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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北方爱情故事

    孟惠君缓缓的走下火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湿润阴寒的空气瞬间浸润了她的肺部,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她心中缓缓酝酿。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片伤透了心的土地上。

    而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无比平静,这片承载了她最宝贵的青春与记忆的土地,又以一种犹如故乡般的温暖,缓缓的包裹了她疲惫的心灵。

    她曾无比热爱这片土地,因为这里曾有她最爱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三年前她带着悲哀和绝望离开这片土地,三年后她再次回到这里却是因为一场更大的伤痛。

    “终于到勒。”男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着孟惠君走下了火车。

    她伸手想取过几样,替丈夫分担一下,男人横过手臂把行李护在胸前。

    “你莫动,莫动,不重嘞,轻着呢!我这刚好。”

    孟惠君看着憨笑的丈夫,也勾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暖意。

    她再婚的丈夫梁勇志是一个憨厚敦实的山东大汉。

    就像武健斌猜测的一样,孟惠君和马城离了婚之后,在舒州市举目无亲,十分艰难。

    马城自从着了魔,马家的亲戚都不想和他沾上关心,加之马城变卖资产之后,连族中那些觊觎他家资产的穷亲戚也果断的断绝了往来。

    且不提捞不出油水了,若是疯子马城来借钱,不借面子上过不去,借了岂不是摆明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之后马城远赴重洋,马家的亲戚们着实松了口气。

    对孟惠君的存在就更是视若无睹了,离婚后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也甚嚣尘上。

    当初马婷婷一家收获了多少羡慕,那么此刻就变成讽刺和嘲讽加倍的在暗处欢快的流淌。

    当面扭着鼻子挤出眼泪安慰她,转身在她背后嘲笑她。

    她的痛苦经历则在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中,游荡在乌沉沉的夜幕下,她有多痛苦,那些品咂着她的经历的人们就有多愉悦。

    人们就像牛一样躺在阳光照不到的树下,去反刍着周围人的不幸,来从那些掺着胆汁的苦草里,榨出最后的养分。

    尤其是看着幸福的人遭遇不幸,能榨出更甜美的渣滓。

    可孟惠君不想回老家,那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和马城幸福的游轮起航的地方。

    那里到处都浸透着自己和马城之间的美好记忆,也留下了她不顾家人劝阻毅然远赴他乡的决绝。

    她的父母已经离世了,那里的家也早已是个空壳,孟惠君走出民政局时才发现没有什么巨轮是永不沉没的,就算是极尽奢华的泰坦尼克号也撞到了冰山。

    她本以为找到了终身的依靠,然而回首往昔却发现自己半生漂泊,竟落得无一处立身之地……

    她带着离婚财产的钱漫无目的的旅游,向着北方缓行。

    她抗拒着却也靠近着记忆中的那片白山黑水,直到路过一座北方的城市时结识了梁勇志。

    一切就像烂俗的青春文学作品一样,不同的是两位主角却不再青春。

    她虽徐娘半老,但却风韵犹存,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细密的皱纹,也将少女不会有的成熟风韵慷慨的馈赠给了她。

    苦难折磨着她的身心,也给了她洗尽铅华后的美。

    她虽穿着朴素的衣裙,但却透着少妇独有的端庄。

    当梁勇志在泰山脚下的旅游景点看到孟惠君的那一刹那,这个敦实的汉子感觉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的心。

    那是他四十多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的力量。

    在他单薄的情感经历中,他一直以为自己爱那个父母为他张罗的妻子,他们举案齐眉,他们相敬如宾。

    她为他操劳半生,为他诞下一儿一女。

    当她因白血病去世的时候,梁勇志一度认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但是此刻,他明白了,他看着站在山道旁,微微仰头啜饮着清水的孟惠君,他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他以前体会的不是爱情,那充其量只能叫做尊重。

    而此刻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那份患得患失的窘迫感,那双目不转睛的双眼,在自己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中雀跃着的情感才叫作一一爱情!

    他看着孟惠君在微风中浅笑,也看着她眉宇间那掩不去的哀愁。

    他做了他今生从未做过的事,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笨拙的走上前去,磕磕巴巴的搭着幼稚的讪。

    孟惠君惊讶的看向这个向自己搭话的男人,搓着双手结结巴巴的扯着天气和风景。

    她伤痕累累的心有那么一瞬,竟感到有一丝丝的温暖。

    她保持着委婉得体的态度,她受了太多的伤害,她清楚的了解什么叫痛彻心扉,所以她也不愿别人受到伤害。

    她小心翼翼的回应着这位向她表达善意的陌生男子,但是梁勇志却错误的理解了孟惠君的善良,就像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一样,他变得又蠢又傻,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她不讨厌我,那一定是喜欢我!”这句魔咒。

