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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交易与背叛

    风拂过枝头叶,簌簌声响。细雨初停的院子带着青草湿意,天色澄澈,万物清明。

    “你看,这院内何等太平。”

    秋无情抬头四顾,声色凝重:“可天下太平吗?且不说玟、晏两国虎视眈眈,单是咱们华国,就有太后一党把持朝政、帝党默不敢言,王爷一党虽败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林丞相搜刮民脂民膏、奸臣当道,这天下只会愈来愈乱。”

    秋无情边说着,边拾起被雨拍落的叶片。

    她沉吟着开口,目色略沉:“所以萧潆,你能死里逃生,能在这乱世获得安稳,这都是流水楼给你的。我不管你要复仇还是安于平淡,你都要为了流水楼和自己创造安稳。因为流水楼若是没落,不单你,全楼子弟都不会平安。流水楼不单是修习之所,更是乱世中你们一靠山。以前咱们楼依靠着北朔王得以跻身六大门派之一,现在就该审时度势依附太后。”

    一阵风起,萧潆素衣微扬。

    萧潆冷笑一声,声色冷然:“太后?百姓苦难多源于后党,太后当初将我关入暗牢,又百般逼我陷害王爷,还拒不审理萧府冤案,依附她?我萧潆心怀孝义,定不会依附她!”

    “心怀孝义?那我问你,活着重要还是你那满心的孝义重要!命若是没了你如何查明真相!”秋无情怒声开口,眉头紧蹙,“你以为本座想依附她吗,王爷当年被贬北朔多半就是她和杜佑宁所为!若不是为了流水楼、为了你们,你以为我就愿意吗!”

    空气陡然死寂,只有风声微弱作响。

    似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安静,萧潆垂眸徐徐开口,心口隐隐作痛:“咱们楼好歹也是六大门派之一,就不能不依靠任何人吗?”

    秋无情冷笑,嘴角勾起的弧度似是自嘲:“呵,六大门派?如果所有门派都有依靠的势力,单你没有,你就会沦为众矢之的,除非你有独挡天下的能力。窥星阁身为第一门派都无法公然违逆太后,仍要为后党做事,咱们流水楼身为北朔王那边的人,虽有云畅打点好后事而且并未参加谋反,得以逃过一劫,可对于太后来说,咱们仍然是她眼中那枚钉子。”

    叹了口气,秋无情继续道:“昨日是一年一度江湖宴,由六大门派轮流主持。今年正好轮到沧莲坊,大小门派共四十一个皆有参加,可唯独没有邀请咱们流水楼,你以为是沧莲坊出了纰漏么?呵,经王爷谋反一事,流水楼于江湖门派已沦为二等,又受朝廷、江湖排挤,若流水楼再不随波逐流,只会沦为末等。”

    萧潆蹙眉:“所以楼主您不单是想和太后交易,成全师傅和王爷,更想通过此事向太后示好?”

    秋无情点头:“依附太后日后不一定诸事顺遂,可若不依附,那前路必定毫无坦途。”

    萧潆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什么。

    秋无情摇摇头,长出一口气:“你觉得梁潇孟可怜,那你师傅与王爷就不可怜吗,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在乱世中你可以选择善良,但无法固守善良,烽烟里满心为他人着想不是气节,那是病,得治。”

    萧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她就算再有心也无法面面俱到。

    边想着,萧潆忽而抬头:“那改嫁呢?”

    “嗯?”

    萧潆似是想到了解决方法,眼含亮光:“王妃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独守坟冢未免太过残忍,若能劝得王妃主动改嫁,既可让她免受折辱,拥有属于自己新的生活,也可成全师傅与王爷之心。”

    秋无情在院内踱着步子,似是在思考。

    “也好,她与王爷毕竟夫妻一场,想必王爷也不愿委屈了她。”秋无情点头,下定了主意,“我现在就去凝翠园一趟,求见太后。”

    “凝翠园?”

    秋无情点头,解释道:“皇上膝下一直无子,一月前尤婕妤诞下皇子,举国欢庆。因为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太后娘娘格外看重,下旨凝翠园设家宴连庆三日,今儿已是第二日。”

    就在秋无情说话时,白梓忽然匆匆进园。

    “楼主,刚传来的信儿,汇州的布坊说是惹了大麻烦,实在没法子,请您赶去汇州一趟呢。”

    秋无情一惊,蹙眉回头看了看萧潆。

    “楼主,让弟子去凝翠园求见太后吧。”萧潆一脸认真。

    “你?”

