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放排

        “没想到你还认识我公公婆婆啊？他们下放农村那么多年，真是吃尽苦头。以前牛皮糖经常给我讲他妈妈的故事，对他这个爸爸说的少一些。”

         “嗯，我知道。我认识你公公的时候他已经落实政策到乡政府上班了。我那时候也不安心困在土地上，一门心思往外跑。”老雷看了看雷金美，接着说道。

        “说实话，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说我好话捧我的人很多，说我是农民致富带头人，发家致富领头羊。当年第一个戴了大红花表彰的万元户也是我。可是诋毁我的人也不少。他们都说我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不务正业。”老雷说着话又把目光转向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只是柔柔的笑着，略略偏了脑袋低低的望向老雷。手里忙碌着给大家布茶斟水。

    我看了看老雷又看那个女人，你这沾花惹草是别人说说的吗？一个大活人坐在你身边，这是铁证如山。只是老雷啊老雷，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给雷金美姐妹两带来的伤害有多大？她们的人生因你而变！

        雷金美正低着头喝茶，脸有些黑，看不出脸上写着的过往。

        我的心忽然痛了一下。活在这世界上，不能随心所欲的多。每个人都必需戴着面具演戏，每天要面对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心如止水。

       老雷身边这个女人，就是我们通常认为的“小三”，逼得老雷抛妻弃女远走他乡。可是雷金美作为最该恨这个女人的人，还要坐在一张茶桌上一起喝茶！

        相比较与我对父亲和他那个毛老师的态度，这雷金美应该是比我大度？又或者说时间真能打磨一切？

        我抬头看看老雷，他的鬓角已经花白，脸上有一些皱纹。也不再是年轻的样子。也是哦，长江后浪推前浪，他都是做外公的人了，属于他们那一代的芳华正在悄悄过去。

         “在开服装厂之前，还是生产队，大家一起出工记工分。我不甘心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一年倒有半年的时间混在外头。捣腾着一点钱也都交到生产队里买工分了。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金美她妈妈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儿在家里干活，也是累的吧，一看到我就找我吵架。嫌我没钱，嫌我不顾家。她说我八十岁还是讨饭命，没有金銮殿还想当太子！”

        “我一方面对老婆有些愧疚，另一方面有些恼火她打击我。她越是找我吵架我越是不回家。我想总有一天我姓雷的能在外面找来钱，把家里的三个女人养的白白胖胖，把日子过得风风光光。到那时候再来堵你的嘴，让你看看我是讨饭命还是太子命！”

         “在这之前，我做过很多行当。木匠、贩树、收鹅毛鸭毛、补锅。农村里什么活来钱我就做什么。贩树的时候我们几个从山里收了树段扎成树排从宣平溪一路放到丽水。一路上激流险滩，那惊险场面不亚于长江三峡的。”

    “你还放过树排！”我惊叹一声！

         我跟随父亲走过多次从宣平到丽水的山路。这条山路依山傍水风光秀丽，可是水火无情，看似温柔平静的水面，就是坐了渡船过江也是会险象环生，遭遇漩涡。

    跟随父亲回乡的那些年，我就曾不止一次遇险。一条小木船在河中央打转转。看着对岸近在咫尺，可是你就是过不去，只能干着急，等着水面平静下来。

    我也见过放树排的汉子。一段段粗壮的树段被削了外壳，用铁丝扎一起，五根十根一捆的推进江里。而这些壮汉跟着树排或走山路或下到河中，一路照看孩子般的精心呵护，顺利的把这些树段像赶羊一样赶到丽水大港头，那才是算完成任务。一路上木头和岩石撞击出的浪花，能让你在梦中都惊醒过来。

    我的一个老乡曾经作诗一首怀念那段岁月。

    清平乐.放排人（文，范舍金）

    危崖飞过，

    青山两岸掠。

    险滩激流生死闯，

    忽见岸边渔火。

    轻霜繁星薄被，

    呓语笑容泪水。

    待明朝买花布，

    让娇妻少望归。

    当然，只有走出来的才叫人生，读着别人写的诗，没有经历过那份惊险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所以现在的很多老板开辟了一条旅游线路叫做“漂流”，聊以复原一下当年的情景。但是漂流和当初的放树排比起来，一个是娱乐一个是谋生，段位不知道还相差了多少级。

    老雷当年的花布应该是买给了雷金美的母亲吧？我在心里想着，抬起头看老雷继续开讲。

    “是啊！你公公当年在三港乡政府当文书，我放树排歇在溪滩上认到他的。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