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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先生(5)

    芬格尔不动声色地看了对面的两人,林舟正叉起鲑鱼卷,夏枯则要用啃形容吃相。

    真是对奇怪的组合,芬格尔瞧着面前的两个人,无论是从身份,习惯还是到长相,两个人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可命运像是开了个玩笑,在这两个年轻人跨过那扇新世界的门后,一切都会不一样,而他这个万年留级生也居然到了当起导师的年级。命运是个长着狐狸尾巴的少女,每当你以为自己抓住了她,她就会笑着亲吻你,然后趁着你回味的瞬间抽走你更多,当你再次找到她时,又是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我想诺玛已经把资料都发给你们了,如果还有什么关于我们学校的问题最好就当面提出来,如果想知道学校里的女孩子是穿超短裙还是比基尼的话,这要取决于我们的副校长能不能篡位成功!”芬格尔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嘴里说的胡话才一半,就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夏枯和林舟对视了一眼,有点无奈又有些尴尬。

    不过相处下来,两个人已经对芬格尔有了初步的熟悉,不得不说,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自从诺基亚在2014年被微软兼并后正式退出市场,智能手机成为市面上的主流通讯设备,而沟通软件的出现也极大地缩短了人们彼此社交的距离感。

    话虽这样说,但是当二人第一次收到芬格尔的好友申请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毕竟一个顶着“炎魔诗人”这样中二名字的实在有些难跟眼前这个埋在络腮胡里的高大魁梧的雅利安人对应上。

    说实话,夏枯其实有些喜欢这个做事大大咧咧的德国教授,就像是鬣狗会嗅到同类气息一样,或许源自芬格尔那张满嘴跑火车的嘴巴,又或许是这个高大男人时不时透露的些许狼狈感,就像是被拔掉尖刺的豪猪正哼哧哼哧地卖力吃喝,等待着营养充沛重新长出属于他的獠牙。

    “说实话,学院每年都会跑遍世界地挑选人才,虽然面试的方式可能奇怪了点,但务必相信我们的判断,这世界上没有谁比我们更了解你们的价值!当然,话说回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走出去当没发生过一样,然后安安心心地复习百日,冲刺高考……相信林舟肯定是没有问题。”

    夏枯感觉芬格尔的头上长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人模狗样!这家伙借着话里有话,却又精准地命中了他心底最脆弱的防线,的确,他和那个莫名出现的树先生答应了去,可反悔这件事不是他从来都在干的吗?可是呢?如果拒绝了眼前的机会,自己又会落到平凡的考生堆里去了,复习、高考、工作,或者因为考试失利而选择复读一年……不对,他大概率顶不住复读的压力,是嘛,这种条件还不往里头跳的自己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啊?

    一点也不男人!

    “我不用考虑,我会去的!”林舟慢慢地看完文件上的条例,拿起钢笔利落地签字完成,夏枯h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林舟,似乎高中三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签订下这份入学申请。

    芬格尔像是没事人一样耸了耸肩,瘫靠在座背上,盯着夏枯,那眼神好像就说只剩下你了,痛痛快快地把事情解决,咱们好提前下班。

    “说实话,像这样怂恿别人做出决定一生的改变真的不太适合我来做,可谁叫我这个人心软,执行部的那群怪物才不会善解人意,把你们交给别的家伙来我可不放心……为了你们,我可是特地取消了去南圣克鲁斯的航班,我可是把翘臀姑娘都抛之脑后赶了过来,看我为你们做了多大的牺牲啊!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夏枯,只需要你亲自确认,是否同意在文件上签字,那咱们这趟中国之旅就是圆满成功!”

    “签字?”

    “当然!”

    “签这儿?”

    “Ofcourse!”

    “签我的名字,楷书还是艺术字?”

    “都中,签火星文都中!”芬格尔嘟囔,他叉着手伸着懒腰,已经开始计划自己回去后如何邀功。

    “能……不能再等等?”

    “等多久都……”芬格尔心里咯噔一声,不由眼睛瞪大盯着夏枯,霎时间声泪俱下,“我的亲娘呐!夏枯同学你就收了神通吧,别再玩我了,我和你摊牌了吧,我就是个给学校跑腿的,我穷得连回去的飞机票都没了,你看我这几天连一件像样的西服都没穿出来过啊,你以为我想穿人字拖吗?因为贫穷啊!你面试成绩一出来,学院那边就是给我下了死命令啊,非要我拿下你不可,要是你今天不签字我是饭碗不保性命要丢啊!你就签了吧,难道你希望看到我以后在这城市的街头垃圾堆里刨食吗?不签我就不走了啊!”

    芬格尔一个流畅丝滑的滑跪让人不免怀疑这家伙是在巴西搭讪美女的还是进修了排球技术,他一边可怜巴巴地哭诉,还偷偷对着林舟抛去眼神,似乎试图叫对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帮个忙。

    夏枯心说这你放心,现在社保积金什么都还挺充裕,估计不至于让你一个外国友人遭遇这样的苦难,可是为啥听上去卡塞尔学院像个意大利黑手党组织的样子,难道对方的校长还会喜欢坐在真皮靠背椅上撸着怀里的猫等候门徒上前亲吻他手上戒指?

    “我的意思其实是……我可能晚一点报道,因为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夏枯悻悻地解释道,毕竟被一个一米八几大个的魁梧男人抱着大腿的滋味实在有些不舒服。

    芬格尔闻言是马上捋了捋头发,眼神谄媚,就像是摇尾乞怜的野狗给喂饱了肉骨头,对着两人就是一顿吹捧,“我就知道夏枯同学你不是叫我为难的人,那个……你需要玩多久,放心,这段时间我都会陪着你的,说起来我还是学过几年巴西柔术,还考了中国驾照,当个私人保镖兼职司机都不在话下。”

    说着这家伙居然自觉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本子递到桌上:“放心,我当初来中国的时候算过命,先生说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做人太实在,学不会撒谎!”

