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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病(32)

    32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父亲从怀中摸出一缕发丝,他抚摸着发丝,对我吃力地说,老幺,这是你母亲的头发,自从她走了以后,我就一直把发丝揣在怀兜里,假如你老爹过不了生死这道路坎,就请你一定把这绺头发放在我的胸口,带进棺材。

    我的眼泪哗啦啦地夺眶而出,父亲那么爱着母亲,令我不得不再次回忆起自己的母亲——那个生育养育十一个孩子的伟大母亲。

    父亲也眯上了眼睛,似乎跟我一起进入到回忆母亲的点滴之中。

    ......

    母亲,哦,我的母亲!

    剥开石榴,见到它灵光融融、如泣如诉、将思子情感塞得满满当当的心空,博大与包容构建的爱又顿使我想起我那渐行渐远、脚步无声的母亲。母亲呀,你生育养育的十一个子女如今都已脱离你石榴般的胸怀而独自散落于尘世间,再也无法感受你温暖如春的怀抱了,儿女们虽然都已在不同的位置生了根、发了牙,开了花、结了果,但都再也无法回到你的怀抱你的心窝去细心体验你脉络的搏动与内心的轻疼了,因为你走了,轻轻地而又轻轻的,永远!

    老家堂屋的乳燕,她们正在进行着反哺之恩,那煽动着的小翅膀和那还不会把握方向的剪尾都令我落泪,我想要是母亲还在人世的话,我还来得及回报你生育养育的恩情,如今这朴素得近乎苍白的愿望我也不能实现了,这种抽象的剧痛似乎痛成了远方。

    人生,就是为了两样东西在活:事业和情。而在所有的情中,也只有父母的恩情最牢不可破,她是一切情的提纲挈领。然而,生我养我十一姊妹,抚育我们长大成人的,倍受辛劳与辛酸的母亲却走了,打破了石榴的壳……

    十一,这是个超负荷的数字,它代表的是一个母亲的十一个被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呀。透过历史的黑发,把这个简单的数字存放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特殊时代背景之中,这个数字便豁然不倒,矗立成真正的英雄。

    1)幸福婚姻

    母亲生育一九二九年,经过十六年的“裹脚也前”后她从山外山那么深的大山嫁给了楼外楼那么远的父亲。历史在那一年刚好起了一个结,新中国成立。

    听母亲后来讲,她与父亲结婚是有先进水分的,至少在婚前半年里两人私下偷偷照面过,虽然不敢手拉手,但两人还是搭过话,母亲故意问父亲那天是阴历初几,而父亲不假思索地回答成自己吃过饭了,两人随后都巧妙地笑了好一阵子。这就是母亲给我常讲的有关她的罗曼蒂克,后来被现代文明说成了爱情史。父亲也常向儿女们饶有兴趣地重复母亲的故事,只是将结婚是有先进水分的中的水分二字改成了成分罢了,同时父亲还将旧时的婚姻风俗倒了一地,说什么那时结婚男女都得坐大花轿,都得拜天地君亲师,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婚后的幸福生活没有多少中新思想,父亲那时已是公社(乡)会计,精于计算,但却不精于算计,这点挺让母亲替他高兴,母亲少女时心中的英雄便是正直。然而,精于计算的父亲在婚后总是把白天计算成晚上,每个月下来,晚上所占白天的比例自然会多出一大截,原因大家就不用去细找了,也许夜晚本应属于那时的围城吧。

