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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尹如珏生辰

    流水楼

    萧潆后退两步,凝视着那块牌位。

    门被人轻轻推开,给沉闷了许久的屋子带来几缕阳光,细看之下金尘飞舞。

    秋无情给云畅上了炷香,拍了拍萧潆肩膀:“这件事不怪你,你尽力了。”

    梁潇孟的死讯刚传回安都,萧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被逼到如此境地。

    这一切都不在萧潆预想之中。

    她以为这封信过去,不仅成全了云畅,同时也能成全梁潇孟,解她半生孤苦。

    可殊不知这信却成了通往地府的催命咒,硬生生把一个女子推向绝境。

    “是我错了。”萧潆沉声开口。

    “不是。”秋无情叹了口气,语气格外坚定,“造成梁潇孟这种结局的根源不是你,她是党争的牺牲品,你也不过是党争中的一个棋子,若真要给梁潇孟之死找个凶手,也该是那下棋的人。”

    下棋的人,是说太后吧。

    当年的指婚是梁潇孟一生悲剧的开端,太后步步为营除掉北朔王给了她最沉重一击,一纸改嫁信最终成为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弃子固然可怜,身为棋子而不自知更可怜。

    可弃子一旦有了搏命一争的心,这局棋便能形势大乱。

    梁潇孟这一死,杜仪风与云畅注不能同眠,略解他负自己一生之怨。

    她这一死,毁了太后的计划,也使国公府对太后心生龃龉。

    虽是梁潇孟坏了萧潆的打算,可萧潆对她却怨不起来。

    都自私,那便也别怪谁。

    读了多少圣贤书修身册,孰不知无私谦让的道理,到了现实跟前却都顾着自己。之所以能做到谦让,还是不够渴求,真若到了非此不可的地步,大多数人怕是都会争上一争。

    乱世之所以乱,便是因为野心凌驾于宁静,私欲凌驾于正心。

    秋无情舒了口气,人事已尽,天命如此,是该接受了。

    日子还得过。

    秋无情徐徐开口:“我瞧着城郊山上那片桃林不错,想着将你师傅骨灰葬到那里,倒也成全了她的诗情画意,也方便咱们祭拜。”

    萧潆回头,眼神清亮了许多:“好,那弟子去安排。”

    孰料秋无情却笑着摇摇头:“不用,这件事我已打点妥当,现下有个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萧潆右眼皮没由来的一跳,她总觉得秋无情话里有话。

    “楼主您吩咐。”

    秋无情笑了笑,拍着萧潆肩膀,用劝说的语气道:“昨儿个影门那位尹如珏来,说是今日是他生辰,想约你一聚。”

    萧潆闻言一下子后退一步,思绪混沌。

    秋无情怎么对这种事来了兴趣?

    总不会是流水楼想与影门交好?

    “这是什么表情。”秋无情见萧潆低头找着推托的说辞,故意皱了下眉,“你总不会是想着我要借助你这个丫头来拉拢影门吧?”

    萧潆一惊,忙摆手:“不!不是我是”

    不给萧潆喘气的机会,秋无情叹了口气,那表情就像是被萧潆寒了心。

    “我是想着你阴郁了这样许久,也是时候出去散个心。况且那尹小少爷人也不坏,又没逼着你嫁给他,只是庆个生。”

    秋无情顿了顿,拖长了调子:“本座也是为了你好。”

    她不看好段尘,非常不看好。

    在秋无情眼里,段尘和当年她的“夫君”楚棠,和瞒骗她师傅的战楷都是一类人。

    都沉溺在权力漩涡里,对待感情都只有利用二字。

    萧潆是云畅义女,亦是秋无情看重的弟子,她绝不会让萧潆重蹈她与她师傅的覆辙。

    可尹如珏不一样,哪怕相见不过数面,那样清澈的眼睛像树梢悬着的水滴,笑不染尘,和段尘让人琢磨不透的目光浑然不同。

    见秋无情不说话,萧潆有些按捺不住:“楼主,弟子实在不能”

    话未说完,白梓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禀楼主,尹少门主到了,弟子已安排其在前厅等候。”

