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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可怕的阮大铖

    南京城烟雨蒙蒙,蒲公英随着微风飘荡着,落在树梢上,落在屋檐上。然而就是这样的南京城,庶民们却都露出一副副惊恐的表情。他们四散奔逃着、哭喊着;官兵们握着手中的钢刀紧追不舍,咆哮着、吆喝着。

    此刻,若是以上帝视角俯瞰南京城,你看到的绝不是什么六朝金粉之地,而是一个乱糟糟地蚂蚁窝。人们不知在向何处跑,只要有一人跌倒在地,就会有四五个官兵扑上去捉拿。有人反抗,官兵们就会毫不留情地一刀斩杀之。

    南京已然失控了。但抱着宁采儿尸体的徐枫却不急不缓地在人群中穿梭而过,仿佛周围的混乱局面与自己毫无关系。

    徐枫抱着宁采儿刚一踏进家门,门外的喧闹也就被阻隔了。徐府是静谧的,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家中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仆从。

    徐枫入狱以来,徐府的仆人们自然敢滞留。心眼坏的,临走时还不忘稍上几件古董字画。而那些有点良心的,留了几天不见转机也就灰溜溜地逃走了。不过这也好,徐枫不想让人打扰自己。

    他将宁采儿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仔细端详着她。徐枫还从未这样认真细致地欣赏过她这不加雕琢的、浑然天成的美。

    宁采儿确是一个极美的姑娘。她的美与温雨一样,是自然的、是纯粹的。她与温雨不同的是,温雨的眼神中总有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而宁采儿更显娇柔。

    “我真没用。”徐枫说了一句,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回来的路上,徐枫想了很多要在此刻说的话,但只说了一句,嗓子眼就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他轻轻伸手抚摸着宁采儿的面庞。她的皮肤仍是那样细腻温润,宛似一块暖在手中的宝玉。

    “老爷!”一声呼唤从徐枫身后传了来。徐枫心中的悲伤也被这声呼唤拦腰斩断了。他匆忙抹了抹眼泪,回头一望,云儿正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前。

    云儿又惊又喜,不觉笑了两下,迎上来说:“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锦衣卫肯放您啦!”

    徐枫苦苦一笑,没有回答云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别人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我妈做下的孽,总得有一个人来还的。”云儿羞惭似的低下了头。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我不会找你的麻烦。”徐枫淡淡地说。

    但这话落在云儿的耳中却似铅块一样沉重。她双膝一趋,跪在了徐枫的面前,哀求道:“老爷,我妈她心眼坏,但我既是她的女儿,就该当受下这一切。求您了老爷,您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吧,千万别难为我妈了。奴婢给您磕头了!”

    她说完就“咚咚咚”地冲徐枫磕起了头。徐枫没有阻拦,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宁采儿的脸上。泪水,再一次溢满了他的眼眶。

    徐枫用哽咽了的声音说道:“你再怎么磕,小宁也活不过来了。”

    云儿一惊,正要磕下去的一个头也止住了。她抬起眉眼来一瞧,宁采儿躺在床上,肌肤如雪、两腮泛红,长长地睫毛略微向上翘着,嘴角似乎也是微微上扬着的,怎么看都像是熟睡的样子。

    “老爷。”云儿踌躇了一下,说:“现在能帮老爷的只有钱大人了。奴婢这就去找他来。”

    “你不要去!”徐枫加重了语气,说:“外面乱得很。你这样出去很有可能会出事。”

    云儿点了点头,说:“奴婢知道。官兵们在抓复社的学生们。”

    “抓学生?”徐枫心里一紧,忙回头问道:“为什么要抓学生?”

    “似乎是跟揭帖有关。”云儿说:“他们四处搞揭帖,说是皇上贪墨朝廷的钱款,才使得前线的将士们无粮无饷。朝廷大为震怒,就开始抓人了,很多同情学生们的百姓也被抓了。”

    “怎么会这样!”徐枫猛然站了起来,说:“我要去找钱谦益问个明白!”