    有一天深夜,父亲从公社溜了回来,他想考验母亲对婚姻的忠诚浓度,到大院子时,他便用石头从一只守夜的大花狗那儿逼来一阵阵犬吠,然后他鬼鬼祟祟来到母亲的门前,轻声的拍打着木门,并采用变声的技巧向屋里的母亲喊话,喂,小倩,快,快开门吧,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醒来后的母亲并没有去开门,她提起床下的夜壶,轻脚妙手地来到木门边,对着半指来宽的门缝一下子将夜壶里的尿泼了出去,这时,只听得门外哇的一声,尔后平静少许,这时父亲只得恢复高保真的原声,道,背时的呀,是我呀,你的男人呀。呵呵,母亲这才开了门,点亮煤油灯后,只听父亲边揉搓着眼睛边说,我开玩笑的,千万别记在心上哟。这时母亲补充道,谁叫你失声的嘛,你这叫翻窟窿行蛇咬,没事找事,看来你真不是省油的灯,想亮光些就干脆挑明吧。父亲只得嘿嘿的陪笑,母亲却把脸黑得可以抓下来了,她觉得父亲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是对她的一种高度侮辱。父亲认为这只是一个小玩笑,可是第二天,母亲却跑了,跑向了外婆家。在经过半月的肚皮官司之后,父亲最终还是放下了面子把母亲接回了家。婚后甜蜜的日子又被重新拉得好长好长,接近比喻句了。

    浅尝光影,略带苦涩;细看天空,已挂满文字……

    2)大家庭

    父亲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共有八姊妹:四个哥哥和三个姐姐,父亲是最小的一个。自从母亲来到父亲家,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她要照顾好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家。

    说起这个大家庭的故事,还得追溯到解放前:

    大爹在父亲的几个弟兄中,是最有才华的一个,能七步作诗。不料大爹和三爹(未婚)便遭遇到国民党的抓壮丁,被活活地拖进了那支衣衫褴褛、吱嘎有声的队伍中去了,从此便杳无音信。

    在大爹悲剧性的身后只留下两位余数,那是可怜的大娘和不满周岁的儿子。由于坚信大爹还活着,坚信某个时候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娘守节了一辈子,家中的担子后来便落在了我父亲和母亲的身上。可以这样说,大爹留下的那个儿子,我的母亲一结婚后便把他从大娘家接了过来,他是我的母亲一手给带大的,母亲用给人洗衣、替人割草、帮人放牛所抠来的分分钱供他上学,直到他念完初中。

    面部组合厚道的二爹,使人很乐意亲近,但他自吹自擂的表功又不易让人安心的接纳。只要他为大家做了一件小事,也会用上一斤的口水去重复渲染,直到听话的人不得不联想到如何回报。二爹不爱读书,一遇到字他就会哆嗦,有点过敏。十三岁他便与二娘成亲了。成亲那天,他还从轿子里钻出来,去捡那些熄火了的鞭炮。由于二爹这个人是从头到脚是被一个私字堆砌起来的,因此在他这个私字的潜移默化下,后来,他膝下的几个儿子也就成为阻碍大家族发展的绊脚石。

    四爹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反倒是他那张脸。一张雷同而又普通的脸,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如果你想瞄一眼旧社会,就看他这张脸;如果你想与泥土为伍,就看看他这张脸;如果你怀疑死亡,就看看他这张脸;如果你想沉沦,就把他这张脸一同带到地狱去,地狱那边喜欢怀古。但四爹的这张大同的脸却因忠孝而变得大不同。

    四爹是个老好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在我看来,他与四娘本身就是蔬菜、本身就是庄稼,朴素而又干净的心灵再加上勤劳而又诚实的秉性,这就是中国传统农民最轻盈也最厚重的写照,贯穿上下五千年历史。四爹与父亲家关系最好,原因是四爹四娘很孝顺父母。

    做儿女的尽量要做到早问安晚省亲,根从何生、苗从何起,木本水源,做人就不能忘记根本。

    为了将这种孝道文化传承下去,母亲催促父亲在堂屋的正堂上,将孝友传家这四个大字用匾额的形式刻了下来。

    父亲的三个姐姐仍从大山嫁到大山,仍从泥土回归到泥土,在农村人的眼里,她们的婚姻都是成功的,都生育了孩子。

    然而,母亲还能让我体味到什么是美,我也一直在寻找着美:

