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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聊以行国

    山顶一声钟响传来,雨格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响声再次陷入沉思。

    不多久,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多……阿多……”

    雨格答应一声,不过并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是他的小妹筱竹过来了,阿多,就是哥哥的意思。这个小妹很乖巧,知道雨格伤势还没完全复原,所以从来也不给家人添麻烦,反而会主动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到吃饭的点了,她就主动过来叫雨格回家吃饭,肉煮好了,她甚至双手捧着滚汤的大肉块递到哥哥手里,让哥哥先吃。

    雨格虽然只有十五岁左右,但是他的灵魂毕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而且半生孤苦,膝下无有儿女,所以筱竹的陪伴,简直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那颗过早苍老的心,犹如枯竭的湖泊被重新注满清泉,再次焕发生机。再加上他卧病期间紫慕无微不至的照顾,即使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更何况孔庆源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所以他现在虽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已经摆正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也认可了这些家人。

    筱竹一路小跑着来到雨格身边,然后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了口粗气才说道:“哎呦,可累死我了。阿多,阿爹让我叫你,猎人们平安度过了一个轮巡,为了感谢三神母的守护,今晚要举行篝火会。”

    三神母是他们头上的第三个月亮,众星拱卫,大如圆盘,明亮皎洁,充满着神圣气息。没错,是第三个月亮,当雨格第一次在夜色中抬头仰望天空时,便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天空中竟然有好几个月亮,大小虽然不同,但是同样皎洁明亮。孔庆源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里的交通可真够拥挤,神话传说中的后弈射的也许不是太阳,而是月亮?”

    孔庆源曾经看过相关的报道,在地球上,天文界其实是有一个猜想的,有一部分学者认为,在很多亿年前,有多个月球环绕着地球,只是后来因为引力的作用,它们彼此撞击融合,最后才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月球,然而这个猜想究竟是不是真的,现在已经无法考证。

    还有另外一个猜想,就是关于平行宇宙的,在20世纪50年代,有的物理学家在观察量子的时候,发现每次观察的量子状态都不相同。而由于宇宙空间的所有物质都是由量子组成,所以这些科学家推测既然每个量子都有不同的状态,那么宇宙也有可能并不只是一个,而是由多个类似的宇宙组成。

    这些都是在地球上无法证实的东西,但是孔庆源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球了,这就由不得他不往这方面思考,这里究竟属于什么地方呢?最终孔庆源得出三个可能的结果:

    一、他还在地球,但是已经不是原来的地球,而是另外一个次元宇宙中的地球,鉴于这里已经有高智慧人种,因此很可能时间也是同步的,现在是当前这个地球的21世纪初,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情况。

    二、宇宙还是原来的宇宙,但是他已经不在地球,而是被传送到了一个类地行星上。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无视空间,瞬息抵达亿万光年,这是他暂时还无法想象的。

    三、他还在原来的地球,只不过时光倒流,他回到了二叠纪时代的地球。既然有可能无视空间,那么也就有可能无视时间,令时间倒流。这三种情况,究竟哪一种为真,孔庆源不知道,鉴于这里的落后程度,他甚至悲观地认为,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在雨格所在的世界,天上一共九个月亮,但并不是一起升起一起落下,它们彼此的公转和自转速度都不相同,因此也造成了它们彼此间很难相聚在同一片夜空。整整一个月时间,雨格观察到的最多的一次,是七个月亮出现在夜空,而且只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据铁山所说,九月齐现的奇观,每出现一次,都要经历至少六十逡。传说中还有另外一个更难见到的奇观,是九月矩阵,也就是九个月亮在天空中排成一条直线,这种奇观,即使是铁山也没见过,因此也不知道大概多久出现一次。

    一逡就是一年,不过和地球上的一年时间也不完全相同,因为这里没有四季,雨格不知道这个星球其它地方怎么样,反正在冯峄这里,只有旱季和雨季。这里的一逡比地球上的一年要短一些,只有360天时间。比逡小一点的时间单位,叫轮巡,可以简称为轮。按照地球上的时间理解,就是月了,因此30天为一轮,12轮为一逡。

    冯峄人称太阳为父神,称月亮为母神,他们认为太阳和月亮是夫妻关系,一夫九妻,丈夫负责白天巡视,妻子负责晚上巡视。而九个妻子当中最美丽的,要数第三个月亮了,这是唯一一个冯峄人几乎每天晚上都能见到的月亮。三神母圆缺有期,相当富有规律,与雨格印象中的月亮非常像。轮再往下是祭,就是祭祀的意思,每六天祭祀一次,称为一祭。