    秋无情唇角微扬,一切都在她安排中,尹如珏来的正是时候。

    萧潆一惊,秋无情看向她,似无奈:“可本座昨个已经答应他了。”

    萧潆纵然心急却也无计可施。

    她总觉得秋无情是故意的。

    “好啦,快去吧。”秋无情拉着萧潆就往前厅带,“只是庆个生,权当卖给影门一个面子,你若不去,本座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人?只这一次。”

    萧潆不发一语,只得被牵着往外走。

    远远的,萧潆就瞅见一抹靛蓝色,那苹果从尹如珏左手被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回左手,如此反复,心神看似颇为紧张。

    忽然看到萧潆,尹如珏一下子站起,苹果被扔回案上滚了一滚。

    瞅见尹如珏眼中就差溢出来的喜悦,萧潆也不好再板个脸。

    “你同意了?!”

    尹如珏含着暖阳的眼睛眨了眨,率性明亮,有惊讶有欢喜。

    “我”

    萧潆还未把“我”字说实,就蓦地瞪大了眼,话被噎在喉咙。

    尹如珏扑上来就抱住了萧潆,呼吸都带着喜悦。

    萧潆觉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大片阳光,哭笑不得。

    “嘶”萧潆瞪向尹如珏。

    感到后背一阵寒意,尹如珏识趣地松开她,含着笑后退两步:“嗯,不得体,不得体。”

    “那,秋楼主,我们就先告辞了。”尹如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去吧。”秋无情笑得欣慰。

    外边儿日头正暖,飞檐上倚着树枝。

    尹如珏看着掀开轿窗看外面的萧潆,解释道:“这是去城郊,城郊凝露寺。”

    “不是给你过生辰吗?我还以为是去影门。”萧潆放下帘子,转身看向尹如珏,双目透着惊讶。

    她还是头次见有人去寺庙过生辰,何况尹如珏最喜欢热闹。

    “凝露寺?”

    尹如珏一挑眉,微微昂头透着得意:“这地方清净,隐于山林幽谷,实在是个宝地,平日里人迹罕至,倒少了许多烟火俗气。听说凝露寺求的签极准,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这好地方。”

    萧潆右眼皮又没由来跳了跳。

    今天这是怎么了?眼皮抽筋了?

    见萧潆走神儿不知在想什么,尹如珏伸手在她眼前晃着:“喂,今儿可是我生辰,萧姑娘就算不热情,也别无视我啊。”

    萧潆这才回过神来:“其他人是已经到凝露寺了吗?”

    尹如珏歪头看着她,扑哧一笑:“其实”

    “就咱们两人。”

    尹如珏目光灼灼,两个小虎牙透着阴谋得逞的得意。

    果然。

    见尹如珏满目星辰,萧潆抬手便将他推回了自己座位上。

    感到马车逐渐放缓了步子,尹如珏掀开轿帘看向外面:“怎么了老周?”

    被唤作老周的车夫拉了拉缰绳,马车停下。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堆着歉意,一个劲儿地拱手赔笑:“少爷,奴才肚痛,想去方便一下。”

    尹如珏回头看了眼萧潆,回过头来皱了皱眉:“去吧,记得走远些。”

    “是,是,老奴谢过少爷。”

    尹如珏重新回到轿内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尹如珏毫不顾忌地盯着萧潆,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似是再也忍受不了这尴尬的寂静,萧潆正欲启唇开口。

    “他对你还好吧?”尹如珏仍定定看着萧潆,语气却是沉了许多。

    萧潆愣了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看来凝翠园中发生的事,已经闹得是人尽皆知。

    “嗯。”萧潆浅浅一笑。

    尹如珏点点头,垂眸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尹如珏忽而抬眸看向萧潆,语气似试探似希冀:“明年这个时候,我怕是要离开华国一阵子,你可愿与我一起走?”

    看着尹如珏的神情,萧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走?

    为何要走?

    这大华有流水楼,有段尘,有她未完成的使命,是她的家。

    她没理由走,也没想过要走。

    不等萧潆回话,尹如珏却偏过头笑了:“是我唐突,就当我没问吧。”

    萧潆想问尹如珏为何要离开华国,可尹如珏却像决心躲着她一般,掀开轿帘就走了出去。

    两人隔着轿帘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