    在阴郁的日子里,我寻找美、发现美、创造美,美也无处不在。翻开儿童以后,纯净的心灵伴着俏丽的瞬间。

    美被丑包围着、侵蚀着。而美却在丑的磁性里发芽出来,长成枝繁叶茂的门扉,让我们参与,去寻找自身的价值。

    樱桃寂静的红,装着美的过程,与我们动情相望;花,噙着对生活的承诺,开放成环境里唯一质朴的安慰。

    我们被某些器皿收集着、征服着、试验着,而美始终在注入我们的目光,让我们冲破丑的愚弄,飘洒成窈窕春雨。

    苹果树是美的哲学,坚定的姿势遥控我们漂泊动荡的一生。开花与结果将美重复吟诵。

    给横卧在你我之间的无形邪恶注上美吧,那阳光、鸟语、花香,便是为天下人谋幸福的一痕痕善行……

    3)苦难岁月

    就在全家濒临绝境的那一年,神仙泥差点要去了哥哥姐姐的命,这时的母亲着急了,她再一次来到公社找父亲。

    在父亲的眼中,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曾经那张光滑细致的脸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细密密的皱纹。太辛苦你了,父亲撩起母亲的一根白得过分的头发说。

    有一幅画面至今令我倍感亲切,那就是母亲带领着孩子们拾麦穗的情景。画面中的母亲总是弯着腰,在她的身后是几个柔弱得不堪一击的赤着脚、挂着一行平行白鼻滴的孩子。他们紧跟在身后移动,有点像现代工业文明里电脑打字时的移动的光标。这幅母子图为了在土地上觅食的画面如果放到幸福的今天再去回想,那又怎不催人落泪呢。土壤这张床对于母亲来说真的好温暖,它胜过一切言论的报纸,是这张床温暖了一家可怜巴巴的儿女。母亲拾麦穗时的背影有点陈旧,但岁月仍旧未漂白背影所带给儿女们的温暖;母亲拾麦穗的手好粗糙,但时光仍旧在她的指间流连;母亲拾麦穗的步履好蹒跚,但青春仍旧在她的脚下延绵。为了在土壤这张不含娱乐性的床上,母亲刨出了一层层苦难岁月中的生活,刨出了一寸寸深厚的爱。刨了这田刨那田,刨了这山刨那山,直刨到天长地久、直刨到地老天荒。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将周围的事物暂时忘记。让水的温柔与清幽漫过心境,让轻松的乐曲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在宁静的体内漾起一阵桃花汛。好久未象这样体味,在寂静的花丛,有一些情节正在潜滋。一些细微的变化,在闭上眼睛的一刹。

    静心,可以分解许多事情。闭上眼睛,除人的本体外,一切均是附加的。就让我们品味一杯清茶吧,沿着一缕茶韵,横渡一生的艰辛,在人情紧张的道具里漫游自身。

    闭上眼睛,在一方格子里小憩,天可大可小,你可小可大。你也是宇宙的中心,物体与矛盾围绕着你运转。

    这些年来,我设法将自己忘记,将自己遗失在各种器具里。尽管这种心境也只能带来一份慰藉,尽管各种款式的人影飘来飘去,尽管善意与狰狞再次的挑开我的眼睛……

    4)母亲的手

    佛曰,人生就是受苦,受苦就是一种修行。不过在母亲的眼中,如何过好苦日子倒是一门最好的艺术。她把这种过好苦日子的艺术传达给了儿女,连同苦日子中做人的道理。其实母亲只是在乐观地对待那时的生活,要说是苦日子还行,只是那纯粹是一种苦得一无所有的生活,正如雨果说过,在贫苦与一无所有后面,好像是两间屋子,第一间是暗的,第二间是黑的。我的母亲其实是在黑的那间屋子里生活。

    感谢母亲用她的双手在黑暗的屋子里养育了我们十一姊妹,并把我们全部扶养成人。含辛茹苦、养育十一子女;披星戴月、历尽万般艰辛。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贫穷那只凶残的秃鹫整日盘旋在日子的上空,死死地瞅着母亲那高高矮矮、瘦瘦弱弱的儿女们,如果没有母亲这双羽化给黑屋子的手,我们也许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了。

    擦干眼泪,我还得前行。记忆里,有一双大手,厚德载物、润物无声,那是母亲的。

    我说过是母亲的手引擎着一个家庭的黎明,这话的份量似乎还不够,我觉得所有的言语都不能准确描述我母亲的手。然而,我至今还是不能准确地用文学语言表达出我母亲的手,也许永远也不能。我想母亲的这双手也许叫天下,天下也许本身就犹如母亲的手吧。由此,剑的真正意义不是剑本身的格杀,而是和平与大爱。