    把“轮巡”两个字拆开,轮就是月,巡就是天,30巡=1轮,一巡同样有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二十四个小时:从午夜开始分别是:旦夜(子时?)、仔夜(丑时?)、弟泣(寅时?)、父巡(卯时?)、羹旦(辰时?)、猎盛(巳时?)、食眛(午时?)、父回(未时?)、羹末(申时?)、父息(酉时?)、母巡(戌时?)、仔眛(亥时?)。括号里是地球上的干支,我们毕竟只是讲故事,为了便于阅读,又要和现在的时间有所区别,所以我们以后一律采用中国古时候的干支计时,至于冯族的计时方式,就留给考古学家和考据痴去钻研。

    今晚是三神母最美丽的一晚,她将会无私地洒下光辉,整夜守护峄民们。从三神母上一次的无私呵护一直到今天,刚好是一个轮巡,三十天里,猎人们很罕见地没有出现伤亡事件,按照冯峄的习俗,这是天大的喜事,他们便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篝火会。

    但是为什么不是感谢父神的照耀呢?因为有了太阳的照耀,猎人们才能发现和猎杀森林里的怪兽,太阳带给世人光明和温暖,让万物得以生长,父神的功劳更大才对。雨格想不通,然后就去询问他的阿妈。

    紫慕阿妈答道:“不,父神光辉下的大地,是罪恶的猎场,父神的阿仔们为了生存而相互杀戮,静思者(植物?)汲取大地母神的乳汁,怯懦者(食草动物?)以静思者为食,杀戮者(食肉动物?)把恐惧带给怯懦者,而我们,则以那些静思者为食,以那些怯懦者为食,以那些杀戮者为食。猎人们习惯称自己为父神指派的审判者,专门惩罚那些在大地母神的怀抱中不知感恩的生灵,但是我知道,我们绝不是审判者,我们是比杀戮者更狂暴的生灵,所以父神会惩罚我们,让我们在狩猎时时时处于危险当中,一不小心就会有人死去。我们每天生活在罪恶之中,只有神母不嫌弃我们,公平的对待每一位生灵,她把光辉洒向世间,平息着父神光辉照耀下的每一场罪恶,让大部分生灵得以安歇。”

    雨格目瞪口呆,这么高尚的理念,他没想到竟然在这样一个原始的部落中听到这样一番言论。

    当地人的生活其实是相当不易的,他们不但要与大自然斗、野兽搏斗、还要与人斗,在距离冯峄不算太远的地方,还生活着另外一个名叫炽族的部落,他们与冯族一直不和睦,基本上见了面就会有厮杀,不拼得其中一方死亡惨重,都不会罢休。从个体实力上讲,冯族要厉害很多,基本上一个冯族猎人可以打十个炽族战士;但是从人数上讲,冯族就差太远了,整个冯族部落,一共才一千多人,而炽族却是一个超级大族,他们差不多有两万人。

    炽族是一个很神奇的种族,他们非常能生,一胎生一个反而是十分罕见的情况,基本上是每胎生2~3个婴儿,多的甚至能达到5个。强大的生育能力,能生又不限制多生,让炽族迅速在这片原始森林站稳脚跟,原本这附近还有不少人类部落生存,但是最终都被炽族兼并或者赶走了。要不是因为他们在先天体质上比不过冯族,这里根本就没有冯族的立锥之地,然而即使是这样,冯族也已经岌岌可危,每年的死亡率都是超过出生率,长此以往,即使不用炽族主动攻打,冯族也会消失在这片森林之中。

    上一巡没有发生人员死亡事件,这对冯族来说,是十分重大的喜讯,因此这回的篝火会十分盛大,除了负责值班和驻守边界的猎人之外,全峄的人都会参加。冯峄虽然很大,即使居住两千人都不成问题,但是却没有修建类似广场的地方,想要把一千多人聚到一块,还是很困难的,雨格想不出篝火会会在哪里举行,难道要去下面的森林里吗?抑或者临时抱佛脚,就在山上铺建平台?现在肯定来也不及了。

    所以雨格会有这个疑问,可是细想之后他又觉得不可能,原因无它,冯峄以前肯定也会举办过篝火会吧?他们以前是在哪举办的?

    说到修建什么,按照雨格一开始时的想法,要在半山腰建房子真的很不容易,因为很难找到平地,但是本地人却没有把这个当成难题,一百多斤的大石头,他们一只手就能轻松提起来,那模样就仿佛我们地球人去搬一块砖一样,那天雨格不但亲眼目睹了峄民们这非人的力量,而且还发现他自己就具备这种怪力,着实把他惊得不轻。

    带着这个疑问,他随着小妹一起回到家里。雨格的家在冯峄的东边,靠近森林的方向,在他家房子的上游和下游都没有建筑,是一处比较孤立的宅地,因此他家院子的占地面积也是全峄最大的,房子的面积再加上院子的面积,一共差不多有五百个平方,把下游的山坡垫起了两矛多高,但是这样也不可能装得下一千多人。

