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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心思你别猜(2)

    银灰色的跑车在灯光下暴露,天与地之间像是只剩下少年和豪车的独处,就和大戏开场的序幕一样,舞台的灯光仅仅留下一盏,缓缓地照亮路明非有些苍白的面孔,布加迪威龙随着遥控启动,车灯闪烁,发电机沉重的轰鸣唤起了久违的龙吼。

    布加迪威龙,16气缸4涡轮增压,1001马力,急速407公里,只需要2.5秒的时间就能完成0-100公里的加速,这是他在入学当天“自由一日”中的胜利品,现在看来当初的赌注里头,面瘫师兄还是占了滑头,那把学院仿制的“村雨”哪有布加迪威龙来得气派?

    【布加迪威龙是世界上最快量产跑车,可它跑不过时光,也跑不过早已注定的命运。】

    它甚至都无法出席那一场声势浩大的亡命之旅,它更是没有跑完那个夏天。

    说起来他第一次带着诺诺兜风还是靠这辆车,布加迪的硬顶敞篷敞开,在他的惨叫声里,像是脱缰的野马蹿出在夜晚宁静的山路上,诺诺在副驾驶咯咯咯咯地笑,和另一个有着同样发色的笨女孩截然不同,她疯疯癫癫,解开一头的红发怂恿着一知半解的少年,冲出那道被炸毁的校门,迎面即是山风。

    说起来那还是他难得去欣赏卡塞尔学院的风景,似乎大家总被忙碌的学业和屠龙的重任催促在永远奔波的路上,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山谷间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在风中起伏远眺看去的样子,会像是黑色的波浪。

    半山腰是个很奇特的位置,夜色里望去时,山上与山下会像是自腰间结出一面镜子,上下星星点点的灯影像是水波中的倒影重叠在一处,而他们飞驰的光影则不断斡旋在路明非朦朦胧胧的情绪里……“真是的,非要用这种的方式来欢迎我吗?”

    路明非利落地蹦进车内,一脚踩下油门,轮胎在急转中擦出一溜青烟,今天不会有龙族入侵的戏码,自然也不会有美人相伴的风流,能够一直陪着他的,本来就是这个坐在副驾驶上的小恶魔。

    “看好路哦,哥哥,好好开车,前面转弯。”路鸣泽规矩地拉出安全带,兴致勃勃地像是同他约定好了春游一般。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这回肯定是梦境啦,我怎么开车应该都可以的吧?”路明非单手打着方向盘,心照不宣。

    “哎呀呀,那样就没有意思了不是嘛?再说了,哥哥也不喜欢和我这样的人一起摔下山崖吧?这么浪漫的事情,肯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一起去死才好呀!”路鸣泽收起那张扑克脸,带着贱兮兮的笑容,似乎要戳穿路明非。

    “……”路明非岔开话题,“所以现在是什么戏码?让我带你兜兜风?还是说这条路其实通往咱俩之间的黄泉路?”

    路明非随手按下音乐播放,低沉抑郁嗓音,伴随云淡风清的惆怅吉他音色,饱满厚实的鼓击,以及叫人忍不住坠溺的琴音,所有的一切都逆风而来,却顺心而行:

    Todayyouwerefaraway,andIdidn'taskyouwhy,

    WhatcouldIsay?Iwasfaraway,

    Youjustwalkedaway,andIjustwatchedyou,

    WhatcouldIsay?HowcloseamItolosingyou,

    Tonightyoujustcloseyoureyes,andIjustwatchyou,

    slipaway……

    银灰色的布加迪威龙飞驰在空荡的山路上,发动机的喧嚣似乎都在此刻沉淀下来,一直沉淀,沉淀,再沉淀,像是跌入谷底,兄弟俩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真好听呀,没想到哥哥的品味还是难得不错!”路鸣泽赞叹道。

    “废话,我这么些年来东奔西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好不好哎!”路明非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感慨道,“《Warrior》的片尾曲《AboutToday》嘛,我当初看那部电影还是沾了文学社的光,买了一大堆爆米花可以吃,吃着吃着就睡着了,醒来电影就已经谢幕了,真是可惜啊……也不知道谁把这歌放进来的,我记得还是后来他们唱给我听的。”

    路鸣泽哭笑不得,“是真的可惜啊,哥哥,你错过了那场最值得的看的擂台决斗。”

    “决斗?”