    母亲的这双手一直招展在我的眼前,那是我前进的旗帜。这双手能让我把全部的青春全部的热情全部的生命全部的爱奉献给社会,让手这晶洁的歌谣漫过来生的愿望,让生活这疼痛的韵母与我拼成歌声。

    不可否认,我们人类的手,不仅能组建军队,成立国家,还能够发明创造语言文字,利用科学技术造福人类;从弓、箭、矛到制导导弹,从风火台到卫星通信,从木轮车到飞机轮船,从茅草屋到高楼大厦……科学技术不断创新,社会发展日新月异都离不开手,然而,手腕与手段也在花样翻新。人正因为有了灵长类动物无法与之比拟的手,活着的时候就得把自己活成一页历史,毕竟我们宏观的生命还在继续,将会死掉的只是我们微观的生命之壳,而人类的长河永远向前,为了宏观的生命延续,如果从人类学的高度去审视,人的生命就要承担起两方面的责任:一是传宗接代、二是思想的结构应如何完整地归纳于人类的历史,尽管现实生活中我们的双手会沾满不规则的累,但我们的心灵应该永远与手势图腾的意义紧紧地跳动在一起。

    母亲使用手的频率相当的大也相当的快,做梦的时候,她的手指头也在不时地跳动。在我们那个贫穷的村子里,我母亲的手是闻名遐迩的,她刮土豆的时候更是一绝,左手用五根指头撮着土豆,右手用拇指与食指摁着刮刀,在刮皮的时候,只见左手的指头令不规则的土豆呈左右上下的快速自转,右手的刀片时立时倒的浮沉跌宕,并不时地用右手的无名指配合,不到六秒钟,土豆的皮便被均匀地刮去了,半个小时过后,母亲就能刮掉一大盆土豆。母亲还有一绝,那就是剥胡豆。她利用五指间的间隙夹着豆荚间籽粒的凹处,然后五指间用力一挤,那些豆粒便欢蹦乱跳地在眼前跳起舞来了。母亲是左右开弓呢,那情景特别的扣人心弦。

    写到此处的时候,夕阳西下了:

    最后的夕阳削弱对比,泛着它粼粼的微语。绿树枝袖,鸟巢泊着家的欢娱。黄昏展开着,伴随着我对母亲的回忆。

    渐渐,夕阳被什么力量挥去了,天空罩上了灰蒙的要求。一天就快要过去了,我依然一无所获、一无所有。蝙蝠的纸屑蘸上暮色的哀愁。

    最后,夜终于渗透下来,用一种温和覆盖着山峦,事物进入另一种禅悟。

    听,从黄昏到夜的这一距离,正发出一丝亲昵:

    “尘埃,靠近我……”

    5)做人与教育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早就被我母亲说过。

    十一个孩子中,除三姐因母亲那年住进精神病院没能读书外,其余的孩子都被母亲送完高中,另外在如此贫困愚昧的大山里,母亲还供养出三名大学生。

    这是一个传奇。一个东方女性美的传奇!!!

    母亲是用农闲时分上山扯桦榴皮来供养我们念书的。桦榴皮,一种能利用其皮制造纤维的灌木。与其说这种桦榴皮的纤维能制造纸张,还不如这种纤维能维系一个家庭的命运和发展。现在,每逢节假日的时候,我总有上山的习惯,看一看那些曾令一个家感动与流泪的桦榴皮,在我客厅的墙上,至今被斜放着一些桦榴皮树枝,是它让我感到亲切,是它让我不忘母亲的养育之恩。

    桦榴皮,母亲也用它常打我们的屁股,条件当然是读书不用功,或者做人不诚实的时候。。

    是母亲改变了我的人生航向,让我做了一个诚实不欺的人。是桦榴皮维系着我生命的结构,让我生命结构中永远有道义与责任的纤维。是母亲与桦榴皮让这个家能成为社会和谐的细胞,成为一种向善的动力。母亲呀,幺儿子今天的发展虽然还处境卑微,但正因为有了你和你手中的桦榴皮,才让我胸中怀着的是满地苍生,才让我在金钱流行的社会去努力做一个直立的大写的人。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得再次想起你与桦榴皮卧在一起的画面,现在让儿子把这画面再次呈现出来吧:

    在我的记忆中,只要有月华如水的夜晚,便有母亲剥桦榴皮的身影,这身影有如童话,潮湿着我今生今世的梦……

    黄荆棍下出好人,是的,母亲,好人就是一个人的成长不能脱离人性,否则人的兽性就会占据上风,将活脱脱的人变成活脱脱的野兽。母亲,是你让我懂得了分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教育儿女时常说的一句话叫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司娘子(假祭祀)扛假神。

    现在儿子也对事物进行分类:

    给事物分类的时候,有几线情绪已开着花儿,浅浅的清香协调着一方环境,静美在日子的一隅,婷婷的情致穿越纷争,这便是水仙了。

    我常与她静默,常与她保持心音。她使我遗忘着卑微和贫穷;她使我远离了噪声。让我静下心来。

    当大的气候来临,水仙便玉立成清晨的边缘,触绿我的清醒。

    窗外飘着流星、苦痛、挫折、孤独,而窗台的水仙依然抒发出自身的笔划与笔顺……

    6)母亲的晚年没有余数

    土地下户后,农民的精神底线也便伴随着下户的土地浮出水面。这时的母亲也像换了个人似的,她把对生活的全部激情全倾注在土地上了,已五十来岁的母亲搞起了承包,她的志向是一定要送最后的几个孩子读上大学。母亲之所以要生下我们这么多个孩子,原因是前几个孩子她都依次看不到多大的希望,不是被特殊的时代埋葬,就是成为祭品。

    八三年,四哥终于第一个考上大学,母亲那时乐开了花,把四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直把持在自己的手中几天,直到录取通知书上的某些字被汗水浸渍。一张录取通知书让大山沸腾了,那是母亲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为了给四哥换上一双能闪光的皮鞋上大学,母亲将自己的长发也拿到理发店给剪了并卖掉。

    接下来母亲便把希望寄托在五哥小姐姐和我的身上,叫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别辜负这个好时代,至于生活上的事,她说全包在她的身上,叫我们不要分心。

    就在我上高三的那年上半期,没想到呀,母亲便走了,永远地走了。听父亲说,她临终之时摸了又摸全家的那张大合影,也许合影中没有我的相,母亲用拇指盖住一个位置,口中在艰难地念叨着什么。不用多想,那是母亲在盼望我赶快回去,回到她的身边,她想看一看我。

    母亲走后,父亲一直依偎着母亲冰冷的身子三天三夜。

    母亲回归泥土的那天,天空下起弧线的雨,纷纷扬扬下乱了一段岁月、一段历史……

    唉,母亲呀,您为何不给儿女们留下晚年的余数呀,莫非您是真的被历史被苦难被日子被生活整除了吗?儿女们现在真想时光倒流,那样就能提前尽一份孝心了。如今这种想尽孝的机会只有等来生了……

    父母在,人生还有来处;父母若不在,人生只剩归途!

    愿母亲在地下安息!!!

    愿天下父母双亲幸福永远!!

    7)以诗祭拜

    哦,母亲,因为有您

    天下做儿女的才不愿到泥潭打滚,不愿让灵魂沾上泥污

    我也要到禾苗间去,借一点谦和,借一点清贫,相依雌性的绿,我便能发芽一次,清晰一次。

    不要问我孤独不,我早已省略了人群;不要问我忧伤不,我的欢乐在禾苗间升腾。

    嘲笑我吧,掌声、鲜花,名誉、金钱,我已习惯穷成肃穆,我走我的路,不想被这些市面上的标本包裹。

    是的,我糊涂过、零乱过、矛盾过,路过母亲的坟前我也曾忘记了回首。母亲是我生命中的一丛禾苗,屏蔽了眼前的晃动。现在,

    母亲,你看,我多幸福,拥有伤口和哲学。

    母亲,你看,我多逍遥,拥有土豆与爱情。

    来生的田埂上若再能陪陪母亲走,那便是最长的天地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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