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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离愁别绪

    萧胡辇未去西北前,常与太平王罨撒葛出双入对给皇帝请安,萧猗兰素来讨耶律璟欢心,也是皇帝皮室金帐的常客,所以这两人耶律贤见得多,至于萧思温的幼女萧绰,幼时曾听得韩德让提起,但迄今为止也不过打过几次照面,且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印象比较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

    女里见他沉吟,以为他不愿意,便笑道:“殿下平日在宫帐中静养,可能有所不知,萧思温的这小女儿不似她二姐刁蛮傲慢,挺聪慧知礼的,至于相貌,她两个姐姐也是颇有不及。”

    耶律贤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是,小人知道殿下胸怀大志,对女色一向看得都很淡。”女里道:“但既然是万里无一的美人儿,更是萧思温的女儿,为什么不娶过来呢?据说长公主和萧思温尤其偏爱幼女,要是这样,说不定他就跟殿下一条心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三个女婿,谁也不相帮,那于我们也算是有益处。”笑了一笑,轻声道:“若殿下实在对她喜欢不起来,等到身登大位,天下在手,废而再立,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想法是没错,但此话今后休要再提。”耶律贤缓缓的道:“后族中尊贵的女孩儿不少,罨撒葛和喜隐先后争娶萧思温的女儿,都是冲着他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以及他手中的兵权去的,我若此时大张旗鼓求娶他小女儿,必招来他们两个的忌恨,也会引起皇上的注意。这些年来,诸王宗亲视我如无物,皇上也对我放心,就因为我体弱多病,安静恬淡。先让罨撒葛跟喜隐斗去罢,拼个你死我活,斗个两败俱伤才好。你以为皇上每日里打猎饮酒,真的就不管其他事了么,他醉着的时候,尚有三分醒,不醉的时候,什么事他不明白?”

    女里恍然,连忙道:“我懂了,殿下深谋远虑,小人佩服。”

    耶律贤想了想,道:“耶律夷腊葛既跟喜隐过从甚密,得尽早让罨撒葛知道才好。”

    女里笑道:“殿下放心,我已经悄悄放出风声去了。”

    耶律贤满意的点点头,叮嘱道:“还有,你是我父皇宫中的旧人,官阶又不高,常往我这里走,那没有关系,但你要转告高勋等人,以后如非十分必要,不用来见我,有什么话只让你代为传达,今后一段时间,大家说话行事,益发要小心隐蔽,知道么?”

    “是。”

    他说了这许多,终于端起了手边茶盏,轻抿了几口,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抬眼看着女里:“给皇上物色近侍一事,我们要想办法插上手。”

    女里一愕:“殿下想要安排人进去?”

    “没错。”

    “殿下,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这些年换了一茬又一茬。”女里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以小人愚见,咱们实在是没必要再送人进去了,最后反正是个死,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耶律贤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道:“我知道,但这次我还是想冒险一试。”

    女里欲要劝阻,望了望他的神情,终于将话咽下,问道:“殿下想让小人做什么?”

    耶律贤道:“侍卫司到时会拟定一个名单给耶律夷腊葛定夺,等我将这份名单弄到手,你再过来见我罢。”

    女里不再追问,恭谨道:“是!”

    燕京的前身为唐代幽州古城,辽太宗耶律德光时扩建并更名,整座城呈正方形,城墙围长三十六里,分外城及子城,“陆海百货,萃于其中;僧居佛寺,冠于北方;锦锈组绮,精绝天下”,城池之壮丽,市肆之繁华,甚至远超国都上京。

    外城主要生活着汉族、契丹族等各族普通百姓,子城又称皇城,最中心位置为宫殿和皇家园林,皇宫周边便是亲王宗室及高官重臣宅邸,萧思温的府邸自也是其中之一。

    进城之后,萧绰一直垂头不语,珠犀知她和韩德让离别在即,心情定是不佳,也就不敢多口,韩德让却是碍于珠犀在旁,不方便说话,因此这一段路走得极是沉默无味。

    马蹄声声,踩踏在铮亮平滑的石板路上,出巷口右拐,一座巍峨的府邸赫然映入眼帘,“燕京留守府”几个大字在太阳下金光灿烂。

    萧绰双手一勒缰绳,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去对珠犀道:“你先回去,我这会儿有些饿了,德让哥哥陪我去吃些东西。”

    珠犀道:“是。”

    韩德让神色迟疑:“大学士让我亲自送你们主仆回府,再回去向他复命,这。。。。。。”

    “这什么这!他们今晚都留宿城内,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萧绰秀眉轻蹙,道:“还是说,你不乐意陪我?”