    此时日已西斜,虽然他们是住在半山腰,但是西边同样是绵绵群山,阳光很快便被山峰挡住。冯峄日光浴相当充足的地方,但是本地人并没有晒太阳的习惯,他们认为阳光会令他们暴露在危险当中,相对而言,他们更喜欢森林里的幽暗环境。

    雨格家的大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年轻人,还有十多头巨大的怪兽尸首,雨格虽然叫不上来这些怪兽的名字,但是他却分辨得出,它们当中有几头属于下孔亚纲中的盘龙目(Pelycosauria)物种,还有两头是晰形纲的物种。而当雨格看到另外一只相对较小的生物时,他震惊了,那是一只哺乳动物啊,一身黑色皮毛,形似牛,却生有两根二尺多长的长角,体型也比牛庞大不少,堪比成年大象了,可它确确实实是一只大型哺乳动物。哺乳动物和似哺乳爬行动物同时出现在眼前,这真的颠覆了他的旧观念,要知道人类发现的最早的始祖兽是出现在白垩纪早期,前后相差了一两亿年……

    雨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他明知道这可能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地球,这么对照没有丝毫意义,况且即使是他认识的那个地球,远在二叠纪时代的生物,也不是仅靠人类出土的几颗化石就能描绘完整的,可是长期作为一个考古学家,他的职业病习惯还是很难纠正的。

    很快雨格又发现了一头恐龙,那是一头被认为是侏罗纪时代的生物,现在也躺在脚下,不过雨格已经不再惊讶,哺乳动物都已经出现了,更奇葩的是连智人都已经发展出高度文明的社会了,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呢?他现在只是在赞叹,不管再凶猛的野兽,最终还是比不过智人啊。十几具尸体里面,只有一头恐龙反而是体积最小的,其它大部分物种都是庞然大物,即使躺在地上,也比前世的地球人高。

    “阿妈,篝火会在哪里举行?这里容得下那么多人吗?”雨格最终还是问出他心中的疑问。

    紫慕闻言却没有马上回答,反而轻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儿子,然后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雨格顿时尴尬起来,当地人的穿衣习惯,无论男女都只在胯部围一条兽皮短裙,只有过了十二岁的女孩子,因为身体明显发育,导致干活不太方便,才会多在胸部缠上一圈兽皮裹胸。雨格对这种身体上的接触,一直都不习惯,虽然不至于引起他某个地方的反应,但还是使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热,他脸红了。

    这时一个与雨格年龄相仿的姑娘靠过来,很是惊讶地问道:“雨格,你的记忆还没恢复啊?”

    雨格借机脱离阿妈的怀抱,同时低下头道:“没有。”

    一只大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道:“别伤心,阿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全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咱们可以从头再学,你是咱们峄最聪明的仔,一定可以恢复到受伤前的样子的。”这人却是他父亲铁山的亲兄弟铁奔。

    雨格道谢:“多谢阿哲。”阿哲,就是叔叔的意思,在众多称谓中,这是雨格最能够与中国人联系到一起的称呼,因为他有一个同事是潮汕人,而潮汕人喊叔叔时就叫zeze。

    铁奔点点头,继续去忙活自己的,他是这场篝火会的大镬,也就是大厨,要去煮肉羹,是很忙的。

    如今的雨格心里很明白,自己并没有丢失任何记忆,他已经打听清楚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经历:那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男孩,十二岁时便跟随阿爹一同外出打猎,至今已经过去三逡,他从来也没受过重伤,甚至还救过其他猎人的命,因此他被称为冯峄最有天赋的少年猎人,很快就可以参与拱卫长的竞争,结果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从峄东那个巨大的绞盘处跌落山崖,身体多处部位粉碎性骨折,当场失去呼吸。很多人认为雨格确实是死了,但是紫慕却不肯放弃,也不知道她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真的把已经停止呼吸的雨格从另外一个世界重新拉了回来。

    孔庆源明白,雨格肯定是死了,即使不死,光脑震荡也能把他摔成白痴,每当想到这件事,孔庆源便轻轻叹息,天妒英才啊,他倒是希望那个雨格没有丧命,那样也许自己就不用来到这个世界了。

    紫慕轻轻抚摸着雨格的脑袋,说道:“雨格,仔细看,这就是我们举办篝火晚会的场地。”说完她在雨格的目瞪口呆中从兽皮裙里抽出一块兽皮,然后站在院子边缘,往下游一抖,良久才说道:“好了。”

    雨格恍惚中看到,在紫慕拿出的兽皮上,似乎画着许多巨石图案,然后随着她的抖动,那些图案就像拥有了生命一般从兽皮里飞出,迅速落到院子下游的山坡上,简直比人摆放的还要整齐,一块石头也没有从山上滚下,也就是二三十分钟的时间,一大片坡地便被巨石填满,直至与院子的高度持平,这时一个可容纳一千多人席地而座的巨大平台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其他人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有雨格,原本张大的嘴巴,如今张得更大了,“还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