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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军法

    温雨时而抬头望望灯火通明的军营大帐,时而低头望望用脚拨弄着的石子。随着时间的拉长,她的心也越发地不安起来。“怎么搞的,这么久还不出来。”她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就在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军营中一阵躁动,嘈杂之声也随之传了来。她快步迎上去想看个究竟,但营寨口两个高大的守卫将长戟当空一交,喝道:“没有大帅的命令,不得入内!”

    她惦着脚尖向那乱糟糟的方向望去,急切地问:“那边是怎么了?”

    守卫还不待回答,就又有一支队伍手扶佩刀快步而来。为首的那官兵对温雨说:“你和那奸细是一道的吗?”

    温雨一惊,忙辩解道:“我们不是奸细啊。”

    “少废话,拿下!”官兵将手一挥,七八名士卒就冲了上去。温雨忙一撤步,拔出短刀来厉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奉大帅之命,斩你二人!拿了!”官兵声色俱厉地说。温雨只觉五雷轰顶,涨红了脸说:“真是荒谬!”

    但迎上来的士卒哪容她分辨,趁她一分神的功夫就将她双臂反剪,控制住了。温雨挣扎不开,便又大声说:“我要见左帅!”

    这官兵冷冷一笑,说:“这就带你去见!”

    温雨就这样被押到了空旷地校场。此时,校场已被重甲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左良玉高坐在一端,旁边站着的是戎装在身的左梦庚。“温小姐?”跪在令旗下的徐枫侧目一望,就要站起身来。“跪好了!”他身旁一个彪形大汉怒喝了一声,两个士卒按住他的肩膀,没能让他起来。

    左梦庚双眼也扫向了温雨,不觉一呆,说:“是个女的?”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左良玉说的。

    “放开我!”温雨也望了徐枫一眼,挣脱开了两边士卒的手,迎上步去对左良玉大声说:“左帅,你杀我们可以,但总得有个名目!”

    左良玉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哼”来,冷冷地说:“杀两个妄人,何须名目。”

    “妄人?”温雨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又将目光投向了徐枫,俯身问道:“你跟左帅怎么说的?”

    “我……我只是……”徐枫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想替左大帅去南京搜集皇帝的消息。”

    左良玉哈哈一笑,说:“岂不滑稽吗?皇帝是真也好,假也好,本帅自有判断。况且南京朝廷早已被马阮二贼掌控,皇帝的消息又岂是轻易探得的?哼!你们拿着李自成的人头来见本帅,若是讨赏,本帅还可以放你们一马,但若另有图谋,那本帅只有杀你二人,以正军法!”

    温雨也是颓然跪倒,说不出话来了。徐枫望了她一眼,流泪说道:“温小姐,是我连累了你。”

    温雨凄然一笑,说:“事已至此,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过就这样死了,我心里实有不甘。”

    左良玉眯着一双眼睛盯着这二人,轻蔑地笑了笑,说:“任你们花言巧语,也休想逃过一死。”

    左梦庚的神情却紧张了起来,握着刀的手也出了许多的汗。“父帅。”他忽然说:“据儿子所知,吴三桂的官兵铁骑中并无女眷,想必这其中还有别情。”

    左良玉侧目将他一瞥,说:“你想替他们求情?”

    左梦庚忙单膝跪下,双手一拱,说:“儿子万不敢替他们求情。只是觉得他们罪不至死。无论怎么说,他们杀了闯贼,替君父报了国仇。况且……况且这个叫徐枫的,自北边而来,却保住了我汉人的衣冠样貌。想他也是个有骨气的。”

    “梦庚啊,你还是年轻。”左良玉冷冷一笑,又微微将身子倾斜过来,小声说了句:“色欲迷人呐。”

    左梦庚的脸顿时涨红了。他局促不安起来,忙辩解道:“父帅明察,儿子并非是只为这女子求情,只是……只是……”

    “好了,你不要说了。”左良玉坐直了身子,扬声道:“你是我左良玉的儿子,莫说是别处,就是这武昌城里,如花美眷应有尽有,何须为这一人垂怜?刀斧手!”

