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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论法(2)

    刚刚那些叫嚣着让徐子升滚下来的佛门教徒,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子升真的能把福谕大师说的哑口无言,“不能驳一字”;福谕大师还甚至被他气的气机紊乱,险些走火入魔。所以此刻,他们都乖乖地闭上了嘴,不敢开口说话。

    一旁落败的朝堂诸公们则是激动不已,两眼放光,在低声交谈着。一个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脸上满是红晕,好似喝醉酒一般,脸上满是欣慰与骄傲,之前接连失败带来的阴郁与忧愁一扫而空,虽然徐子升还未问道天师,但他们表现得就好像儒家已经赢下了这场论法似的。

    但众多官员中,宰辅王仲宣却并未展现出过度的激动,反而是眯起狭长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徐子升,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那些江湖武者们十分尴尬,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讲解一下。毕竟他们大多数人只是能识字,才疏学浅,对儒释道三教的经义典籍从来没有研究过,因此完全没有听懂刚刚徐子升说的是到底是什么意思,更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福谕大师会不辩而降。

    而现场的儒家弟子们全部陷入了沉思,虽然起初他们也反对徐子升登坛,但却不得不承认他刚刚所言字字珠玑精妙绝伦,值得他们细细思索与体会。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儒家弟子在真知与大道至理面前是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的。

    刚刚的论法,徐子升先是巧妙设问,问佛从何来,引得福谕大师说出佛祖释迦牟尼之名。然后他再引用道教经典《玄妙内篇》所言,即老子出关到天竺维卫国,国王夫人白天睡觉的时候,乘日精入其口中,后于四月八日夜半时生释迎牟尼,于是佛教从此兴起。于是徐子升提出——佛道本同源,都源于道祖老子。

    而福谕大师的回答也很巧妙,没有纠结于道经记载此事的真实性,而是认为徐子升如果从道经出发,那自然是道先佛后。

    于是徐子升便引用了佛教《法华》《无量寿》和《瑞应本起》三经中关于释迦牟尼成佛时异象的记载,并反问福谕大师是否为真。

    福谕大师自然承认,并对佛经所载加以解释:释迩牟尼成佛时,显化了不同的形象,或为儒者,或为道士,或为僧人,实际上都是佛的化身。福谕大师也是在暗示佛包含万象、普渡众生,远远高于儒道二教,因此亦能显化儒者道士。

    徐子升反驳说,所谓的佛陀化身,与道门“玄牝”所指的道之大象,实际上是并没有区别。在三皇五帝时期,没有人听说过有佛的存在,但那时候道祖老子就已经代代为帝师,只是不同时期的封号并不相同。而古往今来的所有人,无人能比肩老庄孔孟这四圣。因此如果连老子都不是佛门所谓的佛陀,又有何人敢自称佛?而且二教经典所述如此契合,所以“道则佛也,佛则道也”——道门和佛教其实同源道祖老子,道就是佛,佛本是道。

    未等福谕大师反驳,徐子升又提出,虽然道、佛二教同为圣教,但是“其迹则反”,即道、佛二教在具体的适用当中是不同的。不管是道教的“和光明近”也好,还是佛教的“曜灵示远”也罢,两者都周遍于天下万物,具有很大妙用。然而他们毕竟具有不同的性质,表现形式也不一样,适用场合也不相同。

    然后他又比较群夷与大恭在礼仪服饰、行为语言、文化制度、民族性格等方面的不同,指出群夷习俗不合大恭之礼,但却符合夷礼。群夷与大恭所需要的教派也是不一样的,就好比船和车都能远行,但用处不同,船用于水,车用于地。佛道二者本质并不一样,如果有谁说佛道二教“其法可换者”,就如同说“车可涉川,舟可行陆”一样荒谬。

    接着,徐子升回归到儒家的角度,指出佛教礼仪、教义违背儒家千年传承的纲常思想,借此贬低佛教抬高道家。而如果大恭之人都仿效佛法行事,人人出家,下弃妻擎,宗族、家法制度就要崩溃,就没有人祭祀祖先,更没有人孝敬父母。因此,大恭只能行本土的儒、道之教,万万不可以佛教来教化。

    他还认为,佛道在名称、宗趣、效用、形式、性质等方面截然不同甚至相反:佛教慕求泥恒境界,道教却慕求成仙;佛教又称“正真”,道教却称“正一”;佛教追求死亡,道教却追求长生不老。佛道都在讲人生,即“在明则反,在实则合”,但佛教要解决的是人死之后的事情,对于现实来讲太遥远,不切实际;道教要解决的是当下的现实问题,即怎样才能使人的天地之性与父母精血所生的肉体合而为一,从而达到长生成仙。正因为佛道效用的不同,所以两教具有不同适用对象,即“切法可以进谦弱,赊法可以退夸强”。

    最后,徐子升区别二教经典,发现佛文道质,佛博道精,佛华道实,佛引道抑,佛繁道简,佛显道幽;佛教重在破恶,道教重在兴善。而佛教的破恶之术在教化夸强的胡人方面具有优势,道教的兴善之方在教化谦弱、文明的大恭方面具有优势。所以,破恶之术的佛教在教化大恭人方面处于绝对劣势,不适合大恭;而兴善之方的道教在教化大恭人方面却处于绝对的优势,所以应该流传于大恭。

    他的论法丝丝入扣、环环相套,严谨精密,这也是为什么福谕大师说自己不能驳一字的缘故。

    ............

