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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苍茫路 昏鸦马车

    大周历七百六十三年夏末

    西南之地,大汉王国都城南郑,汉国大将军陈渊帅麾下精锐血屠军将士固守汉国最后一地两月有余终是未能扶大厦将倾,阵亡于南郑城,一身正气铁骨铮铮,手杵汉国王旗于城头,直立而不倒。

    秦虎狼之师围城两月未得寸进,遂与西南塞外之地苗疆蛊族勾结暗害血屠军,苗疆当代传人苗一山出山助秦,于城内血屠军饮水内种下七虫七花蛊,此蛊无色无味入胃三日内不饮酒运功蛊虫必死,如若饮酒运功便迷失心智,化作一个只知杀戮的魔鬼。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西南之地依旧炎热无比,血屠军内部轮值,在副将厉战的特许下不少将士拿出储藏的烈酒解解馋,这个夏季不好过,日头无情的烘烤着大地,秦虎狼之师一心想灭汉国统一西南之地。

    从初春至今大汉节节败退已经只剩一城一地,血屠军将士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喝酒,却好巧不巧的这一日联名请酒,副将厉战考虑将士们也是辛苦,便欣然同意但要求轮值休息可以少饮,当值若发现军法处置,得到允许众将士哪管那么多,三三两两聚一起畅饮起来。

    午夜的风依旧如暖玉般温恬着人的内心,城外秦军大营灯火通明,巡逻将士更是络绎不绝。城内除当值尽皆仰躺在地,旁边篝火时不时有朴朴的炸裂声。突然,原本醉酒的将士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拾起一旁的武器便对身边人无差别发动攻击。

    一场浩劫无声无息荡漾开来,历时一整夜,五万血屠军将士伤亡过半,厉战夹带着儿子与剩余将士在落凤坡再次遭到袭击,突围后身边不足八千,厉战本人也烙下残疾。

    不久后,大将军陈渊战死城头,汉国四世而亡。

    同年秋极北之地

    一处常年笼罩白茫茫山雪高耸入云的群峰之巅,在山峦之上有一深不见底清澈透着幽光的冷泉,说是泉倒不如说是方圆几里的湖泊,因为常年积雪不化导致这里人迹罕至,显有人出没,就是虎豹猛兽也几乎不见,只有一些耐寒凶兽偶有行迹。

    传说这湖原本并不存在,曾几何时一位天下间闻名遐迩的大儒感怀世间各国诸侯动荡杀伐战争不断,人世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而心灰意冷,一路向北路过此地见此山烟尘袅袅似是人间仙境,遂登山而望,历经九九八十一日登至峰顶,望峰远眺一声长吟过后,封顶便多了这不曾断流的冷泉。

    冷泉之上,有一处凸起盆地,几座简陋的茅草屋立于此。木条篱笆外还有一凉亭独卧泉边,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竖日

    天阙峰下,一疾驰破败不堪的马车颠簸而行,驾车者是一中年长须黝黑汉子,一看就是久经沙场,此时的他左手死死抓住前方马车缰绳,右手无力的下垂,显然身上有很重的伤,只见他一脸刚毅果决,双眉皱起,两眼放光扫视着前方,马车车悬还放着一柄宽刀,刀身三尺三寸刻有屠夫之名,没有刀鞘,就静静地躺在车悬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颠簸。

    马车内,一三十几岁模样还算清秀的美妇焦急的看着怀中抱着的娃娃,美眸中带着慈爱与哀伤,云鬓处有一道很浅的伤痕,此时已经结疤,让秀美的容颜增添了几分飘逸女将之风。娃娃看上去也就两三岁模样,看长相朗逸长大后必然是个帅小子,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圈口水,时不时还嘟嘟嘴舔舔嫩唇,正是懵懂年纪的他正憨憨入睡,即使马车颠簸也没有转醒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天真无邪的模样。

    青年美妇感觉空气渐渐变凉,似有所感,打开车帘,只见高耸入云的山峰越来越近,她脸上一直不散的焦急之色慢慢淡去,心中一波波的杂乱和烦躁也收敛了去。车窗外驮马带着疲惫歪歪扭扭的行进着,闪烁着盈盈白雪的枯地全都是傍晚对心的抚摸,让人不由心境平和几分,偶尔一阵风吹过来,让人心清气爽。青年美妇裹着泪珠的眼角轻轻地合上……

