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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上)卿当蒲苇我磐石

    见柳烟凝被再度劫走,林风登时一阵头晕目眩,他单手撑住树干强抑住颤抖的身躯,陡然间暴喝道:

    “童远!厉二娘!你们若敢伤她半根寒毛,我必将你们碎尸万段!”喝声犹如响雷一般在山谷浓雾中轰隆隆的滚来滚去,惊起一片野鸟乱飞,而后便又是死一般的沉静,连飞鸟也失了踪迹。

    尤镜湖在林风身侧被这一声大喝震得五脏翻腾、心神旌摇,他心中暗暗震惊:“这小子几时有了这等内力?”他想到此处就想趁着林风心思不在他身上的时候悄悄离去,先前那般要杀林风的骄横气焰早已消了个干干净净,他自忖此刻就算自己身上无伤要和林风拼斗,也堪堪只能打个平手,而此时童远和厉二娘定是早已远去,徒留自己在这里只有等死,他将身子趴伏在地上,慢慢地向远处爬去,谁知才爬出丈许就见一双脚立在眼前。

    林风望着他冷冷地说道:

    “他们掳走我的凝儿,我便捉住你这青木令主!”说着,他探手向尤镜湖抓去。

    尤镜湖堂堂一位武林高手,却趴在地上任人踩踏,纵使他性情阴毒也受不了这等折辱,见林风抓来他立时翻转身子,抬臂挡住林风的手爪,而后双脚猛得一蹬树干蹭得蹿了出去。林风冷哼一声,纵身飞脚踹下,这一脚自上而下,劲力威猛,尤镜湖也瞧出其中厉害,也顾不得起身就地滚了出去,他身子刚刚滚出去就觉得身侧地面陡然一颤,轰的陷下一个大坑,惊得他又是一身冷汗。林风却由不得他震惊,又一爪抓来,出时形如虎爪,半路却变作鹤嘴,再到尤镜湖胸前时已变成龙爪,这一番变幻只在一瞬之间,尤镜湖登时有些懵,身子微微滞怠,被林风一爪抓得胸前衣衫尽碎,胸口也被刮出三道血痕。尤镜湖吃痛,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只盼能早早地脱出眼前这人的手掌,已然是斗志全无。

    两人在浓雾之中追打,林风胸中怒火正盛,出招更是狠辣,尤镜湖则是屡屡受创,腰背酸软,腿脚颤抖。林风早瞧出他的窘迫,却是恨极了他前者几番逼杀自己,出手之下便丝毫不留情。尤镜湖且挡且退,忽然砰的一声后背撞上一棵大树,已经是退无可退,他一咬牙猛然间喝问道:

    “小子!敢接本座一掌吗?”

    林风冷哼:

    “要打便打何必废话!”

    尤镜湖斜跨出两步,而后便双掌压到,双掌红如火炭,显然是用尽了毕生的功力凝在掌上。林风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惊:“这尤镜湖是真要拼命了!?”当下他也探出双掌,与尤镜湖双掌接在一处。

    二人均是催动真气,周身上下罡风缭绕,将二人身边的雾气吹了个干净,在这满山满谷的浓雾中显得尤为突兀。若真论内力高下,尤镜湖其实更胜林风,只是自打他在落霞山庄与林风交手后,始终对林风的武功多一分忌惮,是以出招绊手绊脚,再后来在山谷晨雾中林风感悟五行水劲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才使得他如此狼狈。此刻较量内力,林风尤为不好受,他体内真气本就乌七八糟的乱作一团,此时又要分神来应对尤镜湖,一时间大为吃紧,而尤镜湖却是欺林风年少好胜,故意激他来与自己比拼内力,这以有备对无措,尤镜湖自然是占尽便宜。

