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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御座(3)

    楚子航举起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拍打在列车的栏杆上,血掌印并不好看,触感黏糊,却敲得有些清脆,在地铁狂龙般吟啸声里驶入黑暗。

    断了半截车厢的列车仍旧是疾驰着,空荡而漏风的车尾像是烂风箱那样呜咽着喘气,把离愁无休止地放大,楚子航没有回过头去看那处站台,直到他离开一段时间后,男人的脚步才重新踏响在大理石的地砖上,手里正拿着一柄漆黑的雨伞,像是匆匆躲雨的行人在屋檐下抖落那爬满的水珠,熟练地踩灭嘴里的烟头。

    火星没有那么容易灭,又过了好几个呼吸才彻底黯淡在天花板上掉落的那一滴雨水下。“滋啦”一声……新的列车又再度驶来。

    “都没想过还能再碰面啊……”

    陶德笑嘻嘻地打趣道,“哪有当人面说人家坏话的,况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这样以后可找不到女朋友的,小学弟。”

    “女人只会影响我们屠龙的速度,这是芬格尔教授告诉我的。”夏枯铮铮铁骨,他学着芬格尔当时的口吻,“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建功立业的家伙,别听芬格尔那家伙看了本《三国演义》就在这儿拽文,那家伙除了惦记巴西的那片雪茄地就是大胸翘臀的妞。”苏恩曦美目盼兮,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冒出团无名火,掐着夏枯的胳膊,“总之就是别学那家伙!”

    “哟,我们的睡美人终于肯醒了,还以为你要一直等到王子的亲吻才罢休。”陶德对苏恩曦笑笑,“说起来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们是情侣呢!”

    苏恩曦一下跳起来,一副旁听已久的班主任嘴脸,拉过夏枯就是满脸审视地盯着一脸看戏的陶德,狐疑地问道,“你说你是卡塞尔学院的,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这号人……01级年份能活到现在的学生不超过十位数,除了芬格尔那种家伙是个意外,剩下的不是喂了龙族就是伤残退休,你完完整整地蹦跶到现在,却压根没有任何行踪可以找到。”

    “我们学院的伤残率这么高的吗?”夏枯和陶德同时挑了挑眉,不约而同地嘀咕出声。

    苏恩曦冷眼瞪了一记夏枯,似乎是提醒这个缺脑筋的咱俩才是一伙。

    “我还是更喜欢‘睡美人’的你,不是刻意贬低,只是有时候话不说破才能有happyending……”陶德摊摊手,“不过我的确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如假包换。”

    “说起来你又是谁呢?”陶德手上一直带着黑手套,他始终保持着英伦爵士和街头痞子交融的姿态,他没有任何武器,至少看起来毫无恶意,他一点点靠近夏枯,像是循循善诱的乌鸦,墨镜下的眼瞳里亮起暗金色,“一趟列车上的三个乘客都是孤魂野鬼,倒还真有些都市传说的样子了。”

    苏恩曦缓缓地仰头,她娇俏的身影站在两人中间,看上去比夏枯还矮了大半个脑袋,却是坚毅的护在少年胸前,伸着细瘦的胳膊像是看崽的老母鸡,对着逼近的陶德就是一记白眼,同那暗金色的瞳孔对视。

    “现在你看我应该看得更加清楚了吧?”陶德轻笑,他缓缓摘下墨镜,苍白如纸的脸暴露在空气里,列车徐徐开动着,掠过车站上的蓝色站牌,像是将惨白的月亮贴影在漆黑的天空。饶是夏枯也有些后怕起来,对方的面孔枯瘦恹然,仿佛刚从古墓中挖出来又睡了一宿,全部的生机都被嵌在了那对暗金色的眼底,如暗流涌动。

    “死侍?或者更加高级的东西。”苏恩曦全神贯注地盯着陶德的动作,她的言灵是“天演”,能在短时间内把逻辑推理的能力提升到超级计算机的程度,那是能通过数据看出一切趋势和背后之人的存在,这根本不是任何一台puter可以办到的……这是神恩赐的力量!

