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君自故乡来

        相比于我的多愁善感，小C是个相当皮实的人。生活的惊涛骇浪在她那里总是自动的转化成和风细雨。

         因为各自为生活奔波，我和小C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畅谈人生，就连小时候经常做的，沿着街道欢笑着打羽毛球，大汗淋漓之后去吃碗馄饨宵个夜都成了奢侈。

         很多时候，我们也只是在QQ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两句。因为小C一直帮潘学武开着车当驾驶员，老板一句话就要发动车子走人，所以看到她的QQ在线是很稀奇的事情。

         平常时间，我在QQ上还是和吴进文聊的多一些。吴进文的身体让他成为了一只困兽，而我是让金钱这只怪兽给困在了小店里。

          卫红自从承包了茶园之后，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伯伯，每天最感兴趣的就是她的山川田野，青翠茶园。空闲的时候我也很想她，可是她比小C更难见上一面。她那山头上只能满足最基本的吃喝拉撒睡，看个电视都是奢侈，更不要说买台电脑。

         生活，生活的压力终将让我们渐行渐远，慢慢的只剩下一行行越来越清晰的回忆。

         不记得是哪个人曾经说过，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那就是老之将至。

          年轻的钟先生负气踏上北上的列车之后，故乡就成了他背后慢慢拖长的影子，灰暗、影影绰绰、斑驳陆离，而又挥之不去。

         钟先生在宣平的嫡亲只有年迈的祖父一人。作为一条独自游入城市大海的小鱼，他用尽全力活成了别人嘴里的励志故事，但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伴他的经常是书房窗外那轮远远的月亮。

         虽然在故乡人的眼里，钟先生不仅像他原来村上的老支书所期望的一样，成了一个吃皇粮的人，而且有一大堆或实或虚的头衔名份。但是名利场上是非多，作为一个山乡出来没有基础没有靠山的青年，能在城市里安家落户结婚生子，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明灯为他而明已经是万幸。

         在BJ那样的大地方，不是有人说吗？一块砖头砸下来，砸中的是五个厅长一个副厅长。

        钟先生在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二年结了婚，新婚的妻子是同学加同事。他彼时是一个国家级科研院所里年轻的科研员，生活有些春风得意。

         闲时话少，顺利的人生道路总结起来无外乎结婚生子，养家糊口。一转眼二十年过去，像众多城市高知家庭的轨迹一样，钟先生的儿子出国深造去了。因为同是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他的夫人年纪倒比他大了两岁，早早的办了退休手续，也飞到国外陪读。

         在钟先生的眼里，这二十年就像一枕黄粱。二十年前他一个人来到城市，二十年后在城市里他还是一个人。人生兜兜转转像是画了一个圆，一切又归零了。

        按照正常的安排，钟先生的人生轨迹应该是继续上着班，熬上几年退休以后也飞到国外一家团聚。也许会重新回国，也许从此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长眠，这一切的指挥棒都在他儿子的身上。

        离开家乡之后，钟先生与故乡的联系随着祖父的过世变得稀少。虽然心中时常有块垒，但人生境遇本如常，谁的人生还没有一两件青春憾事呢！

        钟先生不经常回故乡，但作为故乡出来算得上在外面发展的不错的成功人士，故乡也会有很多理由来找他。

        不过出面来找他的都是官方的小年轻，没有人知道钟先生年轻时候的往事，也没有人敢在一个科学家面前八卦小镇传闻。所以钟先生一次一次的在家里接待客人，但是一次一次的在家乡来人的面前找不到答案。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钟先生想要知道的风花雪月，总是没有人跟他讲，而坐惯主席台的钟先生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话题往方秀英身上引。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作为一个有影响的人物，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这一点就是传统知识分子最后的脸皮。

         幸好，这次来京找他的小镇官员执意塞给他一封“乡贤回乡邀请函”，并再三强调钟先生能够拔戎前往就是对他工作的最大支持是对故乡的最大热爱。

         钟先生摘下眼镜，用手拈起这薄薄的纸片。二十年没见了，方秀英，你和眼镜男过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