    虽是如此,尤镜湖心中也明白,他自己周身上下多处内外伤,内力虽稍稍胜过林风,但真要卯劲杀死林风,他自己也活不了。他心中正不停地盘算时,却不知林风体内真气正在起着微妙的变化,五行真气和玄阴内劲若有灵性一般,一旦林风身有危机,它们便暂时罢斗,一起来抵御外来的真气,此刻就是如此,它们一左一右、一浑然周正一阴寒冰冷自林风双掌上打来。尤镜湖与林风拼斗时候越久,他越觉得不对,自林风左掌上打来的是几道不同的劲力,每道皆是不同,就如一只巨手挡在眼前,任凭自己如何使力都闯不过去,而自他右手传来的却是霸道的阴寒之劲,冻得他左臂乃至左半边身子都几乎要失去知觉。

    山雾正慢慢散去,谷中树木也渐渐在望,一缕晨曦透过已然薄了许多的山雾射到二人身上,二人却丝毫未觉,又过了半个时辰,山谷中雾气已经散开,只见林风和尤镜湖都是半边身子被白霜掩住,另一边身子却是腾腾地冒着热气,林风对这种寒热相交,早已领教过多次,所以并不太意外,而尤镜湖则是头一遭,坚持一个多时辰已是不易,此刻他气血忽冷忽热,内力渐渐不济。

    林风也瞧出他气势已弱,猛然间大喝一声:“呔!”双臂一齐发力,只听咔嚓咔嚓数声,尤镜湖双臂断作数截,身子若残叶一般向后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跌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血,头一歪便倒了下去,死活不知。而林风也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脸色如金纸一般,自他鼻孔中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他勉力抬起胳膊擦了擦流到嘴唇上的血,而后从怀中掏出两粒储梅丹丢在口中便开始调息内力真气,这一次虽将尤镜湖打残,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两败之局,他心中着实后悔与尤镜湖硬拼内力,若是凭借身法自己可不必这般吃力。

    等林风略微能活动身子时已然过了晌午,他上前踢了一脚地上的尤镜湖,见尤镜湖没半点动静,遂一手夹起尤镜湖往落霞山庄赶去。谁知才走了不过数里地,他便觉胸口窒闷,眼前金星乱冒几欲跌倒,连忙掏出当初静云留给他的一些药丸,一股脑儿的全丢进嘴里去,这些药丸功用各有不同,一时间在他腹中翻江倒海一般,他忍不住干呕几下,而后强忍住腹中恶心用内力将药丸全都化开,待胸口的窒闷微微有些见缓,他便又开始赶路。

    此刻落霞山庄之前站着一人,这人不时抬头望向路口,双手绞在衣袖里,眼神中有些惴惴不安。林风老远就瞧见了那人,而那人见到他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躲到树后面去了,林风心中疑心顿起,走到近前朗声喝道:

    “童远人呢?却派你这藏头藏尾的奴才在这里等我?!”

    那人躲在树后,颤声说道:

    “童舵主去了北边的小磨盘山,他要我……我在这里留话给你,若你不去……”

    林风见他吞吞吐吐,喝问道:

    “他便怎样?!”

    那人被他吓得更结巴:

    “他……就……就娶了……”

    林风不待他说完便暴怒道:

    “他敢!?”

    说完,他转身便要往北边的去,忽然觉得这树后之人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当下又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惊,连忙说道:

    “我……小的是……山庄里的奴仆。”

    林风抢身来到树后,与那人打了个照面,猛然间惊怒道:

    “梁孝义!怎么是你!?”

    这人正是青狼寨二当家梁孝义,他见林风认出自己,转身便跑,林风抢上前去一把拎起他,喝道:

    “你为何会在这里?青狼寨之事与你是不是有关?”

    林风这一抓,手上五种劲力一齐抓来,抓在梁孝义的胸口上就如透过前胸直接抓住五脏六腑上一般,登时疼得他龇牙咧嘴,连声哀叫道:

    “风大当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林风闻言冷哼一声,手上又加了三分力,这一下梁孝义更是不好受,疼得手脚一阵阵痉挛,嘴眼也歪斜了,嘴巴徒自张着却叫不出半点声音。林风见梁孝义在这落霞山庄出现,已经隐隐猜到当时青狼寨灭寨之祸与此人脱不了干系,是以他一上来就施以威压,那梁孝义虽也会几下把式但比常青山和邬阗都不如,在林风手下更是鸡雏之与苍鹰,任凭其宰割。林风见他将要痛昏过去便抖手将他丢在地上,又问道:

    “将青狼寨之事、你与童远、房歧二人的关系一一说来!若不然,我还有许多手段要你消受!”

