光镜上的黑影，一动也不动的。周诒盯着吴丽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以安慰。

    吴丽娟愣愣地望着周诒的下颌，摇头道：“老周，我没事的。”

    “你这是何苦呢？心里头难受，就发泄出来吧，千万别憋在心里。”周诒忧心道。

    吴丽娟苦笑一声：“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他去了就去了吧，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回到养老院，周诒知道，吴丽娟需要清净，她匆匆洗漱以后，便先盖了被子，假装要睡的样子。

    吴丽娟轻轻锁上卫生间的门，黑漆漆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光亮。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哆嗦。

    刚才的样子，她是做给周诒看的。她捂着嘴巴，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泪。她感觉整个人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简直要在泪水里溺毙了……

    隔日，程程在养老院天台见到了眼眶红肿的吴丽娟，看样子怕是哭了一宿。

    吴丽娟就靠在墙壁上，嘴里叼着她这辈子抽的第一根香烟。烟雾氤氲缭绕着，她小心翼翼地吞吐着。那股子烟气进了喉咙里面，毛毛躁躁的，真是叫人氧的想咳嗽。

    不一会，那烟气突然从鼻孔里钻了出来，吴丽娟一张嘴，便是剧烈的咳嗽声。

    程程走近几步，一面甩着手驱赶着香烟的烟气，一面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吴阿姨……烟还是别抽了吧，伤身体呢。”她关切说道。

    吴丽娟撇了撇嘴，又吐了几缕烟出来，“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抽烟。可别说，这玩意真是解闷的。我就抽几口，过过瘾，你别担心。”

    程程抿了抿嘴，“火葬场那边都安排好了，周末就可以安排下葬了。”

    吴丽娟抬起头，凝视着程程，略略凄楚地笑了笑：“总是麻烦你呢，谢谢了。”

    程程的目光扫光吴丽娟的发鬓，原本漆黑的发丝，几乎一夜之间全白了。吴丽娟身上好似有某种东西被抽空了，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白发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