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告别
林有放弃治疗这个决定在林家老三林贵一家一起参与的家庭聚会上被搬上台面。
林贵虽心有不甘，却因为妻子“离婚“的威胁只能选择闭口不发表任何意见。直到林波点了名字，问他怎么看的时候，才挤出一句：“我听爸和大哥的。”
金花看着儿孙满堂的一屋子人，嘲讽地苦笑了。
这就是他们这些年当牛做马养育的孩子们。
如果任何一个孩子生病了，她肯定会砸锅卖铁地拯救孩子的性命。
然而，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垂老的生命和年轻的生命哪有可比性？
幸亏老头子早有先见之明，并不为难孩子们，免去了两个小家庭为钱争执的鸡飞狗跳。
金花突然明白了丈夫的苦心，他不敢面对骨肉相争的惨剧，他想用父慈子孝的遮羞布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孩子们全都黯然神伤，仿佛除了这个，他们除了接受父亲的选择再没有别的办法。
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儿女们也都回归城市生活的忙碌。
天气越来越冷，就像林有的病情给老旧的理发店敷上一层冰冷的霜。
金花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嗓门地说话了。
这么多年的习惯，竟然不知不觉地改了。
临近年关，人们都想把自己打扮得精神点图个新年新气象。
理发店的生意比平时好太多。
金花一个人屋前屋后地忙碌着，她甚至喜欢这种脚不着地的忙碌状态了。
这样她就不用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对着丈夫苍白的脸无能为力了。
手里的剪刀咔嚓嚓地移动着，仿佛她剪掉的不是头发，而是心里疯长的惆怅。每每看着自己的杰作，金花的脸上会慢慢绽放出笑容，能按自己的意愿去掌控，改变一件事是那么美妙的一件事！哪怕像理发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客们为了帮金花省事儿，都选择自己洗好头，然后坐着帮忙招呼其他客人。几个街上的熟人甚至会自发备了吃食拿给里屋的林有，顺带陪着唠唠家常。
“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孩子们也没办法，都得生活，总不能撂了自己的日子都来陪我这个快不行的老头子？”面对熟人的唏嘘，林有总会这般安慰。
“儿媳妇那么孝顺，也该多抽空回来看看。又不远，开车一个小时。”熟人不解。
林有摆摆手：“儿媳妇，我又没有生人家养人家。我指望自己儿子就行，人虽然忙，但是经常打电话回来问长问短。我都嫌烦哩。每天像打报告一样汇报我哪里哪里不舒服。孩子们有心就够了，再说回来都围着我，吵得我脑袋疼。”
“也是，清净修养。你可得早点好起来，过年一起打麻将！”
林有嘿嘿笑了，嘴上说：“行！现在终于有正当理由打麻将了。谁都不敢数落我偷懒了！”
林有比任何人都盼着过年。
过年孩子们都回来了，不上班，不上学，一家人待着在一起，啥都不干，就好吃好喝好玩。
他流落在天涯海角的老二，看别人家家团圆，应该也会回来吧……
“花儿！”
“咋了？咋突然喊我小名？多少年没听人喊过了！”金花虽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止不住笑。
“就是想这么叫你！以后再没有机会这么叫你了。”
“你这个人，闲的没事干，就想惹我伤心！你不能想我点好？”金花眼圈立马红了。
她恨忌讳他说丧气的话，他病着，她伺候着，最起码他仍然是她的寄托，她的伴。
“花儿，别恼！我有正事跟你商量。”
“别提死呀活呀的，你要说这个，我不听。”
“不提，不提。我想提提过年的事儿！绝不说不好的！”
“这年，你想咋过？”
“今年孩子们都回来，全都在家里住。屋里成堆地准备好吃好喝的，比以往都要隆重，我想热闹一点，行不行？我有直觉，老二今年会回来！而且，我不知道明年过年我还在不在。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后一个年了！没有了！”
金花闻言，狠狠地把手里的水瓢扔在地上。
她喘着粗气，带着哭腔骂道：“你这个死老鬼，让你别说丧气话你非说！万一变成真的，我咋办？我咋办！你还让不让我活？”
林有垂着头，不再说话。金花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花儿！是我不好！你别哭！我不争气！我活不过你！让你担惊受怕了！”
金花嘶吼道：“你闭嘴！”
林有瞬间哑然。
他安分地躺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他太想和她好好地告别了。
他对她有太多的不舍和愧疚，他一定会在下面好好保佑她！
金花平静后，双手撑着地，起身走到床边。
她把垂在床边的被角往丈夫身上拉了拉，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说道：“我好好准备年货，多备点。听你的，让孩子们多住几天。”
林有伸出干瘦的手，拉住妻子的手：“还要把孩子们的房间提前都整理好，你喊邻居嫂子帮你一起。年货每天备一点，不要一次备很多，累着你。等下次小波子打电话，我交待他，今年过年让他们年轻人做饭。你劳累这么多年，从今以后也该享享福了。”
“我怕他们做不好，不对你胃口。”
“给孩子们一个孝顺的机会吧。我活到头也尝尝孩子们的手艺，享享儿孙的福气。怎么说我们也是生养了三个儿子的人，镇上没儿子的人都羡慕着呢！”
看到妻子瞬间严肃的脸，林有赶紧捂住嘴巴，自责起来：“你看我这张嘴，一辈子不怎么说话，现在倒把不住门了。”
金花嗔怪地笑了：“今年全听你的，你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保管让你满意！”
金花固执地相信，有些事不去面对，慢慢地老天爷就会忘记。
老天爷要管的天下事可多了，如果他们绝口不提生死的事，说不定丈夫就被忽略不计了。
所以她绝不允许丈夫跟她告别！