    梁孝义被他擒住胸口多时,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谁知林风竟又将他丢开,他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却对林风更添一层畏惧,连忙抚着胸口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

    “那日……那日房歧随我一起回寨中,他远远地瞧见了你……风……老大后,他便匆匆地走了,过了两三日他又偷偷潜回来找我,还带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惊颤地望向林风脚边那不知死活的尤镜湖。

    林风冷冷地接道:

    “还带来了尤镜湖和童远是吗?”

    梁孝义听他语音冰冷,生怕他害了自家性命,连忙说道:

    “没,只……尤令主来了,他问了你……风老大的一些事,而后便走了。再来……再来就是后来他们带人闯寨,我……我也被他们掳来了这里。”

    林风怒喝道:

    “你还在胡说!欺我不知吗?那青狼寨地势险要,只须将寨外铁索砍断,或许他尤镜湖和童远能进得寨中,其他人却休想越过那道山沟!若非你做内应,青狼寨也不会这般被人毁了!还不给我据实道来!那童远和尤镜湖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梁孝义颤颤颤抖地说道:

    “童舵主……他许我在他手下做事……”

    林风冷笑道:

    “你为了能在他手下做事,就做下这等不仁不义之事?!好歹你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可知廉耻二字!?”

    梁孝义见他盛怒,连忙叫道:

    “你……风老大您不知道,青莲帮有志天下,若能在青莲帮手下做事,来日定能飞黄腾达!”

    林风冷叱道:

    “飞黄腾达!?就因你一时的黄粱梦,青狼寨一百多条性命丢地稀里糊涂!我且问你,邬阗哪里去了?那日独独不见了你们两个!”

    梁孝义闻言脸色登时一片惨白,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我不知道。”

    林风喝问道:

    “你不知道!?”言罢,他猛然一脚踢在梁孝义身上,林风恨极了这小人,这一脚下去并没留情,只听咔嚓咔嚓几声闷响,梁孝义身上骨头不知断了几根。

    梁孝义伤上加伤,这一脚下去连神志也有些不清醒了,他捂着伤处,手脚并用爬离林风,口中呜咽着说道:

    “我叫他将小幺送给房歧,他不肯,我要他忍气吞声,来日有的是女人,他也不肯……咳咳……我叫你听我的话,你不肯……你为什么不肯!?老三,二哥都为你好,你不肯!!你竟不肯!?……二哥也不想砍你,也不想将你推下山崖!”他口中呜咽着,脸上一片泪水模糊,也不知是痛得还是想起昔日兄弟情义心中懊悔,话到最后他已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林风还是被他砍落山崖的邬阗。

    林风闻言勃然大怒:

    “邬阗敬你是二哥,你却如此待他!小幺也视你为兄长,你却如此糟践她!常大哥和青狼寨百数兄弟待你如至亲骨肉,却被你生生送了虎口!你这等人竟还在这世上活着!岂不可笑!?”

    言罢,他手起掌落,蓬一掌拍向梁孝义的天灵盖,将其天灵盖打碎,梁孝义的身子便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地上,再无半分声息。当初青狼寨一役,常青山被尤镜湖震得痴傻,而柳烟凝和小幺被人掳走,邬阗不见了踪影,整个青狼寨除了常青山再没一个活人,时至今日林风才明白竟是这梁孝义做下的恶果,如今梁孝义被他一掌打死,但他心中仍是郁郁不开,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提起尤镜湖向小磨盘山走去。

    那磨盘山说是山其实有些牵强,只见一道长长的土岭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远远望去便如一块石磨盘,只是这石磨盘十分巨大,那土岭本就百十丈高,而这块大石竟也有几十丈高,两两算起来,这巨石离地有近两百丈,而这磨盘山靠西一侧就如刀削一般陡峭,下面便是汹涌滔滔的江水。

