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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祖父

    “你这么小就会写字啦?”桂妈很是惊讶。

    糟了……一时得意忘了形。她不知道原主会不会写字,陆安一时答不出,只好尴尬的笑笑。

    她爹陆景堂在一边又表现出了那种表面谦虚但是内心得意大笑的状态,矜持道:“她也就会写一点……”

    陆安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作出乖巧的样子,心里在疯狂吐槽,你要谦虚好歹装的像一点,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就不像啦!

    陆安跟着陆景堂去拿纸笔,偷偷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压低生音说:“阿衍的事,我娘同意啦!”也不等陆景堂露出“就知道我娘子心善”的表情,陆安快速跑进了厨房。她见不得她爹这副假谦虚的样子,没眼看,没眼看。

    在厨房案板上铺开纸,听到阿衍小声说:“我也会写。”

    “那你写,我念。”陆安痛快的把笔递了出去,她的毛笔字很丑,陆安怕露出破绽。

    堂屋里桂妈和车夫互相看看,略沉吟了一下,慎重的对陆景堂说:“不知这阿衍……”

    陆景堂看出来桂妈他们想问的什么,于是干脆的说:“小安已经和我们夫妻讲过了。我和我妻都愿意阿衍留下来,孩子实在是可怜。我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至少不愁衣食,吾妻心善,教不坏阿衍品行,我虽才疏学浅,但教他读书明事还是可以的。请二人转达给周大人和周夫人,万望放心。”

    说完严肃认真的行了个礼。

    土墙隔音不好,厨房里写字的阿衍抬手抹了抹发酸的眼睛。

    写完出来时三人正站在院子里话别。桂妈说今天就要到县里办事晚不得。

    陆安跑过去把写好炖蛋比例的表格折起来递给桂妈,又郑重的说:“我来之前少奶奶已经歇息了,没能直接道谢。这次您回去,还请您再一次传达我的谢意。”说完和阿衍一起行了个礼。

    桂妈拍拍陆安的头,眼眶湿湿的上了马车。

    一直送到村口,桂妈撩起车帘说:“回去吧,好好养养身体!”

    目送马车越走越远,陆安和阿衍站在大树的阴凉下,听麻雀叽叽喳喳的叫。

    “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我是哥哥。”

    “你个子高不代表你年纪大!”

    “嗯……你到底几岁?我五岁半了。”

    “……我不告诉你,反正我是姐姐!”

    陆景堂看着前面两个叽叽喳喳的矮萝卜头,笑眯眯的补了一句刀:“她五岁整。”

    ……

    完了,当姐姐的梦被戳破了。

    韩氏坐了半天有点累,虚弱的身体加上大悲大喜的刺激,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把韩氏扶去休息后,陆安和阿衍坐在大门外路口的木头桩子上看蚂蚁。

    太阳慢慢落下去,云晕染成渐变的橘红色,和蓝色的天接起来,像是美人的裙摆。

    陆安拔了根草在嘴巴里叼着,阿衍有学有样。草杆纤细且坚韧,用牙齿轻轻的咬,并没有草汁的涩味冒出来,反而有股清甜。

    “你有想过自己会过得那么悠闲吗?”因为陆安自己的小孩壳里装的并不是稚童的灵魂,所以她有时会下意识的把阿衍也当成大人来对话。

    “没有,我只是想着有一天能平平安安的逃出去就好了。”

    “你爹可能会有好多权势,你不想要吗?”

    “不想。我娘死前说那些官服下面都是吃人的鬼。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但这句话记得清楚。”

    “你以后能平安了,我会罩着你的。”我有光环,陆安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我喜欢土地,我喜欢野草。”阿衍拿起一块土疙瘩在眼前端详,这块土很干,表面粗糙又有很多蚯蚓钻过的孔洞,看起来崎岖如陨石。

    “我也喜欢你们。”阿衍没看陆安,低声说道。

    这里的方言有一个词发音类似“掖黑”,挨着黑暗的意思,指的是傍晚和夜之间的过渡。世界开始朦胧下去,越来越暗,村庄像是一层一层裹上了暗色的面纱。乡村田野上的人们踩着光的尾巴回来,扛着农具和乡邻说笑。还能听见牛的哞哞声,它脖子上系了铃,慢悠悠的晃着响。各家的狗子开始汪汪的叫起来,扑向门口亲昵地迎接主人。厨房里点起灶火,烟筒吐出烟圈,整个村子退去高温的咄咄逼人,随着晚风温柔起来。等到各家点上灯盛出第一勺饭时,在食物的氤氲里,夜如期而至。

    陆安拿着根棍儿把一端点燃了再在草木灰里埋灭,变成红色的碳状。捏住另一端在空气里画圈乱甩,红点转的速度非常快,视觉上就成了一个亮着的圆。

    “你小心着点别烫到阿衍……”韩氏倚在床头从窗户里看着瞎跑的两个小孩笑。

    院外传来扣门声,“叔,你在家吗?我是小庆。”

