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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

    九九六年,维苏伊的平静被打破。追忆往昔,都是美好回忆,但九九五年时很少有人会想像,那竟会是维苏伊未来五年里最好的一年。这是生于和平年代的人的特点,对教会不满、牢骚满腹,却对未来充满信心,断言将来会更好。现在和你说这些事,你可能会嘲笑维苏伊人:不珍惜当下,在最美好的年代对教会大加挞伐,又在最黑暗的时期变成了教会温顺的羔羊。但战前的维苏伊不怕被嘲笑,战后的维苏伊也不想被歌颂。维苏伊人民不想当英雄,不想同仇敌忾、抵抗吸血鬼侵略。维苏伊人宁愿天天乐此不疲地闹内讧、互相指责。这点和诺瓦是一样的。

    从记事起,我国就一直在粮食问题上争执不休。国内的保守主义者执意要划出什么耕地红线,反对城市向外扩张,侵占耕地。当大主教的父亲锐意进取,希望把维苏伊也打造成诺瓦那样的枢纽城市。百年以来,诺瓦修建了无数条道路、设立了无数个驿站。完善的交通网络保障了诺瓦的运转,粮食和矿石源源不断地流向诺瓦,诺瓦成了当之无愧的经济中心、宗教中心、魔法中心。诺瓦神学院向全世界招生,把主赐予我们的知识传播到每一个角落。父亲想把维苏伊建成第二个诺瓦。富庶的维苏伊也有这个能力。根据父亲的设想,我们在诺瓦建成的交通网的基础上,增设到维苏伊的线路、搭设新驿站。但保守派不想跟诺瓦走得太近,抗拒融入诺瓦牵头的大经济体,随时计划和诺瓦、和整个联邦脱钩。他们总觉得在联邦的经济体系下,维苏伊吃亏了。

    在我看来,保守派不怎么占理,把重要的国事决策变成了骂街,甚至是政治资本。我们教会被视为以诺瓦为首的联邦体系侵吞维苏伊的象征,无时无刻不想着削减教会的权力。他们拒绝城市扩张,说就在九七零年,维苏伊还险些出现大饥荒。粮食危机不是可能出现的问题,而是已经出现过的问题。他们说父亲利用大主教的身份得到了优先保障,不能共情挨饿的底层人民。这里打住,我纠正一下。九七零年我还没出生,父亲也还没当上大主教。他们企图塑造错误的集体记忆。他们扬言,他们当时出门挨家挨户敲门要饭,但所有人家里都没饭。但事实是,这件事最后平息下来,正是父亲的功劳。他去诺瓦诉苦,请求接济维苏伊。全世界的粮食通过诺瓦铺设的交通网,源源不断地流向维苏伊。反而是那帮反对父亲的人,每天只顾自己吃饱,无暇顾及同样挨饿的同胞。维苏伊,还是小了些。在荒年,我们只能靠外国的救济粮,引发饥荒的,不是什么耕地不足。完善维苏伊的交通网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当时我也只是人云亦云,没自己的想法。

    除了粮食问题,对魔法的管控也是当时的焦点问题。诺瓦对魔法管控得非常严格,全域禁止二位及以上魔法。咏唱高位魔法,需要提前申请,或者持特殊的法杖。诺瓦享受了长久的和平,防范的重点不是外患,而是内乱。诺瓦又有全大陆各国中最多的高级咒术师、特级咒术师。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这是诺瓦的特殊性。诺瓦为了安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效率。说到这个问题,说句不好听的,父亲可能也没有什么高明之处。他和保守派的区别仅仅在于,他喜欢诺瓦的一切,一生致力于把维苏伊打造成第二个诺瓦。而保守派是一群维苏伊至上主义者,希望维苏伊保留维苏伊才有的特点,不想向诺瓦看齐。父亲说,既然诺瓦管控魔法,那我们维苏伊也要管控。

    但诺瓦管控魔法,靠的是诺亚的圣遗物。你应该没见过,我也只是听说过,据说在诺瓦大教堂的地下,有一个专门存放圣遗物的房间。有一个圣遗物,就能做到禁止二位及以上魔法。古代的魔法和我们现在很不同,它不属于现在元素魔法的范畴。圣遗物,只有诺瓦才有,我们维苏伊没有。这是诺亚当年的决定,我们只能接受。所以,对这个问题的争论,从开始就不成立,我们却乐此不疲。保守派不赞成控制强力魔法,控制强力魔法的同时也压制了潜在的生产力。更何况,魔法是主给我们的馈赠,研习魔法本来就是灵修的方式、敬神的表现,人生的终极意义所在。更实际地说,维苏伊时常受到吸血鬼侵扰,向教会申请魔法许可只会延误战机。加之,能够咏唱三位魔法的咒术师,全维苏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能咏唱二位魔法的多一些,但二位魔法,本来就不会造成多大伤害。这件事最终解决得很滑稽。作为和教会妥协的产物,教会向咒术师们发放了带有“维苏伊教会万民部监制”的权杖,持有者有资格使用二位或三位魔法。最终什么都没变,只是咏唱魔法时不得不多拿根木棒。不过,要是把维苏伊四年前的惨剧全部归咎于对魔法的管控,也是不合适的。说到底,还是维苏伊军事实力薄弱。面对近百年没发起过大规模战争的吸血鬼,贸然提议增加军费开支也会被群众的唾沫星子淹死。

    还有许多问题,这只是我印象比较深的两次。神学院的教授们天天打嘴仗,不管什么问题都吵得热火朝天。当时我不喜欢那样的氛围,但现在的话,我还是愿意回到九九六年以前。九九六年,教宗召开了全大陆的主教会议。各国的主教都被请到诺瓦开会、制定新版的教义问答。我父亲在魔法上颇有造诣,但对神学研究不多。他对会议本身并不感兴趣,而且这类决定神学重要议题的主教会议里,诺瓦的神学家团体往往有很大的话语权,外地主教立场被动,难以左右讨论。父亲是维苏伊唯一能咏唱四位魔法的天才,维苏伊对抗吸血鬼大规模进犯的底牌。但他维苏伊大主教、首席枢机的身份,不得不去参加主教会议。

    父亲去诺瓦后,维苏伊的防御力量出现了巨大缺口,吸血鬼的活动就频繁起来,很难不让人怀疑,维苏伊城内有吸血鬼的内应。但教会和魔法学会本来就不对付,它们又都不喜欢军部。平时的相互攻击已经够多,这时再扣上吸血鬼内奸的帽子,大家也见怪不怪了。甚至,究竟是吸血鬼内奸危害更大,还是面对战争时内部的投降主义者危害更大,都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在这样的氛围下,本来几个月报告一次吸血鬼目击情报的哨站,在一周内竟报告了两次。吸血鬼数量不多,尚不构成威胁,可是我们都非常重视。留在维苏伊的我,也开始代替父亲出席一些活动。给去世的神学院教授读悼词、参加某学部成立周年纪念活动什么的。过了一周,吸血鬼的目击报告持续增加。教会决定派遣一支侦察队。又过了一周,我们没接到侦察队的任何联络,但哨站的吸血鬼目击报告有增无减。这时,我直接住进了教会,母亲和我五岁的妹妹住在家里。再过一周,哨站发现了大规模的吸血鬼部队。我们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侦察队全军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