    林风提着尤镜湖来到山顶巨石之上,便看见厉二娘手中抓着柳烟凝立在大石西侧,正靠近江边,她只要一放手柳烟凝便会掉进江水中,而柳烟凝正昏迷不醒,他心中不由得一紧,脚下急赶两步来到近前。

    厉二娘见尤镜湖竟被他擒在手里,心里登时有些惊骇:“这尤镜湖武功不弱,怎会被一个小辈打得生死不知,这林风的武功先前纵使能与尤镜湖打个平手,也万没可能将他打得这般惨!”

    林风将尤镜湖往地上一扔,沉声说道:

    “厉二娘!你趁我不备将人劫走,我只怨自己武功低微,不与你追究,如今我用这尤镜湖来换人,你看如何?”

    厉二娘闻言冷笑道:

    “是老身疏忽了,想不到当年茹毛饮血的小崽子竟有了如此本事!若是当初晓得,老身早早一掌毙了你,就没有今日这般光景!”

    林风被她提起旧事心中猛得窜出一股火气,但形势所迫他只能压下怒气,缓缓说道:

    “闲话不说,我只要你手中的那个女子,你看如何?”

    厉二娘将柳烟凝往江边挪了挪,冷冷地说道:

    “小崽子,在老身眼里这尤镜湖不值一提,而这女娃子却是你的心头肉,你要与我交换,岂不是痴人说梦?!”

    林风见柳烟凝身处险境,登时叫道:

    “不然你要如何?!”

    厉二娘桀桀怪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却又一种别样的凄怆:

    “我要如何?我要如何?!我要她凤白华伤心欲绝!我要她凤白华懊悔一世!”

    林风闻言登时怔住:

    “凤谷主?”

    厉二娘忽然嗤笑道:

    “你可知道你的生身父母是谁?嘿嘿!老身也是近些日子才想明白的,可恨当年老身竟没打死你!”

    林风当她是妖言迷惑自己,全没理会她话中所指,只冷冷地说道:

    “我与你的仇怨不必你一一说来,今日我只问你放人还是不放?”

    厉二娘冷笑道:

    “放人?你先自伤三掌,再来谈过!”

    林风闻言抬起右手砰、砰、砰三掌打在自己胸口上,而后吐出一口血,缓缓说道:

    “你要怎样才放人?!”

    厉二娘见他想都没想立时就自打了三掌,不由得微微愣住,随即漠然说道:

    “你将玄阴七绝总诀一一默下来给我。”

    林风早知她觊觎玄阴七绝掌,见她开口讨要也不意外,沉声说道:

    “玄阴七绝掌是无明教给我的,无明真情待我,要我拿他的武功来卑颜求人,这等事我万万做不到,你若不称意,我二人性命一并送你就是了。”

    厉二娘冷笑道:

    “你当真以为一死就能了事?我如今在这女娃子如花似玉的脸蛋儿上划上一道,你会如何?”说着,她将一根手指放在柳烟凝的脸上,作势要划下去。

    林风心中揪紧,眼光盯在厉二娘身上,寒声说道:

    “你若真敢弄伤她,我便让你受尽千般万般折磨!”

    厉二娘蓦地哈哈大笑,扬手将脸上的白巾扯掉,厉声笑道:

    “老身就在她脸上划出一道和我一模一样的疤痕!让你瞧一生一世,让你悔一生一世!”

    林风瞧着她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淡淡地说道:

    “她就算是其丑无比,在我心中也赛过世间任何女子,定不会如你一般孤苦一生!”