    陆安跑去开门,陆喜庆抱着个药箱站在月色里。

    “小安你回来啦,没事就好。”

    陆景堂也从堂屋出来和陆喜庆寒暄。

    “叔,我爹让我来看看小安的身体,还有婶子的病。”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给你倒杯茶。小安,别玩了,快过来让你庆哥给你把把脉。”

    陆安听话的伸出小细胳膊放在桌子上。陆景堂搭搭脉又拨开她头发按按遮住的大疤。

    陆喜庆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但他是村长的老来子,顺下来和陆安是一辈,要喊年龄差不多的陆景堂叔。

    “小安没什么问题,就是身子有些弱。也不用吃药,就平时好好养养,再多跑跑动动,长结实了就好。头上的疤都长好了,看着吓人但是没伤到脑子。叔你放心。还有就是要洗洗头发,让头皮干净,但要小心些别碰破了疤。现在天还热着,晌午在太阳底下晒盆水,洗完就擦干头发,也不怕吹风。”

    陆景堂松了一口气,又慢慢扶着韩氏出来坐下。

    陆喜庆听韩氏的脉时一脸严肃,倒是让陆安紧张起来。千万不要有事,穿过来一次把人家娘刺激到西天了可是罪过!

    “婶子的情况要麻烦些。”

    陆安眉头皱了起来。

    “这几天是大悲大喜的刺激了,但是小安回来了,这口气也就能慢慢缓过来了。主要还以身体亏空太厉害,之前的方子可以继续吃,还是以食养为主,补药也是药,不能多吃。慢慢的把这个亏空先养回来,再考虑治别的事。毕竟婶子现在的状况,什么猛药都受不住。”

    送走庆大夫后把韩氏扶去休息,陆景堂带着陆安和阿衍两人去祖父家。今天毕竟是中秋。

    刚才陆景堂要给庆哥诊费,庆哥说什么都不要,最后推脱不得竟然抱起药箱跑了。到目前为止,遇到的邻里都还是和气心善的。

    陆家祖父祖母和大伯陆景亮住在一起,大伯母姓吴。夫妻二人是常见的普通人。相貌普通为人老实,两人也踏实肯干,种田的一把好手。夫妻也和睦,儿女双全。大儿子陆秋果今年15岁,快议亲了。八月生的,所以叫秋果。二女儿叫陆夏荷,听名字就知道是六月荷花开的时候出生的,13岁了。

    一行三人来到祖父家,行礼落座寒暄,标准的像是排演流程。

    父子兄弟亲昵又客气。陆安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听到阿衍要留下来也只是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嗯”。

    坐在小板凳上了陆安有几个瞬间甚至觉得有些尴尬。

    回去的路上气氛也有些低沉,陆安觉得这种微妙的情感关系背后一定会有故事。

    但陆安无意去挖掘,询问的别人的故事如同让当事人再经历一遍往事,不论初衷是什么,都不合适也不应该。只要陆景堂夫妇不主动提,陆安就不问。

    月色透亮,从村子东边走回来,引得一路的狗直叫。陆安想起在铜城手起刀落割人喉的漂亮杀手姐姐,恍惚的像是一场梦。

    晚上陆安躺在床上,看着这土墙屋,想了一晚上怎么赚钱。韩氏要养身体,自己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赚钱是第一要务。

    首先工作量不能太大,陆景堂主业是教书,去掉他这个壮劳力,剩下几个人能做的有限。这就意味着不能靠走量赚钱。得靠巧心思,靠脑子。

    在脑子过了七七八八后,陆安有了一个想法,铁板豆腐。

    村里有做豆腐的,自己也知道嫩豆腐的做法,改一改原材料有了。自己做个简版十三香出来,掺进点辣椒。名声打出去,然后愿者上钩,钓一钓目光长远的大鱼。

    中秋就在这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过去了。

    第二天又是个大黑眼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陆安拽着阿衍出去溜达,要跑跑步,就算自己身体差的跑不动,散散步也是好的。古代医术不发达,回现代前病死就完犊子了。

    转到村子南边时听见那边闹哄哄的,两人仗着个子矮从人缝里挤进去看热闹,发现陈力家门口有一群官差。院子里陈力的老婆在哭天抢地,还有小虎哇哇直嚎的声音。人群在院门外不远不近的围了一个圈,不敢靠近。不知里面官差说了什么,院里的吵闹戛然而止,变成了压抑的哭声。

    官差锁着脸色灰败的陈力往外走时村长赶来了。

    “敢问这位差爷这是怎么了?”村长很是尊重谨慎的行着礼说。

    一个头头模样的人把村长拉倒一边低声聊了一会,村长好像还往他袖子里塞了个荷包。

    陈力全程惨白着脸没挣扎没反抗。在他注意到自己之前,陆安拉着小衍溜出了人群。

    陈力被抓去蹲大牢了。除了陆安这件事之外,他还犯了什么事暂时不得而知。等等看最后是怎么判的吧。

    陆安越琢磨越觉得是桂妈出的力,周家这人情欠的越发多了,走之前要加倍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