一旦告别，便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林贵虽心有不甘，却因为妻子“离婚“的威胁只能选择闭口不发表任何意见。直到林波点了名字，问他怎么看的时候，才挤出一句：“我听爸和大哥的。”
金花看着儿孙满堂的一屋子人，嘲讽地苦笑了。
这就是他们这些年当牛做马养育的孩子们。
如果任何一个孩子生病了，她肯定会砸锅卖铁地拯救孩子的性命。
然而，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垂老的生命和年轻的生命哪有可比性？
幸亏老头子早有先见之明，并不为难孩子们，免去了两个小家庭为钱争执的鸡飞狗跳。
金花突然明白了丈夫的苦心，他不敢面对骨肉相争的惨剧，他想用父慈子孝的遮羞布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孩子们全都黯然神伤，仿佛除了这个，他们除了接受父亲的选择再没有别的办法。
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儿女们也都回归城市生活的忙碌。
天气越来越冷，就像林有的病情给老旧的理发店敷上一层冰冷的霜。
金花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嗓门地说话了。
这么多年的习惯，竟然不知不觉地改了。
临近年关，人们都想把自己打扮得精神点图个新年新气象。
理发店的生意比平时好太多。
金花一个人屋前屋后地忙碌着，她甚至喜欢这种脚不着地的忙碌状态了。
这样她就不用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对着丈夫苍白的脸无能为力了。
手里的剪刀咔嚓嚓地移动着，仿佛她剪掉的不是头发，而是心里疯长的惆怅。每每看着自己的杰作，金花的脸上会慢慢绽放出笑容，能按自己的意愿去掌控，改变一件事是那么美妙的一件事！哪怕像理发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客们为了帮金花省事儿，都选择自己洗好头，然后坐着帮忙招呼其他客人。几个街上的熟人甚至会自发备了吃食拿给里屋的林有，顺带陪着唠唠家常。
“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孩子们也没办法，都得生活，总不能撂了自己的日子都来陪我这个快不行的老头子？”面对熟人的唏嘘，林有总会这般安慰。
“儿媳妇那么孝顺，也该多抽空回来看看。又不远，开车一个小时。”熟人不解。
林有摆摆手：“儿媳妇，我又没有生人家养人家。我指望自己儿子就行，人虽然忙，但是经常打电话回来问长问短。我都嫌烦哩。每天像打报告一样汇报我哪里哪里不舒服。孩子们有心就够了，再说回来都围着我，吵得我脑袋疼。”
“也是，清净修养。你可得早点好起来，过年一起打麻将！”
林有嘿嘿笑了，嘴上说：“行！现在终于有正当理由打麻将了。谁都不敢数落我偷懒了！”
林有比任何人都盼着过年。
过年孩子们都回来了，不上班，不上学，一家人待着在一起，啥都不干，就好吃好喝好玩。
他流落在天涯海角的老二，看别人家家团圆，应该也会回来吧……
“花儿！”
“咋了？咋突然喊我小名？多少年没听人喊过了！”金花虽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止不住笑。
“就是想这么叫你！以后再没有机会这么叫你了。”
“你这个人，闲的没事干，就想惹我伤心！你不能想我点好？”金花眼圈立马红了。
她恨忌讳他说丧气的话，他病着，她伺候着，最起码他仍然是她的寄托，她的伴。
“花儿，别恼！我有正事跟你商量。”
“别提死呀活呀的，你要说这个，我不听。”
“不提，不提。我想提提过年的事儿！绝不说不好的！”
“这年，你想咋过？”
“今年孩子们都回来，全都在家里住。屋里成堆地准备好吃好喝的，比以往都要隆重，我想热闹一点，行不行？我有直觉，老二今年会回来！而且，我不知道明年过年我还在不在。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后一个年了！没有了！”
金花闻言，狠狠地把手里的水瓢扔在地上。
她喘着粗气，带着哭腔骂道：“你这个死老鬼，让你别说丧气话你非说！万一变成真的，我咋办？我咋办！你还让不让我活？”
林有垂着头，不再说话。金花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花儿！是我不好！你别哭！我不争气！我活不过你！让你担惊受怕了！”
金花嘶吼道：“你闭嘴！”
林有瞬间哑然。
他安分地躺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他太想和她好好地告别了。
他对她有太多的不舍和愧疚，他一定会在下面好好保佑她！
金花平静后，双手撑着地，起身走到床边。
她把垂在床边的被角往丈夫身上拉了拉，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说道：“我好好准备年货，多备点。听你的，让孩子们多住几天。”
林有伸出干瘦的手，拉住妻子的手：“还要把孩子们的房间提前都整理好，你喊邻居嫂子帮你一起。年货每天备一点，不要一次备很多，累着你。等下次小波子打电话，我交待他，今年过年让他们年轻人做饭。你劳累这么多年，从今以后也该享享福了。”
“我怕他们做不好，不对你胃口。”
“给孩子们一个孝顺的机会吧。我活到头也尝尝孩子们的手艺，享享儿孙的福气。怎么说我们也是生养了三个儿子的人，镇上没儿子的人都羡慕着呢！”
看到妻子瞬间严肃的脸，林有赶紧捂住嘴巴，自责起来：“你看我这张嘴，一辈子不怎么说话，现在倒把不住门了。”
金花嗔怪地笑了：“今年全听你的，你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保管让你满意！”
金花固执地相信，有些事不去面对，慢慢地老天爷就会忘记。
老天爷要管的天下事可多了，如果他们绝口不提生死的事，说不定丈夫就被忽略不计了。
所以她绝不允许丈夫跟她告别！
一旦告别，便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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