    厉二娘闻言勃然大怒,她脸上这道伤疤一直是她心中无法磨灭的痛,不仅是容貌毁了,更兼有意中人被夺这些种种旧事,此刻被林风说破,她登时怒火翻腾:

    “老身便成全你!”说完,她戟张五指就要抓下,正在此时,由不远处嗖的射来一支飞箭,正奔着她的左肩,若她去抓柳烟凝的脸,这一箭必中她左肩,她无奈闪身避过,怒视射箭处。

    林风见有人用箭阻下了厉二娘,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若柳烟凝容貌被伤,他虽不在意,但柳烟凝是女孩儿家,以后定会痛惜容貌。他正暗暗松了口气时,童远由一块大石后面奔出来,口中叫道:

    “黑水令主,你答应过不伤她的!”

    厉二娘望着他冷笑道:

    “这女娃子生得这样美,竟惹得这么多人为她出手,老身若不毁了她的容貌,她日后不知又要祸害多少人!”说着,她扬手又要抓柳烟凝的脸。

    林风大喝一声:“且慢!”人也如飞鸟一般扑向厉二娘,而那边童远则又搭弓射箭,嗖、嗖、嗖一连三箭连珠一般射出,厉二娘冷哼一声,右手抓着柳烟凝往胸前一挡,挡在林风的掌力和童远的飞箭之前。

    童远见状惊叫道:“不好!”斜开身子又连射了三箭,这三箭比方才那三箭快过数倍,将前面两只支箭打落在地,却有一支箭仍是钻向柳烟凝的胸口,他正暗自惊心时,只见林风飞快地赶上,闪身挡在柳烟凝身前,那支箭噗的一声射进林风的左背,他见林风挡下飞箭,心中暗叫了一声侥幸。

    厉二娘早料到林风会来救援,此刻林风更是身中飞箭,她哪容得林风再走脱,左手猛然间按上林的风胸口,掌中寒劲吐出尽数打在林风的心脉之上,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林风竟然不躲不挡,任凭她掌力打在身上,她微微惊讶便觉不对。果然,就在厉二娘出掌之际,林风陡然间将周身的内力尽数凝在左掌之上,用极其猛烈的一掌打向她的右肩,这一掌借柳烟凝的身子掩住了,厉二娘并未发觉,被林风一掌打中了后她才猛然间觉得右肩之上一阵剧痛,不由得松开了抓住柳烟凝的手,捂着肩膀疾跳开数丈。

    林风一开始想得就是如何从历二娘手下救人,是以这一掌他用足了周身气力,只打得厉二娘肩胛骨裂开数块,右半边身子也一阵阵剧痛,她轻按住右肩,厉声喝道:“小崽子!下的狠手!”

    林风面色惨白的揽着柳烟凝颤颤巍巍地站住,一口血涌到嘴里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而后伸手解开柳烟凝的昏睡穴,心中不禁悲叹:“今日我与凝儿尽都丧命于此,若能再与她说几句话,也算得一件幸事。”柳烟凝悠悠转醒,见了林风惨白的面色和染血的半身,登时心如刀绞,哽咽道:

    “你又为我受了这许多苦,我……我……”

    林风嘴角扯开一丝笑容:

    “不妨,不妨,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柳烟凝闻言泪如泉涌,猛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厉二娘见二人模样凄楚,忍不住想起年少时的种种往事,不由得心头怒起,冷叱道:

    “那就送你们做同命鸳鸯吧!”

    言罢,她挥掌打向二人,而那边童远心中妒恨,也向林风一连射了数支羽箭。这一下林风又在二人联手之下,情势万分危急,他望了望怀中泪眼婆娑的柳烟凝心中暗叹:“罢了!罢了!今日我拼得性命也要将她救活!”想到此处,他将柳烟凝放在身侧,而后催动内劲将体内五行真气和玄阴内劲一齐逼向百会穴,两股真气相撞之际使得他体内血气翻腾、筋脉纷乱,林风痛苦难抑陡然间吐出一滩血,而周身上下罡气大盛,厉二娘掌力打在罡气上如同泥牛入海、丝毫无用,童远的飞箭也被罡风激得尽都偏飞出去,落在滔滔江水中。

