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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海茫茫前路漫漫

    我一边快步走向车间办公室,一边在心里打鼓,到底是谁啊?突然给我打电话,会不会家里出了什么事?应该不会啊,虽然长途电话费贵,我还是按母亲的要求每周报备的。

         “喂”,我忐忑不安的拿起话筒。

         “小雪吗?我是卫红”我有些意外,但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卫红?你真难得。你在哪?”

        “我在老家,我想出来呢。就想问问你。你那边钱好赚吗?”

        “你妈不是不让你出门吗?你离婚了?”

        “没有。在家里赚不到钱,总要出去拼一拼。窝家里要饿死的。我在温州的时候有个朋友是在街上烤羊肉串的,我向她学了技术。听说深圳人多,想出来碰碰运气。如果来,老公也一起来。现在种田养猪根本没有花头了。”

        “深圳人是多的。但你知道,我们进工厂的人就和坐牢差不多,一年到头连街上都难得去几次。我这边是工业区,大片大片的工厂,夜市也是有的。好像也有烤羊肉串的,不过都是XJ人。你们做这个能行吗?很辛苦的吧?”

        “有人就好,总有人会吃的。你那里可以落脚吗?”

        “我住的是宿舍,一天12小时的班,一周换一次,日夜轮转。上下铺的铁床,一个房间六个人。一般不让外人进来。我就说你是我姐,过来也想进厂。你来挤一挤也真的是落个脚。不过最多住三天,人多嘴杂,宿管要来赶人的”。

        “行,那我明天过来,我要到那个站?现在还要通行证吗?”

         “我在关外工业区,来我这里不用。你确定来的话我请假到车站接你,那你今天就该出发了。从家里过来要两宿的火车呢!”

        “行,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我有老朋友即将相见的欣喜也有为了卫红不可预测的未来的担心。都说女人如花,而我们这些20郎当的女孩子却像水面上的浮萍,随波逐流,不知道明天飘向哪里。

        卫红一直是个敢想敢做的女孩子,她稍事考察就下了到深圳卖烤串的决心。用她的话说:“做吃食,本小利大,客人也没有赊账的。只要勤快肯做,钱总会像滚雪球一样的越滚越大。”

        卫红老公过来以后,他们租了一个小房子落脚。他们落脚的地方说是房子都有点夸大其辞了,就是楼梯下面用三合板隔出来的一个小洞穴。一张床就塞满了整个房间,半扇气窗勉强通风。人一钻到里面就只能躺着,要起床也得猫着腰。一不小心就要碰了头。

        他们烤羊肉串的行当用一根链条锁锁在门外,从批发市场批来的一次性碗筷、纸巾、调味品等杂物堆在房间里。气味有些呛鼻,说不出是羊肉味孜然味还是卫红她们呼吸出来的气味。

        深圳的天气通常都比较炎热,每天都要冲澡,房东在走廊的尽头装了几个蓬头。租客们也像我们这些打工妹一样排队洗澡、抢厕位。

        日子过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艰难,出门在外,想象总是很美好,但个中滋味只有身在异乡的人才能体会。

        卫红他们大概在深圳坚持了一年,有一段时间她的小档口从单一的卖羊肉串发展到一边卖烤串一边做瘦肉丸。卫红甚至幻想再艰苦一两年盘个店面下来,正儿八经的做家乡风味小吃。我们镇上的馄饨麦饼她做的可好吃了。

        这期间,我有空的时候也追问她飞鹏的事,她总是摇摇头不说话。时间久了,我也就不问了。大概也许可能飞鹏事件也就过去了罢,现在她和她老公看起来过的挺好。

         卫红老公是个老实人,身体又不是很好。她们的羊肉串生意越来越好,可是麻烦也越来越多。同行的排挤,城管的拿捏,再加上睡眠时间不足,卫红老公癫痫的老毛病又犯了,有些时候根本出不了摊。

         卫红来向我告别的时候说:“一年下来,没赚到什么钱,但是打工那点数字还是有的。身体不好吃不消做没办法。先回家看看再找其他路子吧。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她顿了顿,又郑重其事的对我说:“我原来以为你在深圳混的多少风光,现在看来也一样很辛苦。在哪都是打工,回老家吧,你也该结婚了。”

        “回老家我嫁给谁啊?我不像你,有飞鹏等着你!”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出门的心酸有谁懂,但凡有办法,谁不想一世安稳?面对分别,我只能抱抱你,一路多保重。

        我一般都是过年的时候回家,所以再次见到卫红的时候我们都25岁了。

         卫红回家后做了很多行当,收茶青、卖干茶、收兔毛、收粽叶、种香菇、卖菜卖鸡蛋等等。反正小镇上来钱的路子她都去尝试一下。

        剑红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知识不但改变命运还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再见到剑红的时候,她让我大吃一惊,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样,变得青春靓丽又有书卷气息。

        这还是原来像跟屁虫一样的小剑红吗?我搓了搓自己略显粗糙的脸,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不知不觉中我们这一代人都即将成为过去式。

        25岁的我已经老了。

        “物资站楼上舞厅还开吗?”我又想起了两年前在舞厅楼下飞雪中起舞的卫红和飞鹏。

         “我已经一年没有去舞厅了”,卫红淡淡的说。

         “那飞鹏去舞厅也找不到你了”。我拍了拍卫红的肩膀。

         “飞鹏出国了,他去西班牙赚钱娶我姐”。剑红突兀的冒出一句。

         “真的?”我很震惊的补了一句。

         “是的,他托我姐在温州一起打工的小姐妹带了信上来。他说等他攒够钱就来找我姐。”

         “卫红,还是你幸福。你还有一个弟弟这么痴情的爱着你。”我酸溜溜的说到。

        “我现在不想这些,我现在只想赚钱。我要把剑红供出来,给家里盖房子,我女儿也要好好培养,让她读大学。我不想她以后也像我们这一代人这样辛苦。”

         “没有钱,谈什么都是虚的。你不是说过贫贱夫妻百事哀吗?”

           我沉默了,确实。卫红问我为什么和我的男朋友分手的时候我说:“他太穷了,我不想和他一起过苦日子,他又不愿意和我出去闯荡。我怕贫贱夫妻百事哀,迟分不如早分就分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爱的不够深刻,像两个小孩过家家。曲终人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几年下来,生活总是狠狠的抽我耳光让我成长。小时候看惯的小说听惯的戏文都向我们传输这么一个信息“嫌贫爱富最可耻”。

         但是,现实呢?没钱寸步难行,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果不是为了赚钱,我何苦背井离乡漂泊在外?如果不是为了养家,卫红何必压抑自己,起早贪黑?如果不是为了攒钱,飞鹏为什么要踏上漂洋过海的轮船?

          我最大的梦想是有一张安稳的书桌写写画画,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一生安稳不为稻粱谋,做只书虫,只做米虫。

        可是现实中我是多么悲催,有家不能回,没有爱的人也没有爱我的人,我就是一只最低级的草履虫。

        这世界上,“爱情”这个奇怪的字眼,它真的存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