    当梁勇志干巴巴的搭讪很快就因为不善言辞而告终的时候,孟惠君也巧妙的结束了话题两人就此分别。

    孟惠君带着一份来自陌生人的温暖离开,而梁勇志则带着她也喜欢我的幻想,痴痴的凝望着孟惠君的倩影渐渐消失在攀爬泰山的人群中……

    故事如果到这里为止,那么只能说这是一场带着中年人浪漫情怀的美好邂逅。

    梁勇志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可是天意却是一个淘气的顽童,既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在不经意间带给人们惊喜和感动。

    当晚上孟惠君迈进泰山脚下的餐馆的时候,系着围裙从后厨走出来招呼的店长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山脚下偶遇的那个陌生男子。

    这份带着点温馨的奇妙重逢,不经意间触动了孟惠君厚厚的心里防线。

    而梁勇志却感觉命运在推动着自己奔向这份注定的姻缘,那种难以言说的带着酸涩的甜美心情充斥着他的心房。

    “你,你要吃点什么?”梁勇志按耐住内心的喜悦,激动的问着翻看着菜单的孟惠君。

    “两个家常菜就好。”孟惠君合上菜单,微微一笑。

    梁勇志忙奔向后厨……

    十分钟后,一盘酱炒鸡蛋,一盘尖椒牛柳和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被梁勇志端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未像今天这样想要做好两道菜,当他翻炒着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锅铲滑入了油锅中,跟随着牛柳一起煎熬着,成熟着。

    也许爱情真的是最好的调料,孟惠君吃过一盎司上百美元的鱼子酱,也在舒州市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吃过精雕细琢的粵菜。

    在她婚姻的前半程里,也曾有过与马城无数梦幻般的美好。

    然而此情此景,两盘北方最常见的家常菜,却给她脆弱的心打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那三年噩梦般的生活,地狱般的精神煎熬,离婚后周围人的白眼和耻笑,女儿对自己的误解和指责。

    离开舒州市一路走来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孤苦怜丁。

    这一切化作一道道厚重的堡垒包裹住了她伤痕累累的心。

    可是人既不会生来坚强,也不会渴望坚强。

    如果可以,谁又不想在童话中睡的安详呢?

    越是遭受苦难紧闭心扉的人,越渴望着安慰与温暖。

    这顿温暖简单的餐点,勾起了孟惠君满腔的委屈与难过,她一边吃着饭一边大颗大颗的流着眼泪,直到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放声大哭,把这三年来满腔的苦难都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哭的涕泪横流,哭得狼狈难看。

    她再也端不住成熟的架子,在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餐馆,对着只有一面之缘的饭馆老板,哭的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梁勇志惊呆了,手忙脚乱的递着纸巾,听着她含糊不清的抱怨与哭诉,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跟着孟惠君的哭声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那天之后,孟惠君在那个城市待了三天,来梁勇志的餐馆吃了三天。

    在第三天傍晚,孟惠君打算第二天就离开这个城市继续自己的北上旅程,顺便感谢老板这些天的照顾。

    然而还未及开口,梁勇志却穿着一身崭新的西服从后厨走出来,举着玫瑰花和钻戒单膝跪在了孟惠君的面前,梁勇志的一双儿女在帘子后面,探头探脑的小声给自己的父亲打着气,餐馆里几桌食客也放下碗筷跟着起哄叫好。

    “我,我,我条件不好,带儿带女的。

    可,可我肯干活,我不懒,你嫁给我,我保证你过的,就跟,就跟那个,皇帝家女儿一样!

    那天听你说了那么多,我也不会安慰人,但是我保证!以后我一定让你幸福快乐,再也不会哭!”

    梁勇志结结巴巴的说着,感觉领带勒的他脖子都要断了,怎么都喘不上来气。

    孟惠君看着这个穿着一身西装,却怎么看怎么不合身的男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结结巴巴的说着土气的求婚词。

    她又想起二十年前马城向自己求婚的那一瞬间,那个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美少年,在校园里,皎洁的月光下念着普希金的诗词。

    “你最可爱,我说时来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

    那升腾着的炽热爱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想着想着回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一幕重叠起来,她鼻头一酸,眼泪又不受控制的肆意宣泄出来,她紧紧地捂着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的爱情巨轮撞上了冰山,但是眼前这个三天前还是陌生人的男子,却用他炽热赤诚的胸膛融化了孟惠君心中的冰山。

    “你还是穿那身厨师装帅一点。”孟惠君放下紧捂着嘴的双手,带着满脸的泪水笑着说道。

    ……

    此刻

    孟惠君和梁勇志走在舒州市的街道上,初春时节,早晚的天气尚凉,但是梁勇志背着行李仍走的满头大汗。

    他扯开衣领,漏出结实宽阔的胸膛,在寒风中飘散着袅袅的蒸汽。

    孟惠君伸手挽住梁勇志的臂弯,虽然沉重的打击接二连三的压到了她纤瘦的肩膀上,但是此时此刻,她又找到了心灵的支点,坚强的踏着苦难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孟惠君忍住悲伤,在心中默默念着:

    “婷婷,妈妈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