    “老爷!”云儿忙抱住徐枫正要迈出去的腿,说:“还是让奴婢去吧。您万一再有了闪失,奴婢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呀。”

    云儿紧紧抱着徐枫的腿,脸也紧紧贴在他的腿上。徐枫感到一阵温热,那是云儿的眼泪溢出,打湿了他的裤腿。

    “老爷!自从我妈做出了这等叛主求荣的事来,奴婢的心里每天都像是千万虫蚁啃咬一样煎熬。老爷,就让奴婢再为您做一点事吧!”云儿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完之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徐枫也不能不感动。他只轻轻一叹,然后将云儿扶了起来,说:“你千万要小心!”

    云儿含泪咬唇,点了点头,然后就拔足向门外跑去。徐枫跟上几步,直至看到她冲出了府宅,才收起落寞地神情。“要改变历史,真的太难了。”他背靠大门,才自顾自地叹了一句。

    徐枫想了很多种安葬宁采儿的方法,但都一一被否了。他不愿将她埋入黄土中任虫蚁啃噬,也不愿用火焰将她化为灰烬。最后,他想到了一个最满意的方法,就是“水葬”。

    他抱着宁采儿的尸体来到了秦淮河边上,将她放在了一支凿了窟窿的小木筏上。小木筏顺着河水划过,缓缓地、慢慢地沉了下去。

    徐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看不出悲喜,只感觉到失去感情般的冰冷。

    阮大铖大踏步向朱慈炯居住的小楼而来。他的脸上带着点点诡异地笑容。“老爷吉祥。”门口的家丁齐声说了句。

    阮大铖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进了小楼来。朱慈炯正坐在桌前捧读一本书。“阮大人,您终于肯赏光来看我了。”朱慈炯含笑说了一声。但他头仍是未抬,双目继续扫视着手里的树。

    “是啊。”阮大铖也坐了下来。望夏和盼柳急忙过来给他倒茶。

    “不知殿下在看什么书?”阮大铖笑问道。

    朱慈炯这才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宋史贾似道传》。”

    阮大铖“哦”了一声,笑问:“殿下何以要读这奸臣的传呢?”

    “哼哼!因为此等奸臣再现于本朝。”朱慈炯也是微笑着说,语气中带着讥讽。

    阮大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说:“我知道啦!殿下所说的本朝贾似道,非马士英不可!”

    朱慈炯也是一愣,随即也哈哈笑了起来,说:“贾似道是何人,何人心里清楚。”

    “哎呀,若是殿下以为我是奸臣,那可大大地错了。”阮大铖笑着说:“我正打算拥立殿下您为新君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捧起茶碗来轻呷着,十分悠闲。

    朱慈炯眉头一皱,问道:“当今主上仍在,你如何拥立我?”

    “哼!”阮大铖将茶碗重重地一顿,道:“最迟过了今天,主上就不在了。”

    朱慈炯悚然一惊,起身道:“难道你敢弑君?”

    阮大铖面色渐渐阴沉,语气也冷了:“我弑了他又怎么样?这个昏君,居然完全以徐枫马首是瞻。我不仅要弑他,还要让徐枫也陪葬!”

    朱慈炯大为震恐,道:“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

    “哼!没什么。”阮大铖阴翳地眼睛一瞥,笑道:“就是在他们的茶里下了毒。”

    “啊?”朱慈炯仿佛身子一下子就被掏空了。他脚下一阵踉跄,瘫坐在了椅子上。虽然他十分地憎恨徐枫,但没想到阮大铖居然会以这样的手段杀他。朱慈炯毕竟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心里隐隐地起了惧意。

    阮大铖将他一瞧,笑着说:“怎么了?我的太子殿下。我扶你登上皇位难道不好吗?”

    朱慈炯没有说话,目光散乱地望着四周。他甚至都不敢接触阮大铖的眼睛,生怕自己被那可怕的目光所摄。阮大铖却更是得意了,哈哈大笑起来,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