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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夜激斗

    卢子岳刚出永安坊不久,宵禁击鼓之声已响彻城阙。

    长安的规矩,夕阳沉落后,街鼓敲响,在坊外之人,需抓紧时间进入坊内。击鼓六百下后,城门、宫门、坊门关闭,进入宵禁,官家开始巡查违反宵禁之人。虽然此时长安城远不及开元天宝年间防卫谨严、规令森然,执行之人早已涣散敷衍,但形式上,老规矩仍在沿袭。

    宣平坊距离很远,饶是卢子岳脚上加劲,健步若飞,暮色中,惹的旁人纷纷侧目,却依然没能在鼓停之前赶到。

    卢子岳虽初到长安,但坊门关闭的规矩不但父亲曾讲过,邸店中人还是吕福家人也提醒过。听到鼓声已歇,知道已到宵禁时分,暗中加了小心,脚步却一丝不停。坊门虽关,坊墙却已形同虚设,卢子岳顺着坊墙,不久就找到一段已塌掉一半的坊墙,轻松越过。

    街面上阒寂无声,眼见得道路房屋恰如一艘艘航船,悄无声息渐渐驶入黑暗,偶尔泄露出一点烛光,正如暗夜江上,渔火数点。

    看着天黑得差不多了,卢子岳继续前行。虽然初到长安,宣平坊也只来了一次,好在长安城的街道,无论坊内、坊外,大抵横平竖直,没什么曲折环绕,不易迷路,卢子岳凭着记忆,还是走到了宣慈寺门口。

    寺门口此时已是一片黑暗,一轮初升的下弦月投下朦胧的微光,照的庙门前台阶微微泛白。巍峨的庙门在暗中格外高大,有一丝莫测的神秘。

    卢子岳欲上前叩门,转念一想,叩门后,启门者多半是门子,却该如何相询?若非往和匪人有关,或他本系匪人,定然拒不承认,自己岂非打草惊蛇。吕福念叨“宣慈寺”,说的是这个门子,还是宣慈寺中也有什么蹊跷?想到这里,他决定先暗中探看一番,再做理论。

    顺着宣慈寺的院墙向西,卢子岳走到一处树木掩映,荒草及膝的荒地,这地方只怕白日也少见人迹,近处亦无人家。他看一眼高大的墙壁,脚下用劲,施展轻身功夫,向上一纵,蹿上一截,脚在院墙上一蹬,再向上一跃,手已碰到墙头的瓦片,借力向上,一扭腰,已身在墙头。

    卢子岳眼下的宣慈寺,屋连瓦接,直攀上乐游原半山腰,好大一座伽蓝。乱军过后,长安面目全非,宣慈寺却侥幸躲过兵燹,并没受到太大破坏,也许真是佛祖显灵,大施护佑的结果。深冬冷雾氤氲,暗淡的月光勉力透过雾气,依稀勾勒出屋宇、道路、树木的模样。摇曳的灯光透过大殿的窗户,照亮了殿门口一方小小的空间。

    卢子岳看下面无人,轻悄悄跃下高墙,折而向东,奔庙门而去。

    天虽黑了,但估量此时大多数人仍未就寝,卢子岳格外提防,侧耳注意周边动静,顺着墙边僻静处潜行。

    片刻之间,已近庙门。庙门廊下,靠东一个小小房间,透出橙黄的光,想来就是非往所住之地。卢子岳轻移脚步,踅到窗前,耳贴窗口,倾听房内动静。

    卢子岳虽没江湖经验,但一向听师父讲过不少江湖事,父亲与长辈也常谈及军旅中事,因此行事颇为小心。他想,若冲进去硬取,动起手来,一时半刻,自己未必能赢他,一旦纠缠起来,势必惊动寺内众人。如确定非往在里面,最好等到深夜,待其睡熟,偷偷潜入,出其不意将他制住,再详问底细才好。