    萧潆满目坚定:“等太后回了宫,再求见就难了。我是师傅的弟子,于情于理我都有资格去。楼主您放心,我定会将您说的铭记于心,小心行事。”

    秋无情凝视萧潆几秒,犹豫着点了点头。

    凝翠园,顾名思义,囊括天下名花珍木于一园,乃皇家园林,始建于圣皇帝杜勃登基初年,历时八年,耗银两千万两。

    凝翠园占地面积不大,讲求精巧雅致,借助饶山余脉青霁山与山下澄碧小湖营造景观,又人工挖凿五小湖,引无垢河水使五小湖相连。五小湖布局由占星监按照“五星连珠”天象严格督建,寓意明君建朝,正好印证圣皇帝杜勃推翻元国暴政,建立华国。

    王者有至荫之德,则五星若连珠。

    凝翠园以容和台为主体,台上可设宴,登台俯可赏澄碧小湖,仰可望青霁山。湖中搭建戏台,山上建有佛语堂,登山东眺可见五湖聚,除此之外,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大小宫室不计其数。

    华国之昌盛,于一园可窥也。

    凝翠园,莲心堂

    弦歌坐在堂外廊上,遣了宫人,闭目执团扇慢悠悠扇着风。

    杜宸悄悄走过来坐到弦歌身侧,也不出声,就静静看着她。

    “臣妾向皇上请安。”

    弦歌并不睁眼,也不起身,就合着眼懒懒道,手上的团扇仍在一摇一摇。

    “你怎知是朕?”

    杜宸从弦歌手里拿过团扇,伸到在她脸侧,缓缓为她扇风。

    “除了皇上,谁还有工夫踏入这莲心堂,还不赶紧去欢楠堂给尤婕妤贺喜去。”被夺了扇子,弦歌方睁开眼,淡淡一笑拿回了扇子:“臣妾惶恐,未能给皇上带来子嗣,岂敢让皇上为臣妾扇风。”

    “这些话给朕说可以,别让旁人听见,免得给你招来麻烦。”杜宸眼中情绪复杂,“尤婕妤产子,你可不悦?”

    弦歌笑了笑,直视杜宸:“于私心,这后宫除了太后,何人欢悦?”

    杜宸微眯双眸凝视着弦歌:“那若是你为朕生下皇子呢?你会开心吗?”

    弦歌一愣,别过杜宸目光浅笑:“这事又不是想想就能有的。”

    “朕想知道的是,你想过吗?”杜宸微微皱眉,“你真的想过为朕生下皇子,拥有属于咱们二人的孩子么?”

    弦歌一时语塞,“臣妾自然”

    “弦歌。”不等弦歌说完,杜宸忽然低声打断她,眸光发暗,“你不悦,到底是因为尤婕妤生下了朕的孩子,还是你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弦歌抬头看向杜宸,心中五味杂陈,杜宸的目光凌厉得像是要撕裂她表面所有伪装。

    “皇上”

    弦歌语气有自己未曾察觉的颤抖,话未说出口,杜宸却突然抱住了她,忽然而至的温暖让她心跳一顿。

    “你不要回答,朕不想听了。”杜宸声音低哑,抱着弦歌的双臂发紧,“咱们若有了孩子,小字便唤他朝暮好不好?朕不管什么‘两情长久,不在朝暮‘,朕只愿得一人心,朝暮相伴,白首不离。”

    弦歌轻轻应了声,心绪复杂,两人都不再说话。

    一炷香后

    杜宸走在回崇晖堂的路上,脑中萦绕的净是弦歌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不觉苦笑。

    “琳琅,淑妃食避子汤可是真的?”

    “皇上,奴婢不敢说假话,那些个药渣您今早不是见了吗?”