    林风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一双眼睛泛着道道青光,周身环绕着罡风,便如神佛一般立在二人眼前。童远心中惊骇,连忙从箭筒里抓出两支箭,运劲于臂嗖的射向林风,这两支箭无甚花哨,却是快的出奇,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是他的成名绝技,名曰乾坤二箭,在江湖上不知取过了多少好汉的性命,他自己也十分得意,谁知这两箭才刚射出去,林风就没了踪影,他再回神时林风竟在他眼前出现,呼得一掌打来。

    童远见林风掌力凶狠,双手连忙抓住铁胎弓挡在胸前,但对方掌力却似汹涛骇浪一般压来,透过铁胎弓压在他身上,他两只脚立时陷入地中尺许,铁胎弓也终承受不住巨力弯得不成形状。童远双手递上林风的掌力,只觉对方掌力无穷无尽,如山崩如地裂,而自己便置身于这山崩地裂中毫无办法,若再有个片刻自己就要被压碎、被碾平。却在此时林风却将忽然掌力挪开,童远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厉二娘出手将林风引到另一边去了,但看得出厉二娘也不轻松,她垂着一条胳膊在与林风缠斗,几次被林风掌力逼得险些跌倒。

    厉二娘在林风掌力下断断续续地叫道:

    “童……还不……助我!若……若……”

    她一句话终是说不全就被林风掌力逼得又咽了回去,童远却听明白她话中意思,虽不明白为何林风武功会暴涨,但若自己和厉二娘不联手便休想活命,他当下将坏掉的铁弓丢在一边也扑入二人战团。

    这三人均是当世高手,这一番打斗自然不同凡响,脚下的巨石被他们真气撞得坑坑洼洼,飞溅的石屑扬得漫天都是,厉二娘和童远苦苦支撑,心中都暗暗惊骇:“这林风的武功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厉害,几乎要和三大高手一般无二了!”他们心中想着,手底下不敢稍有大意,均知道若给林风一掌拍中,只怕立时就死了。

    三人又斗了数十招,厉二娘隐隐看见林风苍白的唇角上流出一丝血迹,她心下登时了悟,叫道:

    “骤……雨不能终……”

    童远明白她话中意思,是说林风武功虽一时强悍却不能持久,她是要自己合力缠住林风,不让他有伤人的空隙,等拖到林风武功衰落时再施杀手,想到此处童远心中不由得苦笑:“莫说要我缠住他了,现在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还谈什么缠住他?”此时林风掌力大半落在厉二娘身上,他自己乐得如此,哪里还肯出手激怒林风。

    厉二娘见他不动于衷,顿时又急又怒,又向他叫道:

    “那……女娃……”

    童远闻言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柳烟凝,心中一动:“若我现在去捉那女子,倒不失为一个良策。”他心中正想着却陡觉林风单掌压来,掌力雄浑澎湃,登时将他胸口压的一阵窒闷,他连忙退开两步,谁知林风也跟着迈出一步又打出一掌,两股掌力若有形质一齐撞来,童远哪里受得了这等巨力,立时被掀出去两三丈远,五脏六腑像要被压碎了一般剧痛,他心中大骂厉二娘:“好歹毒的婆子,故意惹林风来打我,亏得我没去捉人,不然此刻只怕性命都丢了。”

    他恨厉二娘使计害他,出招更是敷衍了事,每出一招便立时躲开老远,这么一来林风的掌力又落回厉二娘身上,而厉二娘半边身子伤重,登时被林风逼得手忙脚乱,一个不慎右肩又被林风掌力扫中,右边身子也麻掉了,她大为惊骇,转身就要跑开。林风岂容她再逃掉,只两步就追在她身后,手掌直拍向她背心,厉二娘听见身后风起,心头大骇,她脚下赶得更急,但终归是脱不了林风手掌,被林风一掌打在后背上,但这一掌竟出乎意料的轻,只是将她打了个趔趄,她心中惊疑却也不敢再作停留,急急奔出十几丈才停住望后看,只见林风立在远处一手捂着胸口正不停得咯血,她心头暗暗思忖:“莫非是这小子虚张声势?”

