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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探视

    徐枫愁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徐昊瞅了半晌,才问道:“喂!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帮你保命!”徐枫不耐烦地瞅了徐昊一眼,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以后你在宫里,我在外朝,还是以君臣相称。但是你得全力支持我。”

    徐昊想了想,亢奋地说:“好!我现在就提拔你当内阁首辅,朝廷大权我全交给你!”

    徐枫不满地“嗞”了一声,又训斥道:“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我现在是左良玉的人,是你的户部侍郎,平白无故地就当内阁首辅了,外面的那些大臣们能服你吗?万一再刺激了马士英和阮大铖,咱俩都得完蛋!”

    “那你有什么计划?”徐昊凑过来,故作神秘地问。

    徐枫沉吟道:“南明的败坏首先就败坏在了财政上。我调查了一下朝廷的收支情况,财政赤字非常大。除了贪污和军费开支以外,官僚系统的效率低下也是个大问题。要想治重病,就得下猛药。”

    徐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追问道:“那这猛药是什么?”

    徐枫冷冷一笑,说:“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里不是说明朝的灭亡是因为不懂数目字管理吗?那咱就给他管理一个看看!咱们要建立起廉洁的政府班子,也给公民监督政府的权力。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得往现代国家的方向转化。”

    徐昊仍是一脸地迷惑,不明所以。

    徐枫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总之你把改革的权力交给我,让我去帮你做。不过,现在最紧要的就是……”

    徐昊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催问道:“就是什么呀?”

    “我要去见见那个假王妃。”徐枫说。

    诏狱的空气格外湿冷,几只耗子在阴暗的角落叽叽喳喳地叫着。坐靠在墙边的宁采儿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她的面容苍白憔悴,头发也是蓬乱披散着的。她用胳膊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宛若似母腹中的婴儿那样。此时的她困顿、萎靡,心如枯槁,状若失神。她不再像刚关进来时那样整日地哭泣。如今只是呆坐着,像是一个木头人那样。

    关押宁采儿的地方名为“诏狱”。这是锦衣卫的监狱,皇权特许,刑部也不能干涉。往往关押在这里的都不会是小毛贼,而是牵扯到政治的重犯。犯人一旦关进了诏狱,那便是生不如死,百般酷刑都是家常便饭。

    但宁采儿却是一个例外。她自打被关进来以后不仅没受过丝毫的皮肉之苦,一日三餐也是照常供应。狱卒对她也还算客气,不像对别的犯人那么蛮横霸道。

    这自然是马士英和阮大铖授意的。他们一致认为这个宁采儿就是真的王妃。但也正因为此,他们才要将她下狱,并且还要好生招待着。

    “这个王妃是真的。”阮大铖曾这样说。

    他皱着眉头细细沉吟了一句,然后才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续言道:“这是人人都能料到的。不仅咱们能料到,钱谦益那帮东林也能料到。所以她不能死。若是死了,咱们就落下了把柄。万一日后东林党得势,追究起来,可没咱兄弟俩好果子吃。”

    马士英也是愁眉深锁,深以为然地点着头。他非常佩服阮大铖深沉的城府和心机。他的目光总比自己长远,思虑的事总比自己周祥。这也是他能和阮大铖结成同盟的原因。

    “这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马士英轻轻地用拳头敲击桌面,露出一副忿忿不平地表情来,说:“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阮大铖没有回答,但他的心里其实已有了盘算,只是这盘算还不成熟。于是他微微一笑,拍了拍马士英的肩膀,说:“咱们兄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兄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

    “哦?”马士英也露出了喜色,急急地追问道:“圆海可有妙计?”

    阮大铖眼珠一转,还是将心里的盘算说了:“为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如果咱们能扳倒东林旧臣,还怕他们日后算账吗?”

    “啊?”马士英大吃一惊,手中的杯子差点给掀翻了。“兴大狱?”他说这话时居然也有些噤若寒蝉。

    阮大铖点了点头,轻轻地捋了捋胡须。

    阮大铖的计谋不可谓不毒辣、不可谓不凌厉。但纵使他有诸多的奇思妙想,仍是漏算了徐枫这个变数。

    宁采儿坐在铺满干草的地上,不断地用手擦拭哭红地眼睛。对于前途,她感到茫然和无助。但对于徐枫,她的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公子,我照你的吩咐,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心底里是说不尽的满足。

    这时,外边传来了哗哗的声响,那是锁链被卸下的声音。往常这声音响起时,都会有一个狱卒来给自己送饭。可今日她却有点奇怪,还没到时辰呢,怎么又有人来了?