    “朕知道,朕只是不愿相信罢了,你回莲心堂吧,不必再将淑妃的事汇报给朕了”

    沉檀堂

    一排宫人恭敬立在屋里,手上皆端着铺着明黄锦帛的托盘,托盘上珍宝无数。

    太后由乐笙馋着,边走边看那些个名贵物件。

    “太后娘娘,照您的吩咐,都挑的库里顶好的东西。”

    “好,给尤婕妤送去吧,就说哀家送儿的。”

    待宫人们退下去,太后方道:“平时这尤婕妤悄么声的,虽然怀了皇子,哀家也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没成想,她诞下皇子后却一改脾性,变得盛气凌人了许多。”

    乐笙笑了笑:“皇家的孩子,怀上是一回事,能不能生下来是一回事,生下来是男是女又是另一回事。尤婕妤是眼瞅大局已定,这才露出原本脾性来。”

    太后瞥了眼乐笙,冷笑一声:“大局已定?呵,若不是哀家赐酒,就凭她的性子和容貌,皇帝会给她机会诞下皇子?她要是乖乖为哀家所用,安生牵制住淑妃还好。可她若是想着诞下长子就能凌驾到哀家头上,那哀家能让她升于云端,亦能让她跌落深渊。”

    乐笙忽然想到什么:“太后娘娘,冷宫里那位苏昭容”

    太后一挑眉:“苏娆?她啊,和流水楼一样,早晚都会归顺哀家,可哀家又不是拾垃圾的,谁惨就要谁。若她们有脱离困境的**和手段,哀家再帮她们不迟。”

    这时,屋外传来凝翠园侍卫恭敬声音

    “太后娘娘,流水楼的萧潆姑娘求见,没您的吩咐,咱不敢放她进来,现正在园外候着呢。”

    太后抬眼,沉默几秒,忽然笑了出来:“来得真是时候,果然啊不能背地里说人。把她直接带来沉檀堂。”

    一刻后

    萧潆跪在地上,太后高坐上方拨着香炉里的香灰,屋内一片寂静。

    半晌,太后幽幽开口:“哀家知道你来是为了何事,所以哀家懒得理你。就算你替秋无情来说,哀家仍不会同意这不合礼法的事。说了保不准哀家还会惩罚你,你可想好了,是说呢还是赶紧走呢?”

    萧潆叩首,再次直起身看着太后,目光不躲不避:“无论为了师傅、为了流水楼、还是为了太后娘娘,民女都没有不说的理由。”

    太后不说话,却停下了手上动作,挑眉看着萧潆,一副看戏的表情。

    萧潆:“流水楼并无疑冒犯圣皇帝,只是圣皇帝已然仙逝,再大的英德威名都已刻入史书,光阴却不会为此停止,后世亦会有新的明主泽被天下子民。先帝心怀苍生、当今圣上又青年登基,国能安稳昌盛正是有太后娘娘的辅佐,依民女看,太后娘娘虽一心奉献甘居君后,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后娘娘亦是万民之主。”

    萧潆话讲的圆滑,却正中林斐柔心思。

    萧潆很清楚,林斐柔极喜权力地位,虽不知林斐柔最终想要的是何等权力,但从她大肆提拔母家、干预朝政、打压帝党、勾结门派势力就可以看出,她想要的是不亚于皇帝的权力。

    至于林斐柔为何明面上仍旧满心陛下苍生,萧潆心里清楚得很,林斐柔未必不想取杜宸而代之,只是后党羽翼未丰,以及天下悠悠众口阻碍着她,所以萧潆干脆就顺着林斐柔苦心营造的形象说下去,甚至将林斐柔抬到了可与圣皇帝比肩的位置。

    马屁呀,可得拍对地方,若一不小心把马激怒了,它撂蹄子踩死你都不是不可能。

    至于萧潆上来就是一顿夸,林斐柔自然高兴,可也没往心里去,仍等着萧潆待会儿要引出来的下文,林斐柔又不傻,萧潆总不会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跪着夸自己。

    萧潆从袖中拿出按着秋无情指印的文书:“所以流水楼愿将安都以及垠、汇两州四家布坊和当铺五年所得尽数交予太后娘娘,为我大华朝廷昌盛繁荣、天下百姓安稳略尽绵薄之力。”

    太后并不接文书,面上仍是一脸淡然,心里默默盘算着。

    别看萧潆这样说,好听点这叫为国献财,说直接点这不摆明了贿赂么。这些银两给太后,相当于给了后党,与朝廷百姓其实关系不大。

    萧潆本不甘也不屑如此,可为了云畅,她宁愿当一回懦夫小人。

    尊严和气节不会因一次折损而永久消失,萧潆相信,无论这一路她跪几次,最后她定要昂头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