    福谕大师离开后,正一天师张真源微笑着向徐子升行了一礼:

    “老夫方才没有说错,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徐小友身为孔孟门徒,博闻强识、学识渊博,已经是让人啧啧称奇。可没想到小友对佛门佛典与我道家道经亦有所涉猎,而且研究颇深,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徐子升却侧身躲过了这一礼:

    “晚辈才疏学浅,无功无德,不敢受前辈这一礼。”

    “徐小友此言差矣,你方才的这番论道,抑佛扬道,对我道家简直是功德无量啊。你若是无功无德,那贫道这个天师与你相比,简直是道门罪人。”

    徐子升却还是十分谦卑地回应:

    “道长过誉了,晚辈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好一个陈述事实!徐小友深得我道法奥妙,可有兴趣入我道门?至于你......父亲那边,贫道有信心说服他。”

    坛下又是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堂堂正一天师竟在这种场合提出要渡儒家弟子入道门,而且也不理解这和徐子升的父亲又有何关系,莫非二人原是旧识?众人纷纷看向徐子升,期待着他的回答。

    徐子升微微摇头拒绝,随后目光灼热地看向张真源:

    “道长,您可别打岔了,晚辈还未向您请教道法玄妙。”

    哗的一声,全场又沸腾了。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没有人再敢直接让徐子升滚下来,而是纷纷指责徐子升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请求天师狠狠地教训他。

    天师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徐子升:

    “既然小友执意如此,那便请吧。”

    徐子升点点头:

    “前辈,晚辈斗胆一问:若君不君,则臣何如?”

    话音刚落,台下的朝堂诸公面色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子升,似是不相信他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王仲宣则面色如常,嘴角微微翘起,似是被徐子升这个问题逗笑了。

    天师张真源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敢相信:

    “你......怎会问这个问题?你就不怕......?”

    说罢又望了一眼皇城,似乎在暗示徐子升此地乃天子脚下,不可妄语。

    徐子升却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

    “天师不必担忧,只管回答晚辈的这个问题便是了。”

    天师无奈地轻叹:

    “君不君,君还是君。”

    天师是在说,即使君主违背了礼义,没有做到一个君主应该做到的事情,他也仍然是君主。意指即使上位者有了不合礼法之举,下位者也不能逾矩,依然要以君主之礼侍奉他。

    徐子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可天师的说法:

    “晚辈以为,若君不君,则臣不臣。”

    此语如惊雷般在在场的每个人耳边炸响。

    诸公全都站了起来,有的一脸震惊,有的面色苍白,有的神色凝重,更有甚者身体发抖,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王宰辅也站了起来,依旧面色平淡,但嘴角的笑意已经快压不住了。

    场下的一部分儒生更甚,一个个状似癫狂,破口大骂徐子升,什么“彼其娘之”什么“竖子敢尔”等等,怎么难听怎么来;一部分仍然维持文人修养没有骂人的儒家弟子则选择高声诵读儒家经典,诸如“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等等,想以此驳斥徐子升的论调;更有甚者高呼“天地君亲师”五字,指责徐子升是个无君无父的独臣。

    但也有很多儒生保持冷静,反复品读这句话:徐子升是说,如果君主不像个君主,没有尽到他应尽的职责与义务,那么做臣子的也不必再像个臣子。暗指上位者若如有非分之举,在下者也将不以上下礼仪对待他。

    天师听罢,面露不虞:

    “徐小友此言差矣。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男先而女从,夫先而妇从。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

    天师引用的是《庄子·外篇·天道》。这段话是在说,尊卑先后,乃是天地运行的规则,连圣人也效仿。上天尊贵,大地卑下,天、地两者都是神圣的,尚且存在尊卑先后的序列,何况是人间。天师之意,尊卑有别,君主再有错也是君主,臣子再有理也是臣子,因此君可以不君,但臣不能不臣。

    徐子升笑了起来:

    “天师所言不虚,尊卑有别,乃是至理。然臣弑其君,可乎?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天师方才引用道家经典《庄子》之语,徐子升就用儒家亚圣的《孟子·梁惠王下》来回击。

    这段话原本是齐宣王问孟子:“臣子可以杀他的君主吗?”

    孟子回答说:“败坏仁的人叫贼,败坏义的人叫残;残、贼二者可以称为独夫。我只听说杀了独夫纣罢了,没听说臣杀君啊。”

    徐子升引用这段话是想反驳天师,即意指君主不行仁义,残害百姓就是“一夫”而(独夫)已,臣可杀之。

    那些原本骂人和斥责徐子升的儒生们也闭口不语,因为徐子升搬出了亚圣之言,除非孔圣再世,否则没有人有资格、也没有人敢驳斥孟子之言。

    而朝堂诸公则更为紧张,徐子升这话几乎就是在直言“臣可弑君”。虽然引用的是亚圣之言,但任何一个君主听到了恐怕都不会开心甚至会动怒。

    至于王宰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并没有发出声音,周围诸公也都紧张地看着论法坛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天师沉默不语,思索良久。徐子升也没有催他,淡定地负手而立,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突然,张真源开口问道:

    “贫道最后还有一问想请教小友。”

    徐子升颔首:

    “天师但问无妨。”

    正一天师死死地盯住徐子升的双眼,郑重道:

    “若有一天,徐小友成了不君之君,你的臣子又当何如?”

    徐子升哈哈大笑:

    “万一真的有那一天,若道长彼时仍未飞升,尚在世间,还烦请道长——

    “诛一夫!”

    张真源亦大笑,以手抚须:

    “好!好!好!贫道输的不冤。儒教孔圣后继有人,徐小友有亚圣遗风!”

    说罢他弯腰向徐子升行大礼,然后运转气机,舌绽春雷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京城:

    “龙虎山第三十五代天师张真源今日代道门论法,不敌儒家弟子徐子升。今后我道门愿尊儒教为大恭正统,诸事避让。”

    话音未落,京城震动。

    徐子升之名自此惊动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