    韩德让只得道:“当然不是。”

    珠犀暗暗好笑,道:“那婢子先回府等着主人。”在马上对韩德让轻施一礼,道:“祝四爷出使顺利,平安归来。”

    萧绰哼了一声:“小鬼头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了。”

    珠犀微微一笑,径自打马去了。

    流霞阁位于檀南街,在燕京颇负盛名,城中达官贵人来这酒楼吃饭,多半是冲着糟淮白鱼等南国珍馔去的,萧绰却尤爱他家的杨梅酒。杨梅是南方特有鲜果,天生娇贵,易变质腐坏,身处燕京那是无论如何也吃不到嘴的,即便这杨梅酒,也是千里迢迢运载过来,成本昂贵,满城中独他家一份儿。

    深红色的液体混合着几块碎冰,在白瓷杯中晃动,叮当有声,还未品尝,已觉醇香袭人,暑意尽消。

    萧绰只喝得一口便搁下了,轻声道:“南朝这时正是快出杨梅的时节,德让哥哥,你过去,正好可以尝鲜。”

    “我是奉皇上之命出使,可不是为了口腹之欲去的。”韩德让道:“再说大辽也有许多南朝没有的美味佳酿,珍稀蔬果,区区杨梅又有什么稀罕了。”

    萧绰不禁露出笑意:“你是在安慰我吗?”指着面前的那盘羊头签,道:“我们契丹自来以羊肉为主食,但我们只知蒸煮、烤炙,或是涮肉,或制成羊羓,可就做不出这等酥香鲜嫩的吃食。德让哥哥,我要是你啊,一定要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开封城逛个遍,所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好好品尝领略一番,才算不枉此行。”

    “羊头签是很好吃,但我们烤炙的牛羊肉也很美味啊。”

    “嗯,天南地北,做法各异,口味自是各有千秋。”

    “不独是吃食,别的也是如此。”萧绰若有所思,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辽宋两国有一天没有界限,能自由往来。辽人可以随时前往欣赏南方山水的温润灵秀,宋人也可以过来见识北方草原的雄奇瑰丽。”

    韩德让心念一动:“当年太宗皇帝立志统一天下,为此四处征战,甚至以皇帝的仪仗进入开封,在崇元殿接受百官的朝贺,若非不幸英年早逝,只怕他这番宏愿已经达成,你适才所说的,也就成了现实。”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自唐朝中期以来,天下战争不断。征服杀伐,只成就了少部分人的富贵功名,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唉,大家维持现状,和和气气相处不好吗?”

    韩德让大喜:“燕燕,你说得真好!”

    萧绰心念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故意提起太宗皇帝,好试探我,是不是?”

    韩德让脸一红,道:“赵王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天辽宋交战,我会不会带兵去杀汉人,我也是这般回答他的。”

    “啊?”萧绰道:“那他肯定没有好话给你。”

    韩德让淡淡一笑,耶律喜隐当场破口大骂,说他是汉狗,心念故国,还扬言以后发现他对大辽有一丝不忠,就要亲手宰了他。但他也不想对萧绰提起,只是默默吃菜,又提起酒壶,给萧绰杯中添满了酒。

    “赵王本就惹人讨厌。”萧绰扮了个鬼脸,又道:“何况他喜欢我二姐,又嫉妒你,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韩德让苦笑道:“燕燕,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了好不好?”

    “为什么不提?你不是早就知道她对你的心意了么,哼,人家逮着机会就要找你,巴不得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你心里挺美的罢。”

    “我。。。。。。”韩德让愕然,道:“我没有啊。”

    萧绰本是带点酸意,故意调侃于他,可是说到最后,不知怎么的竟真的有些气恼起来,板起俏脸,不再说话。

    韩德让道:“燕燕,我。。。。。。我对猗兰只有兄妹情谊,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情急之下,几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沉稳淡然的模样。

    萧绰心顿然软了下来,咬了咬唇,低声道:“有一阵子,我真担心你会喜欢我二姐。”

    韩德让十分惊讶:“你怎会这样想?”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啦。”她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见到我,总是摸摸我的头,用幼时说话的语气哄我,我很是气闷,心里只是盼着自己再长快些,再长高些。可是我二姐跟你年纪相仿,你们就拿她当大人看,我阿爹偶尔都会打趣她,问她是不是有了喜欢的情郎。她既喜欢你,我自然是有些担心。”

    他却未料到她早就对自己情深如斯,又是愧疚,又是甜蜜,忙道:“那都是我不好。”

    “你当然不好!”萧绰又想到自己后来几次三番以言语试探他心意,他总是装聋作哑,回避话题,以至于自己不得不在鹿儿峡馆主动吐露爱意,甚至论及婚嫁,只是这番话却也不便出口。

    韩德让哪里知道她心思的转变,见她脸颊忽然间晕若染脂,眸中娇嗔之意更浓,心头不禁一荡。

    萧绰道:“你傻傻的看着我做什么?”

    韩德让颇觉不好意思,定了定神,恳求道:“燕燕,你别再生气了,我明早就要动身,可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你啦,我们好好说说话儿不好么?”

    萧绰幽幽的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鱼,细细挑去了刺,放入他碗里:“不管你去了哪里,我。。。。。。我的心总是跟你在一起,德让哥哥,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可再顾虑那许多了。”

    韩德让喉咙如被什么哽住,半晌方道:“不会。”顿了顿,又道:“我的心跟你的是一样的。”

    虽只简短几字,却几乎是他第一次开口表示情意,萧绰凝视着他,目光中温柔无限:“嗯,我等着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