    “对呀,兄弟间的决斗,哥哥叫布兰登,弟弟叫汤米,父亲是个酗酒家暴的糟老头。”路鸣泽帮他回忆起来,“弟弟在里头是个希腊式的悲剧英雄,哥哥不要他了,他只能一个人目睹着母亲病逝离开;父亲虐待他了,暴力的基因根植在他身体里没日没夜地殴打;国家抛弃了他,所有的战友在他的眼前被本国的炮火炸的血肉横飞,而他只能前进,他便同自己哥哥站到了擂台上。可惜的是他的组合拳毫无优势,反倒是自己先被脱臼了一只胳膊,可就算这样他也要举起另一只胳膊,挥出去!”

    路鸣泽学着电影镜头,有力无力地挥出去那一拳头,打在空荡荡的山风里,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哦哦,我记起来了,最后是他赢了吗?”路明非记得《AboutToday》就是在那一刻响起,英雄式的人物,悲剧的命运也该在结局迎来反转,所谓我的BGM里不会倒下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当然……没有!角笼内外的观众明明都在为他而欢呼,可哥哥就像是不会倒下的神一样……哥哥和弟弟生来就不公平。”路鸣泽转过头来,“你弄断了我的肩膀。你有帮你的教练、美满的家庭、有赞助商,连那首背景音乐都是为而响,我却要一个人独自蹲在角落里,谁会接受这样的现实?可你说你爱我,我就向这个世界认输了。”

    “什么鬼电影?退伍士兵还打不过一个资本家手下的家庭煮夫?这是要揭穿美国虚伪的资本主义繁华面孔吧?”路明非忍不住爆粗口,方向盘打得飞转,“什么狗屁的不倒翁,这垃圾世界有龙就够了,神还是别来了。”

    “哈哈,哥哥,其实神就是人啊,人就是神,只不过神能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也就成了神。”

    远光灯陡然亮起,他们已经闯过盘山公路的弯口,前面就是山顶的尽头,那里有一块石碑,他和诺诺来过的地方。

    【雪亮的光束剑一样刺入远处的天空,也照亮了整片山顶。山顶地形平坦,没有什么树木,长满了草,一处泉水从岩石下涌出来,形成了一小片山顶湖,湖水溢出之后往山下流泻,形成一道雪白的瀑布,隐约的水声从山下传来。】

    两个人自觉地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草甸,在铺满一层灯光的泉湖前停了下来,默契地选了块石头,彼此坐下。在对视了一眼以后,一起慢慢地把脚放进泉水,已经有了太多次暴血经历的路明非此刻已经很难再感受到当初的那股寒冷,龙类的血液和基因能让他在每个毛孔战栗前调整好温度,如果可以,他甚至能成为一个人性煤炭,虽然不能像楚子航那样,但也多少不逊色。

    路明非以为小恶魔也不会感到寒冷,但叫他意外的是,小家伙此刻正哆嗦着身子用双手抱紧肩膀,嘴角抽动却依旧开心笑道:“哥哥,你知道吗?如果你说你爱我,那我也会向这个世界认输的……”

    路明非看着他,男孩脸上的笑容,像是哭了很久很久以后卸下的疲倦。

    跑车内的歌声还在保持着单曲循环,路鸣泽舒展开身体,撑在地上,看向天空,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本该一片漆黑,可此刻有一阵风袭来,吹着两个人的衣角轻柔地像是猫在怀里挠,无数仿佛流星的光掠过天空,自下而上,在最高点开出盛烈的花,于黑暗中恣意生长,照亮了两个男孩的脸。

    “Showmetheflowers……”路明非呆呆地看着天空,那是小恶魔给与他的第一个通关密码,的确啊,好像自己明明只要规规矩矩地把灵魂都献给他,那些权啊力啊的,什么横在路上的加图索家族,拐走师兄的龙王奥丁,还有那个东京天穹上狰狞的面孔,自己都可以一口气撕下来吧……

    “所以呢?哥哥,这回不用你求我了,不用四分之一的生命,所有的代价,只是需要你说一句‘你爱我’就好了。”路鸣泽微笑着伸出手来,像是要牵住他。

    ……

    就这样一番谈话的功夫,列车的行程已经到了终点,列车员不耐烦地提着小铃过来催促,“到了啊!到了啊!”说罢,就头也不回地下车而去,临走时还不忘同芬格尔比了个友好的告别手势。

    夏枯隔着车窗向外看去,这座藏在山谷中的古老学院,绿色的草坪上铺就绯红色的鹅卵石小路,穿行而过的学生皆是墨绿色的校服,胸口的世界树校徽在夕阳中映衬出别样的色泽,那一栋栋无时无地不透露着中世纪古堡风格的建筑群就是传闻里的教学区和宿舍,想到之后的四年都将在这儿度过,夏枯觉得似乎屠龙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条件了,尤其是那些黑白两色的短裙女孩,这样的异国风情,可真是叫他心生羡慕,值了!