    她转眼又望向童远,只见童远也捂着胸口远远躲在一边,想必也是吃了林风的亏,她冷笑一声,说道:

    “童舵主如此贪生怕死怎当得了一舵之主?”

    童远一边防备着林风一边大骂道:

    “厉婆子!你几番置我于险地!到底是何居心?”

    厉二娘闻言冷笑道:

    “险地?你这蠢材!方才若依老身的法子,他现在已是你我掌下之鬼了!”

    童远叫道:

    “你为何不去捉那女子,偏要我去捉?!”

    厉二娘冷冷地骂道:

    “你能缠住他?你能在他手底下走几招?大言不惭的蠢材!”童远脸皮一热,没了下文,只戒备地望着林风。

    却说林风此时胸口正窒闷难忍,厉二娘之前打在他胸口那一掌险些立时就要了他的性命,后来他用林灵噩教他的法子,将体内玄阴内劲和五行真气都逼到百会穴,两股真气猛然间撞在一处,一时间龙虎交汇,在他体内掀起了滔天巨浪,周身经脉如遭火焚冰砭,连厉二娘那一掌之伤也掩了过去。不过片刻之后,他就觉周身上下有着无穷的力气,真气充盈的似要爆开一般,手脚跃跃欲试非得打上一场才能舒心,他暗暗惊心:“这难道就是二品万象高手的境界?内力怎么这般暴躁?”他哪里知道林灵噩所说的法子前无古人,完全是凭他臆想出来的,百会穴是何等紧要的大穴,在此处行险运气岂非找死?若说柳烟凝妄用七情剑的后果是武功尽失,而林风行此法的恶果便是丢掉性命!林风与厉二娘和童远交手数十招后,便觉出体内经脉竟渐渐开始麻木,他自从青狼寨之后手脚筋脉便时时有麻木之感,心中明白自己撑不了多少时候,便想立时杀掉眼前这两人,为凝儿拼出一条生路,谁知在追厉二娘时心脉忽然一阵痉挛,痛得他几乎站不住脚,忍不住连连吐血,使得厉二娘逃过一命。

    厉二娘和童远也瞧出林风虚弱,二人便渐渐靠上前来,仔细留意林风的动静,若林风真的虚弱不堪,那他们二人便一拥而上,立时杀掉林风。正在此时,林风身后的柳烟凝忽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轻轻柔柔地说道:

    “林郎,这一世能得你如此眷顾已是凝儿万幸……”

    林风闻言猛然间回身:

    “凝儿,你不要……”

    柳烟凝喝住他,苍白的脸色上带着一丝决绝:

    “你别过来!林郎,凝儿……凝儿就此去了,来生再……再来许你,你前面的话不可当真,你若也死了,我黄泉路上也不会原谅你!”言罢,她向着林风微微一笑,眼角间藏着说不尽的绝美和凄切,而后纵身向江中跳去。

    林风心中大急,飞身向她纵去,可他方才与厉二娘打斗时为了不伤及她故意越打越远,此时离柳烟凝已有些远了,而柳烟凝一直在巨石靠江的陡壁边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柳烟凝跳入江中,只能留住她临去之际凄美的笑容,他心头登时万念俱灰,世间万物都好似崩塌了一般。

    厉二娘和童远瞧他全无防备,二人互望了一眼而后都扑向林风,林风只顾得往江边奔去,两侧打来的掌力都不曾瞧见,使得两掌皆中,登时将他打落在地。林风吐出一口血,仍是爬向崖边,只见江水滔滔,不时翻着白浪,柳烟凝的身子早已不知漂到何处去了,他不禁仰天悲呼:“凝儿!!”而后猛然间回头,怒视厉二娘和童远,厉声喝道:

    “你们该死!”

    厉二娘和童远被他气势吓得周身一颤,都不自觉的退后一步,紧绷着每一根弦防备着他,都知道林风此时怒气勃发,若是此时要取二人性命易如反掌,二人正惊悚间,林风却忽而凄怆地笑道:

    “杀了你二人又有何用?凝儿去了,我也不独活世上。”言罢,他旋身一跃,也跳入滚滚江水中,白浪转瞬便将他淹没。

    厉二娘和童远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到崖边来察看时,见江水滔滔,林风跳入江中已是无疑。厉二娘望着江水,幽幽地叹道:

    “他竟真的跳下去了,他竟真的跳了下去……为何当年那人不曾为我做这些事?”

