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为雪白头

         自己好歹还是一个搞自然科学的，怎么也相信起这些有的没的事情，生活并不是编小说，没有耕耘哪来的收获？

         钟先生暗自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联想干了一杯猕猴桃酒。

         他抬起头来，三杯两盏淡酒下肚，这眼神竟然有些迷离起来。他眯着眼看方秀英，又看吴进文，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钟先生没有见过几次眼镜男，印象中除了那副黑框眼镜和瘦高的身材，其他眉眼的细节都已经模糊。眼前这个吴进文长得浓眉大眼，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看上去甚是爽朗，自己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亲切的很。

         该不会这个吴进文真的遗传了我的基因吧？老人都说血脉亲情，心肝会认人。怎么我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很呢？

          钟先生想着想着，脸都有些白了，有些细汗从额头上慢慢渗出来，后背一片冰凉，那应该是汗湿的。

          酒桌上潘学武还在唱主角，唾沫飞溅的描绘公司未来的发展。他的理想倒是大的很，也许也是酒精的作用吧，这小伙子牛皮倒是吹上了。

         “别看现在公司里只有二十几个人，可是事在人为。企业的发展也像滚雪球一样，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碰到机遇了，这个雪球就越滚越大，再加上下坡路段的话，那就连车都刹不住。也许再过个十年，我们翠香茶叶公司成长壮大为上市公司了。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小C你说是不是？”潘学武把脸朝向小C，一脸认真的征求意见。

          小C莞尔一笑，酒精真是一个好东西，可以无数倍的放大你平时想做的事情。酒壮怂人胆，潘学武人倒不是一个怂人，但实在太会空中画饼了！

          一个小小的私营企业，才二十来个人马，牛皮都吹到上市公司了！

         “每天进步一点点，一起皆有可能。老板的公司上市了，那我们可就都沾光了，怎么说也算得上十八罗汉。”小C举起手里的杯子咪了一口酸奶，恭维了潘学武一句。

         钟先生在心里嗮笑了一下，“上市公司一时半会是没什么可能了，春茶倒是每年春天来了都上市的。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么。”

          钟先生也举了举杯，一仰脖子把杯里的猕猴桃酒都倒进了喉咙。今天倒是酒门大开么，喝起酒来就像喝白开水一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辛辣刺激，倒是有些甜蜜蜜。

         钟先生又抬眼看酒桌上的人，方秀英还是那么秀美恬淡，感觉就和三十年前第一次在村里的晒谷场见到时候一摸一样。只是那时候的方秀英爱笑，一笑起来两个圆圆的酒窝，眼睛弯弯的，迷死个人。现在的她有些冰冷，就像拒绝自己的那晚上的月亮一样，清冷的挂在天边。只可远观不可近玩。

          小C麻利的给钟先生添了酒，又贴心的给他夹了一个乌龙茶花卷。“教授，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潘学武的酒也有点多了，如果这会儿给他后面按快黑板，我估计他会像个老师一样的洋洋洒洒写上一黑板，尽情描绘他的茶叶帝国。

         吴进文用两个手指捻着酒杯边缘，一言不发，有点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钟先生的目光和他在酒桌上面隔空相遇，乍一交锋，钟先生莫名的就矮了下来。

         吴进文有些哀怨，钟先生有些愧疚。

         钟先生的心狂跳了一下，拎起酒杯在方秀英的杯子边缘碰了碰：“秀英，三十年了！本来应该是我们在一起的，这一生是我欠你太多。”

         方秀英拢了拢头发，举起酒杯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老了，孩子们也大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身体健康一点，往后的日子能够自理，不给孩子添麻烦就好了。”

         钟先生心里一阵阵发紧，怎么一转眼就老了呢？时间好像指缝里的水，倏忽而过，拽也拽不住。以为归来还是那个少年，没想到人生恰是一枕黄粱，炊烟未散，人生已过半。

          “孩子，如果那时候我们在一起了，小孩也像进文这么大了。”钟先生狠狠的往嘴里灌酒。有些事情，错过就是一辈子！

          “你喝醉了，早点回旅社休息吧。老同学年纪也大了，身体好才是真的好。照顾好自己。”方秀英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