    “你可以就把我当成死侍,这样解释起来更加轻松一点。”陶德木偶般活动了几下,像是玩闹一样地展现自己,“看起来和人差不多,算是件合适的作品。”

    苏恩曦皱起眉头,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的感觉让她有种熟悉的不舒服感。车厢里响起这个女人淡然的声音,“我不管你是谁,也不在意你要做什么,只是今天是我的上班时间,我希望能够赶紧结束完工作,回去洗个香喷喷的牛奶浴然后躺床上追我要看的言情剧,今晚可是大结局,我不希望明天一早醒来就又被剧透的一清二楚。”

    苏恩曦说得云淡风轻,陶德也是毕恭毕敬,对方重新把墨镜戴上,欠身鞠了一躬,“那还是真的抱歉了,我来这儿就是和一个老黄牛做了场交易,买了一张单程的车票。本以为对方是打算卷款跑路了,不过我现在发现车票就在我眼前……我也是个打工人的说。”

    “那就是没得谈了喽?”车厢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夏枯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交谈,但苏恩曦是个漂亮的小富婆,听上去怎么也不会像是和“车票”那样的比喻挂上钩的东西,而且还是单程票!那三个人的车厢,除了自己也没有谁更合适了,他一时间又惊又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能力,但眼下更加关键的要点是如何化解这两人的矛盾,虽然他更喜欢苏恩曦一点,可对这个半路杀出的英伦学长也说不上讨厌。事到临头他倒是有几分横劲儿,本着华夏子弟的优良传统,他清了清嗓子道:“这车上也没有检票员,买不买票的重要吗?我以前逃过好几次票,要不给你们分享点经验?”

    “滚一边去。”苏恩曦恨铁不成钢地揪一把夏枯耳朵。

    “逃票在英国可是件大事情,罚不少款,还可能会因此上法庭。”陶德一脸愁容上写满了自己是过来人的样子。

    “好吧,你们继续。”夏枯悻悻然地举起手来,乖乖地把屁股坐在地铁座位上,直挺着腰杆,端坐地像是个认真听课的书呆子。只剩下他沉重的鼻息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他猛然间记起路明非的那句嘱咐——“苏恩曦她……可能会死的!”

    “所以你的老板是奥丁?”苏恩曦的手里只有一个装着猫粮和相机的Goyard购物袋包,她心想自己就舍得用万把块的相机砸在对方脸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难道还能撒一把猫粮,叫对方原形毕露,匍匐在地上允许她抓起后脖颈蹂躏吗?

    就算是这座尼伯龙格原来的那头巨龙也不会有这样的脾气吧……

    说起来苏恩曦还挺想念那头傻龙的,那个把自己活成弟弟的家伙,被耶梦加得圈养在这座地下城市中,或许是出于对方看电视机的孤独,或者是同爱吃薯片的癖好。苏恩曦总会惦记着那个监控视角里带着君主般威严而又古奥的巨龙,被石化的半截身躯融在石壁里,警惕地窝在角落里拿出一包薯片,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到嘴里,说着“薯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就像是遇见龙猫的草壁姐妹,巨大的怪物并不是都带着恶意。那样的家伙当龙王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吧……

    但就像是米诺斯的迷宫那样,神话里希腊王子忒修斯杀死了米诺陶洛斯,而现实里路明非亲手用“七宗罪”终止了芬里厄的湿婆业舞,利刃狠狠地洞穿了那头巨龙的心脏,哪怕在几个小时前一人一龙还围坐在一台18寸的老式彩电看着周星驰的《赌圣》。

    但现在55寸的液晶电视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而那个被称作“喜剧之王”的男人也早已经淡出了银幕,屠龙少年变成了人人得以诛之的恶龙。仿佛应验了路明非走入BJ一号线的那一天,那天他出错了头,认错了妞,进错了地方,杀错了龙……

    而现在他成了这尼伯龙根的主人,像是当初芬里厄那样把自己给囚禁了起来,却又要屁颠屁颠地叫苏恩曦把夏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混小子带到这儿。原本只是件带人的事情,但现在这副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半路杀出个会说话的死侍,不是说好了孙悟空不能一个跟头带着唐僧穿过十万八千里,怎么现在自己刚出五指山就来到了通天河……

    “奥丁给了你多少钱,我能试着收买你吗?”苏恩曦摸着自己包里头几张信用卡,里头包括了“美国运通百夫长”和“Visa无限”在内的近十张高额度信用卡,有些肉痛地试探道:“先给你一个亿美元怎么样?”