    年初还过着祥和安逸的生活,如今的她却已是一个被世俗和红尘抛向边缘之人,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自从相守多年丈夫的那一声“快走,活下去“之后便心生死志,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怀中儿子,她默默的承受着孤独与仇恨只为给他的爱人留份传承,为陈家留一丝血脉,在她心里,无论多么艰难她都必须坚持下去,直到孩子得以存活,她才能安心追随爱人离去。

    从汉国西南之地一路逃亡至此,她不知道经历多少次死里逃生,如果不是身边尚有爱人亲信守护,她恐怕早已抛尸荒野多时。在逃出南郑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丈夫应该已经不在,心酸、悲愤、麻木、狰狞情绪始终围绕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一月,或许一年,但她明白丈夫身死已是事实。

    老兵韩放,曾是丈夫巡视治下捡回来的流民,憨厚老实的他在经历了生死离别人心冷暖发生了蜕变。丈夫念他纯良便带在身边,经历了一场场血与肉的洗礼,原本憨厚的流民褪去质朴,蜕变成声明在外的屠夫。因韩放一路护送她与儿子才得以安然无恙。然而韩放却因此丢了一条手臂,一条作为沙场悍勇老兵的持刀右臂。

    驭。。。。。。

    一声驮马呼啸过后,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处山脚下,车夫韩放左手搭在车沿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来到车帘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夫人“我们已经到天阙峰脚下了,再往前马车没有办法继续前行,只能在此下车攀登,请夫人下车。“

    短暂的沉默后,前方车帘被青年美妇拉开一角,美妇抱着还在酣睡的娃娃走出车厢来到车悬处,在车夫韩放搀扶下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微微打了个哈气之后裹了裹怀中娃娃的布囊,叹口气缓缓的向不远处天阙峰方向走去,约莫着行进有一炷香功夫,青年美妇突然停下了脚步,并且叫停了前方走在不远处的车夫韩放。

    韩放听见青年美妇呼唤,又转身走回美妇身旁,俯身一拜问道“夫人,有何吩咐。“青年美妇看了看不远处高耸见不到顶的天阙峰,又看了看怀中酣睡的娃娃,心有不舍又带着释然的表情向韩放微微施礼的回道。

    “韩校尉,小妇人这里代丈夫代汉国万千百姓感谢你一路来的照拂,感谢你为我汉国,为我陈家留存一丝血脉传承,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与睿儿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车夫韩放连忙去搀扶青年美妇,回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当初如果没有大将军没有陈家关照,我韩放早已在几年前暴尸荒野,如果没有大将军更没有我韩放响彻西域诸国屠夫之名。我韩放才是最应该感谢大将军之人。“

    青年美妇回道“不管怎样,我与睿儿的命都是韩校尉从狼子野心之人手里抢回来的,这一份感谢,韩校尉当受得起,如今我们已到天阙峰脚下,小妇人已无愧陈家无愧丈夫的嘱托,可以放心随丈夫离去了,只是可怜了我的睿儿这么小就没了爹娘,还肩负着汉国万千黎民的血海深仇,苦了他,希望今后韩校尉待他如待亲子,抚养他长大,为父报仇雪恨,哎。。。“

    车夫韩放大吃一惊,抬起头来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打算一起去见老祖宗了嘛?况且小公子还这么小,如今已经没了父亲的陪伴不能再没母亲关爱了,请夫人三思啊!“

    青年美妇叹息一声道“自从丈夫战死都城城墙上那时起,小妇人心就已随丈夫而去了,只是要完成丈夫临终嘱托,要给陈家留下传承血脉,所以才苟活到如今,而今我们已到天阙峰脚下,想必不会再有秦军的围堵劫杀,小妇人已无愧汉国万千黎民百姓更无愧陈家,自当随丈夫离去,何况这天阙峰高耸难登我一介弱女子如何能上得去。“

    车夫韩放闻言虽然悲愤但也不再劝阻,因为他是明白失去丈夫的女子何其悲痛。想当初他也深有感触,早年的他也是因叛乱逃难到汉国,一路艰难跋涉踏进汉国地域时,一家五口只余自己一人,那时候苟延残喘的他也同样萌生死志,后来要不是遇见骁骑将军的陈渊,他应该也像夫人那样随家人离去了。

    他上前慢慢接过青年美妇手中还在酣睡的小公子,用早已破烂不堪的披风包揽严实绑在自己身前,只露出小娃娃微微上翘嘴角的小脸。张了张嘴,小娃娃似乎睡梦中很甜蜜,韩放心中无比的压抑,这是恩人唯一的血脉了。望着渐渐远去的美妇,还有怀中的小公子与鼓鼓包裹,叹息一声,良久转身朝着天阙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