    芬格尔则是大手一挥,拿出了跟我走的古惑仔气质,将脱下的西装挑在肩头,嘴里叼着不知道哪来的已经软塌的手卷烟,气势汹汹地下车,两个人陪同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才从那些古堡群旁的一间小石屋找到了芬格尔教授的办公室,门口挂着一个简易的小木牌,上头写着:“外出勿扰”,然后是挤在角落里的一行服务热线,看得出来,这家伙对“学分服务”还是十分热诚贴心。

    芬格尔笑嘻嘻地把牌子摘掉,带他们进屋,小石屋虽然外表看上去并不气派,但里头五脏俱全,芬格尔随手把西装挂在衣架就是舒舒服服地摊在沙发椅上,发出享受的哼吟。

    “喏,这个你拿好。”芬格尔伸出手抛过来两片黑色的鳞,像是丢垃圾一样,翘着二郎腿的姿态,此刻回到了卡塞尔学院,就像是回到了这个家伙的巢穴,他敞开双臂躺在沙发中央,任由头顶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柔美的光。

    夏枯和林舟二人一把接过,端详在手里,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是两片近似一样的黑色之鳞,入手冰凉,约有一只手掌的大小,三棱的边角呈现弧线极为锋利,表面漆黑如墨但光洁油亮,在灯光照射下更是能瞧见上头清晰有迹的纹路。

    “这是龙鳞?”夏枯有些呆滞,林舟也是神情专注地凝视起来。

    芬格尔打了个响指,书房大门立刻打开,富山雅史姗姗来迟,只不过这回手里没有拎着手提箱,反倒是左怀右抱着两个碧绿的西瓜。他沉默着把西瓜放在桌上后,就恭敬地向两个人鞠躬行礼,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员,富山雅史,很高兴见到你们。”

    “好了,大家都见过面了,富山也不是外人了,要是你们以后想失个忆或者洗个脑就找他,放心,专业团队!来自芬格尔我的认证!”芬格尔暗暗竖起大拇指,似乎是一顿吹捧,然后他就立刻捧起西瓜,放在桌子中央,“一看二摸三敲,放心挑西瓜教授我是熟得很!林舟把鳞片借我用下。”

    夏枯目瞪口呆地看着芬格尔抡起鳞片像是菜刀一样,将西瓜均匀地切成八块,然后热嘻嘻地捧着两瓣道:“来来来,都别客气,就和自己家一样,不够还有啊!”

    这操作纵使富山雅史也是有些忍不住嘴角抽抽,但还是不客气地动手吃起来,只有夏枯一边吃一边小声嘀咕,“龙鳞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咳咳!其实这也不算纯粹的龙鳞。”芬格尔有些被西瓜呛到,拍着胸脯舒了口气说:“这是我上次出任务的时候,遇见了亚种龙类顺来作纪念的,几条浸泡在龙血里长大的蛇,普通子弹根本打不穿……那群该死的蛇差不多有这么大,这么肥,可惜吃不了……”

    芬格尔用手比划出一个大概这么大的样子,顺手甩出一把的西瓜汁。不过他似乎不愿多提起详细的事情来,只是打了个哈哈就匆匆略过了那个话题,林舟似乎已经对屠龙的事情生发出浓厚的兴趣,不过也确实如此,毕竟对于天才而言,只有迎难而上才能让他们这样的个体感受到存在的更多意义,夏枯看着林舟一点点捏着那块鳞片变得弯曲,他心里咯噔一下。

    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因为那片坚韧的漆黑鳞片正漂浮在林舟的掌心,不停地旋转,像是违背了万有引力一般,以一种刷新夏枯三观和物理学体系构架的方式,狠狠地把英国某位卷发科学家的棺材板掀开。

    在下一刻,风自八面袭来,唯有林舟岿然不动,离他最近的夏枯甚至能感受到呼吸变得艰难起来,巨大的空间中像是孕育出一个热带的风暴,从林舟的手心中不断地被压缩,他眼神清澈光润,只是金色的瞳孔竖立起来,宛如至高生命的苏醒,夏枯见过林舟各种打扮,球场上的坚毅队长,看书时的文雅,演讲会上的严肃,他知道林舟怎么看都是帅气逼人,甚至叫人嫉妒,可唯有此刻,这份俊朗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在那份英俊下潜藏着冷酷和孤独,像是阵屏障开周遭一切的龙卷,把自己最脆弱的内心裹藏在中央里,仅用睥睨的姿态向外。

    听!

    清脆悦耳的余音回荡开,那片据说能抵挡子弹的鳞片在众人眼皮底下被风中无形的刀刃切割开,一刀两断,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