    左良玉一声令下,两边的士卒举起了砍人脑袋的弯刀来。这种刀刃薄短小,专为执行军法而准备的。

    徐枫想到死亡已无可避免,本还慌乱的心此刻倒是平静了。他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点点笑容。“我救不了小宁了。”他嘟哝了一句。

    温雨也露出了笑容,说:“我虽杀了李自成,却还没找到真凶,死后也无颜见开封百万亡魂于地下。”

    左良玉忽然眼睛一亮,忙道:“你刚才说什么?”两边的刀斧手也是一愣,举起的刀悬在半空,互相瞅了瞅,面面相觑。

    温雨和徐枫也觉得诧异,纷纷睁开眼睛来。左良玉也正一脸狐疑地瞅着他们。

    温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实不相瞒,我们杀李自成是为了报私仇。两年前他率二十万大军围困开封,没成想黄河决口,大水吞没了整座汴城。我全家老小俱丧生在滔滔洪水之下。”

    她说到最后显然是动了真情,声音也变得哽咽了。左良玉又问:“汴城十有八九是李自成所淹,你既已杀了他报仇,又为何还说什么没找到真凶?”

    左梦庚忙又说:“父帅!汴城被淹原是蹊跷。李闯淹城那是玉石俱焚,他断不会这么做。”

    温雨点头说:“是啊。虽然我也没有证据,但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是朝中官员所为。”

    左良玉冷冷一笑,道:“你既无真凭实据,又为何咬定是朝中官员所为?”

    温雨扬起头来,说:“如若不然,还会有谁?李闯不会,守城的兵勇更不会。而黄河堤坝坚固非常,也绝不会自行垮塌。酿成这泼天大祸的总有一个罪魁祸首的吧?”

    左良玉也一时语塞,竟然无从反驳。他沉吟了片刻,才又说道:“如此说来,你们去南京是为了调查水淹汴城的真凶?”

    温雨和徐枫对视了一眼,都重重地点了点头。徐枫接口说道:“我们知道这件事殊为不易。所以我们想到了左帅,希望借用左帅的兵马送我们到南京去。”

    左良玉呵呵一笑,说:“这件事于我又有何利?”

    徐枫站起身来说:“刚刚在大帐中,小人和大帅说过的。只要大帅送我们去南京,我们也可调查那坐在龙椅上的是不是冒牌天子。”

    左良玉踌躇了。他原本是不相信徐枫的,南京对他们来说可谓是龙潭虎穴,危机四伏。哪会有人甘愿冒这危险去调查皇帝的身份?更何况这人还来历不明。

    可现在又不同了。徐枫去南京是为了调查开封被淹的事。虽然这事也是千难万难,但毕竟与徐枫和温雨有莫大的关系。他们走这一遭也是理所应当。而作为给自己的回报,调查皇帝似乎也合乎情理。

    左梦庚见父亲犹豫,心中一喜,忙又凑上来劝道:“父帅,不如就让他们去吧。事成则大家欢喜,倘若事败,也是他们被下狱处死,与咱们父子无涉。”

    左良玉不无顾忌地说:“可这事与咱们并非毫无牵连。马阮二贼若是借机发难,岂不落人以口实?”

    左梦庚道:“不会的。马阮虽然掌控朝政,但军权还握在史可法的手里。史可法一心只求复国,他巴结父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来向父帅发难呢?”

    这番话算是彻底说服了左良玉。他点了点头,便又一摆手,温雨和徐枫身后的刀斧手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仅在半个时辰之内,徐枫和温雨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心中忐忑不安。温雨问道:“左帅,你不杀我们了?”

    左良玉说:“念在你们一片赤诚之心,本帅姑且留你们一命。但你们要记着,他日到了南京之后若是与本帅虚与委蛇,那本帅纵然跃马扬鞭,踏破南京也要拿下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徐枫冲他躬身一拜,说道:“左帅不杀之恩,小人不敢或忘。”

    左良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了左梦庚一眼,才问道:“你二人是何关系?”

    “我们……”徐枫也望了望温雨,答道:“我们是兄妹。”

    “那好极了。”左良玉说:“你们既是兄妹,谁去南京都一样。女子抛头露面多有不便,不如就将你妹妹留下,你一人去南京好了。”

    “啊?”徐枫和温雨都吃了一惊。温雨忙起身道:“大帅,这万万不可!”

    左良玉的脸随即沉了下来,说:“有何不可?”

    温雨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和哥哥自幼相依为命,不忍分别。”

    左良玉哈哈大笑,说:“你留下来,自有好事相随。本帅主意已定,你们不必啰嗦了。”

    “可是……”温雨还想说话,只听“嘎巴”一声,左良玉猛然抽出佩刀狠狠斩下,案几一角给削了去。

    “再要啰嗦,本帅就斩了你!”左良玉说完,起身一抖袍袖就扬长而去了。左梦庚有些为难,也只匆匆瞥了温雨一眼,跟着父亲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