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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后知后觉

    公元1645年(定武元年、顺治三年)冬,中枢还在桂林的南明小朝廷出兵北伐。李定国和刘文秀两路大军合攻武昌。郑森的水师卷土重来,直逼苏松二府和旧都南京。

    与此同时,鲁王、唐王也积极配合徐枫的军事行动。鲁王派手下大将方国安、王之仁向杭州逼近,与准塔的部队隔着钱塘江对望。双方隔河对峙,互有攻守,但总是拉锯之势,谁也没能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清军一方自然是投鼠忌器。他们一面要防备鲁王,另一面还得防备海上的郑森;而鲁王则是势单力孤,想要大举反攻而不得,只能起到牵制的作用。

    身在福建的唐王则作御驾亲征之势,发了一道讨贼檄文,传扬四海。

    “是朕今痛念祖陵,痛惜百姓。狂彝污我宗庙,害我子民,淫掠剃头,如在水火。朕今诛清使、旌忠臣外,亲统率六师,御驾亲征!”

    虽然唐王擅自称帝,大有跋扈自雄之心。但他所谓的“御驾亲征”确实起到了振奋人心的作用。

    一时之间,长江两岸,义军蜂起,明字大旗飘扬江左。甚至在襄阳、睢州一带也起了零星地义师。

    在民间的义师中,要数陈子龙的太湖游击队最具影响力。所谓“太湖游击队”,顾名思义,便是在苏州城外太湖附近出没地游击队。

    他们秉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原则,四处袭扰,破坏清军的军事工事,焚烧粮草辎重,入夜时则以鞭炮欺敌,给人以人多势众,随时都要进攻苏州城的错觉。

    而身在南京的洪承畴已身染重苛,卧病在床。但江南的形势急转直下,让他不能不忧虑,不能不操劳。可他越是忧虑操劳,身子骨就越是虚弱。

    这天朔风凌冽,洪承畴卧室的窗户“哗啦”一声被风吹了开来。守候在洪承畴床边的侍女“啊”地惊叫了一声,回头一望,那风已吹得她两眼不能睁开,头发也胡乱地飘散着。

    她急忙冲上去,奋力将窗户关住。可关是关住了,那风就像是通了人性一般,一个劲地往里闯,撞得窗户“哐当哐当”地响个不停。

    她胡乱地抓过一本放在窗台上的书,将窗户顶住,这才敢松手。尽管窗户仍然在摇晃,但似已冲不进来了。

    坐靠在床上的洪承畴侧目一望,不禁苦笑:“傻姑娘,你可知你顶住窗户的是本什么书?”

    侍女忙回过头来,怯怯地答道:“奴……奴婢不知。”

    洪承畴以欣赏的目光望着那书,笑着说:“那是钱牧斋送我的宋版《汉书》,目下已是孤本了。”

    “啊?”这侍女不懂何为“汉书”,但听洪承畴的语气,这书也是极为珍惜的。“奴婢该死,这就给换了!”她正要去拿,洪承畴却抢着说:“算了!我已如风中残烛,朝不保夕,又怎会在意一本书呢?”

    侍女已伸出去的手便又慢慢缩了回来。她回转过身子,信步走来,说:“洪先生的病来得重,但也不是好不了。还请先生宽心,悉心料理,总会好起来的。”

    洪承畴笑了笑,望着这侍女说了句:“你倒是心善。”

    侍女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洪承畴望了她半晌,又问道:“听你的口音,像是本地人。不知家中可还有人?”

    侍女低着的头摇了摇头,道:“没人了。奴婢孤身一人进了洪宅,幸得先生收留,才免得一死。”

    “怎么?家里人都死了?”洪承畴问道。

    侍女啜泣了两声,答道:“是。是被满洲老爷们打死的。”

    “为何?”

    “奴婢也不知为何。”侍女哽咽地说:“豫亲王进京的那天,奴婢全家都给抓去了军营,说是去给满洲老爷们做饭。可有一天,一个叫什么章京的大人意图……意图轻薄,奴婢的弟弟气不过,上去打了章京大人一拳。后来,弟弟他就被拖出去,活活地打死了。奴婢的爹娘想去救弟弟,但也被一起打了,他们重伤不治,就这样死去了。”

    说到最后,这侍女已是泣不成声,身子也不断地颤抖着。

    洪承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侧头问道:“那你恨满洲老爷们吗?”

    侍女擦掉了眼泪,说:“奴婢出身卑微,哪敢恨。这便是奴婢的命数吧。”

    洪承畴长叹了一声,说了句:“助纣为虐呀。”不知他是在说自己还是说那“满洲老爷”。

    这时,老仆人推门走了进来。洪承畴目光一转,望着他问:“可有新的塘报?”

    老仆人面色冷峻,走过来点了点头。

    “你说吧,再坏的消息我也不怕了。”洪承畴十分地平静。

    “伪晋王李定国已攻克荆州,耿继茂弃城逃回武昌。伪蜀王的先锋军张光壁部也占领了夔州,正有向武昌进逼之势。身在武昌的博洛贝勒向江宁和襄阳求援。”

    “求援?哼!”洪承畴冷笑了一声,问:“襄阳那边可有回复?”

    老仆人摇了摇头,答了句:“泥牛入海。”

    “必定如此。”洪承畴挪了挪身子,说:“大清宝钞发行以来,江北已是物价飞涨,民怨沸腾。现在的那些宝钞形如废纸,又哪里能征调得来民夫和粮食。没有民夫和粮食,大军又如何拨发。”

    “既然如此,朝廷为何不用收缴上来的铜钱和银子充数呢?”老仆人颇为疑惑地问。

    “下令禁止使用铜铁的是朝廷,如今要坏规矩,重新拿起铜铁的还是朝廷。如此朝令夕改,朝廷威严何在呢?”

    “哦,这倒是个理儿。”老仆人思索了一番,又是一声长叹,道:“可援军不发,武昌必失呀。”

    洪承畴沉默了良久,才又说:“看来,我是中了徐枫的计了。”

    老仆人略吃一惊,问:“大人何出此言?”

    “哼!”洪承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狡黠地一笑,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徐暮帆呀徐暮帆,可真有你的。”

    他一语甫毕,眼神中的光彩顿失,透出了点萎靡困顿之色。老仆人和侍女对视了一眼,均是一脸地疑惑神情。

    “你出去吧,这儿有我伺候。”老仆人小声对侍女说道。

    侍女屈膝行礼,便退了出去。

    老仆人坐在了洪承畴床边的凳子上,低声问:“难道先生觉得,徐枫是假戏真做,真的要反清复明?”

    洪承畴含笑望着他,颇为意味深长地反问:“你以为呢?”

    老仆人不知如何回答,竟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