    这话就饶是林舟也听得眉头乱跳,你一个在美国教书的德国人能掏出一张中国驾照就够离谱的了,为什么还相信算命,弘扬中国民间传统文化吗?

    不过他还是不免开口:“距离开学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应该不用担心。”

    “是啊是啊!”芬格尔丝毫没有打算站起来,用力拍着胸脯应和着,“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头吧,相信我,我芬格尔可是一心向你们的呀!”

    尽管夏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远渡重洋而来的教授对自己如此上心是不是发自肺腑,但他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倒是深谙家庭伦理剧中婆媳打闹的精髓。

    “好啦,我签了就是了。”夏枯在芬格尔瞪大的眼珠子下,硬是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避免这家伙还有完没完,“这样就可以了吧。”

    “相当可以!”芬格尔转向林舟,挥舞着手里的战国果,“果然啊,在我的色相面前还是没有人能够抵抗的住啊……要不是看过你们的档案,还以为你有什么小情人留在这儿呢。”

    这话说得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林舟是懒得搭理这个逐渐露出活宝原形的低龄教授,冲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就着牛奶吃起早餐。

    夏枯看着自己签好的名字,心里不知怎么也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其实他依然觉得这个决定有些不妥,但似乎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自己好像个要出嫁的矜持姑娘,满头红妆地躲在闺房里头,看着楼下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自己心里明明有着点小骚动和小心思,是在等待某个青梅竹马的书生看他会不会来挽留自己吗?可迎亲的新郎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天长地久,自己被对方死皮赖脸外加一番穷追猛打的操作后选择了上花轿,一路上花轿跌跌宕宕过了东桥南桥西街北街,你才再说反悔是不是有些迟了……

    芬格尔有一点说对了,他确实好像放不下这里,和这里的人。

    因为徐笑笑吗?他不知道……

    芬格尔拍着手庆祝起来,“既然没有多余的问题了,那下面就是揭晓福利时间!”

    说话间,这个家伙已经龇牙一笑,亮白的牙齿就像是接了牙膏的广告,他卖力地烘托出些热闹的气氛来,挥舞着双手嘴里配上蹩脚的交响乐,“鄙人不才,将会是你们未来大学四年的导师,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芬格尔露出期待的神色,“有我指导,你们一定会成为学院里新生代最闪耀的新星!等你们熬过了四年光辉毕业,我就带你们飞往世界各地和性感的妹子们在巴西公路上飙车抽雪茄,去法国的沙滩上给穿着比基尼的小姐姐们涂抹防晒,像是《白日梦想家》一样爬上格陵兰岛的某座小山头,俯瞰那里的小镇、轮船,感受岁月静好……我的好日子可总是要来了啊,倒时候就是整个校董会都拦不住我自由的心!”

    林舟显然对成为新星和世界环游都不在意,在一旁一声不吭,出于室友之间的了解,夏枯能够猜到这一点,但是无法确定对方的心结出自何事,就和三年经历的一样,林舟永远只会给人冰山一角,没有谁能真正了解到他,他像是自带着一层薄薄的壁垒,看得见却摸不着。

    一餐饭后,两人又继续和芬格尔教授谈了些关于卡塞尔学院的事情,尽管对方有些支支吾吾,说是进了学院才方便说,不过仰仗这一顿美味的早餐,也算是宾主尽欢。

    直到最后彻底分开的时候,这一切都好像是平凡的一天里本该有的生活。

    叮铃!

    总统套房里头居然会有风铃声,和煦的风掀开床边窗帘的一角,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看见外头靠近天空的云轻。男人正站在最靠窗的位置上,默默地俯看楼下的两个少年,清晨的阳光里他顶着一头乱糟糟没有打理好的短发,像是碰巧转过脸来突然看到了芬格尔,先是惊诧,然后是眼底那抹微蕴的笑意流露。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好久不见你个大头鬼啊!你拍拍屁股从那些元老会的家伙面前跑没影了,兄弟我在卡塞尔兢兢业业每天担心受怕,校长在的时候我跟校长,副校长在的时候我跟副校长,现在一个赖在病床上不肯下来,一个整天在小黑屋里喝酒,我大好青春年华全浪费在你们这群人身上,你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的吗?我都要当上教授了哎喂!每天跟执行部还有学院里那群上了年纪的女教授打交道,魔动力的论文都发表了三篇了,你知道她们看我的眼神如狼似虎吗?我是当卧底啊,你以为在演《无间道》吗?”芬格尔再也忍不住,新仇旧恨是历历在目,暴跳而起,估计夏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邋遢男人会有这样雄狮一般的面孔,芬格尔提高嗓门大吼大骂道。

    “这件事情比较复杂,的确没有好好和你商量,抽空我会慢慢和你解释的。”男人耷拉着脑袋,没了一点尊严。

    “师弟啊,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在不行咱们就投降嘛,现在你我就好像是那个刘禅啊,本来校长留给咱们的家当就不多了,副校长现在还身在虎穴等我们去救他,算上那个你天天挂在嘴边的楚子航以外,咱们可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内忧外患啊师弟……”芬格尔也就只是骂了几声,很快又摊坐下叹气,狠狠地一叉刺入桌上烤鹅的胸膛,里头晶莹剔透的油汁已经冷却,他豪迈地撕下仅剩的一条鹅腿递给男人,“尝尝,你家乡的味道。”

    “那是要好好尝尝。”男人接过鹅腿,两人隔着晨光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