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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身世

    一个身材微胖的小丫鬟手扶烛台,缓缓在前引路。其后是徐枫,再后是彩儿。

    胖丫鬟轻轻推开一扇房门,迈步走进,小心翼翼地将烛火放在桌上。徐枫和彩儿也跟了进来。

    徐枫游目四望,这屋子宽敞透亮,清淡地月光透进窗来,洒在地上。桌子旁有一扇翡翠屏风,另有一个大书柜,只是那些书已落了灰,显是久无人翻了。

    他再望另一侧,床铺井然,叠好的被子放在床头,上面搁着醒枕。所谓“醒枕”,便是一个圆柱体的枕头,若主人沉沉睡去,醒枕受力滚动,就会惊醒主人。

    徐枫穿越时间已久,对这些东西早已见怪不怪了。

    胖丫鬟又用桌上的烛灯点燃了屋中的两个大烛台上的蜡烛,然后罩上粉色灯罩,屋中的光线变得透亮且不那么刺目,最适合现在的时辰。

    胖丫鬟走来微蹲行礼,道:“安宁伯,诸事匆忙,请安宁伯就在此迁就,有事了就唤奴婢一声,奴婢就在院子里候着。”

    “哦,不必了。”徐枫忙说:“你去帮我把这个醒枕换成普通的枕头就好了。”

    “是。”她应了一声便去拿了枕头,缓缓退了出去。

    待胖丫鬟出去,徐枫脸上那点矜持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彩儿。彩儿从未见他有过如此神情,竟起了一丝丝惧意。

    她低下头,缓步靠过来,说:“适才在饭桌上,奴婢口不择言,请徐大人责罚。”

    她说着,便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徐枫面前。

    徐枫也有些吃惊,急忙将她扶住,抱怨道:“好端端的,干嘛说跪就跪!快起来说话!”

    彩儿在徐枫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但仍是低着头,说:“徐大人体恤奴婢,奴婢心里千恩万谢的。但奴婢所言全出自肺腑,日月可鉴呀!”

    “哎呀,行了!”徐枫有些不耐烦地一挥手,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说:“我不是生你的气。但有件事我非得问清楚了不可。”

    彩儿目光一诧,忙问:“何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徐枫语气严肃,颇为威严。

    彩儿吃了一惊,忙道:“奴婢就是彩儿啊。原是黔国公的侍女,后被小公爷赐于大人。”

    “侍女?”徐枫扬起双眉,说:“朝廷封爵的规矩你了如指掌,写的一手好字,说话谈吐也引经据典的。你见过哪个侍女是像你这样的!”

    徐枫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声调不自觉地扬高了。

    他可从没这样和彩儿说过话,吓得她心跳加速,忙跪下解释道:“奴婢早年读过书的,只是家道中落,才被父亲卖到了沐王府去。”

    “你当我是个傻叉呀!”激切之下,徐枫居然说出了家乡话。

    可这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在这个时代听来却是那么地匪夷所思。彩儿也瞪大了眼睛,满眼尽是惊疑之色。

    这下,换成是徐枫发窘了。

    他忙是一拍桌子,叫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卖去给人当童养媳!”

    彩儿虽不懂什么是“童养媳”,但见徐枫那声色俱厉地模样,料想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她惊讶紧咬,缓缓扬眉,眼中透着哀怨和委屈。二人四目相视,是道不尽地辛酸过往。

    一滴泪划过彩儿的面颊缓缓淌下。尽管她眼角犯酸,但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徐枫。

    身为奴婢,如此仰视主人已属无礼,可似乎此时这主仆二人都忘了礼数。

    彩儿固然满腹委屈,但徐枫却疑惑更甚。他不知彩儿的委屈何来,更不知自己是怎么惹得她伤心落泪?

    “对不起。”徐枫站起身来,颇为歉疚地说:“我不会让你去做童养媳的。在我们那个年代,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所以咱们还是……”

    “哇”地一声,彩儿竟然抱臂痛哭,打断了徐枫的话。

    徐枫吃了一惊,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了。

    彩儿抹了一把眼泪,才说:“徐大人,奴婢原以为您只是个仁慈之人,没想到您竟待奴婢这样好。”

    徐枫一愣,忙问:“我如何待你好了?”

    “您……您刚说,不会让奴婢去做什么媳的便是好呀。”彩儿抬起泪眼婆娑地眼睛将他一瞅,接着说:“今日奴婢放肆了。但奴婢的哭,一来是感念徐大人的恩德;二来,也是勾起了往事。”

    “安宁伯。”那胖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徐枫和彩儿都是一呆。

    “啊?我在。”徐枫拍了下彩儿的肩,轻声说了句“快起来”然后快步赶上去开门了。

    胖丫鬟捧着一个绣花枕头进来,正瞧见彩儿慌忙起身,她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泪痕。

    胖丫鬟一愣,但随即又笑了起来,说:“奴婢给您送枕头来了。”

    “行了,你给我就好了。”徐枫接过枕头,然后轻轻把胖丫鬟推了出去,“咣当”一声,关了门。

    “得,那您就歇着。”胖丫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扭头便走了。

    彩儿缓步而来,说:“徐大人不是想听奴婢的身世吗?奴婢这便与大人说了。”

    “你说。”徐枫把枕头往床上一抛,又坐回了椅子上。

    彩儿颔首跟来,酝酿了半晌的情绪,才开口道:“奴婢本姓周,乃是……乃是……乃是……”

    她越说越紧张,“乃是”了半天也没接下去。

    “乃是什么呀!”徐枫着了急。

    “乃是大奸臣周延儒之女呀!”彩儿这才脱口而出,几乎是拼尽了力气喊出来的。

    徐枫大吃一惊,不觉起身叫道:“什么?你是周延儒的女儿?”

    彩儿点了点头,说:“思宗在位时,家父一度位居内阁首辅,风光无限。只可惜崇祯十六年,家父假传捷报,犯下欺君大罪,最终被圣上赐死。母亲与奴婢便被流放至云南为奴。不久母亲自尽,奴婢被沐王收留,做了公侯府中的侍女。”

    “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你的身世,只因你的父亲是个大奸臣吗?”徐枫问道。

    彩儿点了点头,哽咽说:“家父做官时已是人人忌恨,后来我们全家被流放,一路上颠沛流离尚可忍受,但是沿途百姓和官吏的欺辱总教人无法面对。所以,奴婢既不愿让人知道,更不敢让人知道。”

    徐枫坐下来,轻叹一声,说:“你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了。唉,只可惜你父亲他……”

    彩儿惨然一笑,说:“父亲是自作自受,奴婢不怨先帝,不怨天地,只怨自己命苦,托生在这样的家里。”

    徐枫打了许多安慰她的腹稿,但都没能说出口,最后也只能以一声长叹了结。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守的。”徐枫淡淡说道。

    彩儿露出了欣慰地笑容,腰身微折,恭敬地说:“奴婢承蒙徐大人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