    夏枯内心咯噔一下,他有些感慨转折是不是来得太过突然。陶德同样愣了一下,笑着摇头道:“他给我的并不是钱……是另一种交易。”

    “那就没办法了,我老板现在不在家,除了钱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苏恩曦罕见地有些焦虑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撅起嘴巴摊牌,“二个亿?”

    “谢谢你的好意,但像我这样的人,花不了多少钱,死侍最省心的除了忠诚就是便宜,简直是资本家的梦中情人呀。”陶德耸耸肩,一切尽在不言中,“我说过吧,你完全可以当我是死侍的一种,神话里的奥丁是一个独眼、白长髯的神明,他头戴鹰盔及身披金甲,手持永恒之枪冈格尼尔,坐在可看到九大世界的神之御座。脚边是两头凶狼基利和库力奇,随时为保护奥丁而准备着。肩膀上是两只渡鸦福金和雾尼,它们会飞遍九大世界并返回向奥丁报告……而我就是其中一只渡鸦,你当然也可以叫我‘福金’,睡美人女孩。”

    暗金色的光芒闪耀在陶德的眼底,他低声吟诵着《哈瓦马尔》里的诗歌,那是以挪威语保留下的颂歌,献给奥丁的诗:“财富消逝。朋友都会死。有一天你也会死。但是,永恒的是对你如何度过一生的判断。”

    “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长腿来干嘛……非要跑去北冰洋,不会真的余情未了吧……”苏恩曦小声地嘀咕着,她俏嫩的脸蛋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我事先说好了啊,我最近很久没动了,真打起来可不一定是他对手。”

    夏枯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仿佛什么办法也没有,如果苏恩曦是这趟西天之旅上保驾护航的孙悟空,那他也只能念一声紧箍咒,说到底,唐僧这个cosplay的角色也实在是太逊了一点吧!夏枯感觉到喉咙里正发出不属于他的低沉的吼声,那是他对自己弱小的第一次认知。

    是吧?在这个名为混血种和龙王的纷争游戏里,只有权与力才是武装自己的爪牙,哪怕是最渺小的一种权力,也会依然透着如美酒般醉人的味道。你要凭借那东西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哪怕最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你至少也会拥有复仇的资本,所有尝试僭越你或伤害你身边之人的家伙,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他听见自己胸口有一团无名火正旺盛地窜起,奋力地咆哮出声,带着那种古老而原始的龙语,歇斯底里地咒骂着,同样以那名为《哈瓦马尔》的诗篇言语叫嚣着:“牲畜会死,亲属会死,你自己也会死,唯有胜利的人会永远活着!”

    路明非仿佛再度穿着那件优雅漆黑的晚礼服,轻声细语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如伊甸园中的毒蛇,吐露着猩红的舌息,兜售起这枚诱人堕落的果实……

    “如果神高居在王座之上,那么就让魔鬼从坟墓里出来!”

    无论是苏恩曦还是陶德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被他们视作“战利品”的S级新生宝宝,正埋头坐在空荡荡的塑料车座上。如猫瞳一样赤金色琥珀仿佛凝血一样落满少年的眼底,就像是世俗里的暴君坐在那张御座之上,俯瞰着御座之下的荒芜。

    “那是血堆砌的王座,那是泪攒积的权力,垒在枯骨和血泪之上的龙族御座,所有登上其位的蠢货,都要失去他的笑容!”

    那是四五岁稚童向着其他人所发出的嘲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