    “徐大人您可得快着点,别让小的难做。”说话的正是平日总给宁采儿送饭的那个狱卒。

    “是皇上派我来的。”这是徐枫的声音,宁采儿再熟悉不过。她兴奋地站起来,直奔牢门而去,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您老也在南京待了些日子了,不该不知。”狱卒故意把声音压低,用轻微地气息说着:“如今呐,皇上的圣旨可没马阮两位大人的吩咐值钱。”

    “嗯,我知道。”徐枫说:“我会尽快的。”

    “哎呦,谢了您!”狱卒兴奋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得了赏赐。

    脚步声在静静地诏狱过道响起,宁采儿既兴奋又紧张。她巴巴地望着来人的方向,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宁采儿一瞧见徐枫,泪水便抑制不住地向外流淌了出来。“徐……徐……”她泣不成声,正要叫一声“徐公子”。却见徐枫冲她使了个眼色,不许她相认。

    她也会意了,便改口道:“徐大人!”

    狱卒一愣,笑道:“怎么?你认识徐大人?”

    徐枫忙道:“想必是咱们刚才的说话被她听到了。”

    宁采儿含着泪水,疯狂地点着头。狱卒瞧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忍,叹了一口气对徐枫说:“大人,您注意时辰。小的在外边候您。”

    狱卒打开牢门自己就快步走了。徐枫见他走远,才冲进来,叫了声:“小宁!”

    宁采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楚,贴身扑在了徐枫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徐公子,我以为以后再也瞧不见你了!”

    “小宁,我……”徐枫的语气也哽咽了:“我让你受委屈了。”

    “徐公子,我没有露馅!”小宁边哭边说:“不管他们怎么审我,我都不承认自己是冒充的。”

    徐枫心头一紧,忙道:“那他们给你上刑了吗?快来让我看看!”他说着就扶起小宁那柔软的身体,仔细端详着。

    宁采儿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他们不敢断定我是不是王妃,就不敢对我上刑。”

    “嗯,很好很好”徐枫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宁采儿又扑扑地落下泪来,说:“正是这样,我才能坚持到公子你来。”

    徐枫伸手替她擦掉泪水,心中的自责、感动、与对这弱女子的爱怜交织在了一起,成为了剪不断理还乱地一团乱麻,搅得他心里乱糟糟地。

    “你放心,我这次来南京就是为救你的。”徐枫说着就露出了笑意:“我已当了大官了,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

    宁采儿也含着眼泪点了点头,一边抽噎一边说:“温小姐呢?她也和公子一起来了吧?”

    徐枫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本就稀薄的喜悦情绪瞬间就被冲散了。

    “她没有来。”徐枫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宁采儿见他如此伤怀也不禁疑惑,忙问:“为什么?难道温小姐遇到了不测?”

    “没有,她好端端的呢。”徐枫又扬起了头,强作笑容说:“送你来南京的郝摇旗也被编入了四镇总兵之一的黄得功麾下,没有受咱们的连累。”

    “公子……”宁采儿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徐枫那个“咱们”令她又感动又欣慰。于是她又扑入徐枫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徐枫轻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但也还需要你再坚持一段时间。”

    “公子……”宁采儿边哭边急急地说:“只要能见到你就好了。别说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就是一辈子关在这儿,我也心甘情愿了。”

    徐枫没有再说话,只是任凭她将自己紧紧抱着,眼泪打湿自己的新衣服。

    好一会儿,宁采儿才收了哭声,重新坐直了身子。徐枫微微一笑,说:“那我走啦?”

    “嗯。”宁采儿脸上仍带着凄楚的表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她随徐枫一起起身,目送他出了牢门,向来时的路走了去。宁采儿望着他,眼神又变得失落了。

    “小宁!”徐枫的声音又传了来。“啊?”宁采儿吃了一惊,慌忙扬起头来。

    “我们要一起度过这个难关,你要对我有信心。加油!”徐枫攥着拳头举了举。宁采儿有些迟疑,但也学着攥着小拳头举了举。

    “一定要加油哦!”徐枫笑着说。

    “嗯!加油!”宁采儿也露出了笑颜。

    徐枫走出诏狱的时候,望着灰暗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三四名等候在外的锦衣卫迎上来献殷勤:“徐大人,里边儿的滋味不好受吧?要不咱们雇车送您回府去?”

    “哦,不用了。”徐枫敷衍了一句,径直走了。他穿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老妈子和丫鬟、仆人们还没来得及请个安,他就快步穿过。

    “咱这位爷是怎么了?”一个家丁凑过来问老妈子道。

    “谁知道呢。”张婆一撇嘴,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徐枫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锁上房门,重重地喘着粗气。他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苦,扑倒在床上“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