    童远想起柳烟凝也跳入江中,不由得一阵阵心疼,大叫可惜。厉二娘忽然将眼光扫向他,厉声斥道:

    “你这无知的蠢材!”而后便飞身掠向一直昏死的尤镜湖,抄起尤镜湖扬长而去。

    童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骂道:

    “贼婆子,看你横得了几时!”骂完,他转眼望向江边,不经意看见江滩上一抹雪白,他心中登时一喜,急匆匆的下山去了。

    第二日清晨,落霞山庄来了两个人,山庄中却没一个人出来,死一般寂静,当前一个木讷汉子在前面将门推开,口中说道:

    “昨夜我来探查时就只发现了这一地的死尸,童远就死在他的卧室里。”

    这二人正是洪州城林风遇见的赵老爷二人,赵老爷见遍地的死尸嫌恶地用手帕遮住口鼻,低声问道:

    “金甲,此事你看如何?是什么人下得手?可是那林风?”

    木讷汉子金甲摇头说道:

    “看这出手之人的掌法、内力都是上乘高手,他杀童远只用了一掌!林风绝办不到。”

    赵老爷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此人如此屠杀青莲帮的人,武功还如此高强,若为我所用,青莲帮还有什么可烦心的?”

    金甲点头说道:

    “是,小人回去后立即探查此人来路。”

    赵老爷望着他笑道:

    “你啊,总是担心我的安危,前者我让你和那林风一起来,你不听,若是来了又怎会不知这出手之人是谁?现在你又催着我回去,真是贼心不改!”他这一语双关,一则说这名叫金甲的汉子总是劝他回去,二则是这金甲随他之前是一方盗贼,后来被他收服之后才洗手不干了。

    金甲闻言立时跪在赵老爷身前,说道:

    “小人不敢!”

    赵老爷伸手扶起他,叹道:

    “你就是这耿介的性子改不了,若是云翎在这里,她一眼便瞧出我说的是玩笑话!罢了,罢了,咱们回去吧!”金甲这才起身跟在赵老爷身后缓缓离去。

    就在二人走后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落霞山庄又来了两人,当前一个女子踉踉跄跄地快步往前奔,她身后跟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儿,紧紧张张地护着她,生怕她一个不慎就跌倒。当前那女子疾奔到庄内的时候,登时张大口说不出话来,原来落入她眼中的是一院的死尸,横七竖八的躺了整一院子。

    那老头儿也跟了上来,惊叫道:

    “乖乖隆地洞!这么多死人!?”

    女子慌忙越过死尸又挨个房间查找,最后在一间卧室里找到一具死尸,她身后的老头儿望着死尸说道:

    “这人就是天市舵舵主乾坤神箭童远,依那厉婆子的话,童远该没受什么大伤,为何会死在自家院中?呀!这出手之人好厉害,一掌将他打死了!”

    女子闻言猛然间一阵惊喜:

    “是哥哥!是哥哥杀了他!哥哥还活着!他还活着!”

    老头儿回头望了她一眼,低声叹道:

    “丫头,小林风武功还没到如此地步,连老头子都不敢说能一掌打死他……丫头,你哪里去?”他话没说完,就见女子转身跑掉了,他叹了口气也追了出去。

    女子跌跌撞撞地来到小磨盘山,只见得巨石上还有昨日遗留的血迹,她看在眼里痛如剜心,眼前猛然间一黑瘫在地上。那老头儿见状急忙赶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塞进她嘴里,急急忙忙地劝慰道:

    “那林小子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丫头!你要做什么?!”原来那女子一站起身来就要往江里跳,把老头儿吓得直瞪眼,连忙上前点住她的昏睡穴,看着她蹙紧的眉头,叹道:

    “自古情字害人……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