    他先将指头含在口中沾湿,伸指将窗纸濡破,透过小孔,向内张望。只见屋内偢隘,仅有一榻,一个僧人正在榻上面壁而坐,看背影正是非往。

    卢子岳刚看清非往的身形,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轻微,却迅疾,分明是什么人正向他快速欺进。瞬息之间,破风之声近在咫尺,卢子岳侧身,退步拔剑。黑暗之中一道微茫的白光直刺而来,他反手一挥,电光闪烁,火星一闪,两件兵器撞在一处。

    卢子岳撩开来剑,就势手腕一转,斜削对方肩头,不想来人迅捷无伦地向边上一闪,体态轻盈,竟如在冰上滑行,已转到卢子岳身侧。身子微倾,剑刃直扫卢子岳下盘。卢子岳纵跃向前,躲过这一击。只这两招,卢子岳便发现此人身形灵动,变招奇快,怕对方跟上刺自己后心,甫一落地,便挥剑回削,划一个圈子将对方拦在身后。

    待转过身来,却看那人并未追来,只长剑斜垂,立于暗中。一袭白衣,黑暗中颇为显眼,虽看不清眉目,从身形发髻却能辨出乃是女子。

    卢子岳看对方体态,颇有一番熟悉的感觉,一个念头陡然闪过:此人莫不是妙仪?却又万难将她迅若电光的身手,与娇弱的妙仪联系一处。

    正疑惑间,非往的小屋门“砰“的一声推开,非往手持一柄横刀跃了出来,对女子喊一声:”我来对付。“音未落,刀已至,势大力沉,兜头而来。卢子岳丝毫不惧对方汹汹来势,剑尖上撩,直刺对方手腕,既快又准,后发先至。非往一边回刀劈截,一边口里低低吼了一声:”嘿!“两人一来一往,在庭院内斗将起来。

    七八招一过,两人心中都多了一层提防。白日间,非往不过想给卢子岳一个教训,因此出手之间未尽全力;卢子岳亦觉得自己行事不妥,心中有愧,因此只守不攻,但求无过,化解为要。这一次,非往上来就欲制敌,卢子岳却自知身处险境,只得全力相拼。两人手中各执兵刃,招招狠辣,步步惊心。

    卢子岳自忖若和非往单打独斗,自己未必落了下风,但此时身边尚有强敌,那人若上手,自己绝难招架。况且如今身在寺内,大门紧闭,再撑持片刻,不知还会有什么人出现。纵然不是强敌,奈何人多势众,一拥而上,自己万难脱身。但他又颇想破开谜团,欲知道那女子到底是何人?

    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高手过招,心念一杂,手下略滞,便被对方寻出破绽。非往挥刀之际,见卢子岳胸前门户大开,刀势斜引,粘住卢子岳的剑锋,左臂手肘反撞,如一只大锤,正中卢子岳胸口。卢子岳胸口一震,倒退数步。非往一招抢先,当仁不让,刀如疾风,招招紧逼,卢子岳左支右绌,一时难以摆脱颓势。

    正在此时,女子突然纵身上前,剑走偏锋,直逼卢子岳左胁。卢子岳刚拆解了非往一记猛攻,此时退无可退,惟有以攻对攻,一招“力劈华山”,竟是以剑为刀的招式。谁知女子却是虚招,剑刃一翻,轻轻一格,身随剑转,身子伏低,挥腿直扫。卢子岳此时身体前倾,下盘不稳,被一扫而中,俯身倒在地上。

    卢子岳正欲翻身侧滚,非往的刀已抵住他后心:“别动,再动就没命了!”非往厉声说,卢子岳只得僵卧不动。

    非往厉声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这时,一双女子的鞋出现在卢子岳眼前,卢子岳轻轻抬起头,大殿内一点微光透出,恰好照亮女子的脸,那女子缓缓道:“我认得他。”

    卢子岳也认得她,她便是妙仪。

    卢子岳刚欲开言,头上忽然挨了一下重击,登时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